太阳下去后,天跟着冷下来,风也吹了起来。老人的背上、胳膊上、腿上,本来都是淋漓的汗水,现在被风吹干了,凉飕飕的。
白天的时候,他把盖在鱼饵盒子上的那个布口袋掀了下来,放在船板上铺平晒干了。太阳下去后,他就把口袋的一边围着脖子系住,让下半截盖住了他的背脊,再小心地把它从背着的那根绳子下面塞过去拉平。这样让口袋垫着钓绳,他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向前把上身趴在船头边,歇了一阵子,让自己尽量舒服些。虽然也轻松不了多少,可是他自以为很舒服了。
“只要鱼坚持这么游下去,我拿它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它也拿我没办法,”他想,“双方都没办法。”
他不时抬头看看星星,好确定船走的方向。钓绳还是绷得紧紧的,在水里像一缕磷光。
现在鱼和船前进的速度都比先前慢了,哈瓦那的灯光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哈瓦那在海岸线的西边,大鱼又是拉着船向西北方向游。按理说,他是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老人心想:“海流一定把他们向东边冲了。要是鱼一直向东去,那我会看不见一点哈瓦那的灯光的。”
要是鱼游的方向始终没有改变的话,那片灯光应该慢慢地亮起来呢。
“真不知道今天棒球大联赛的结果怎样,”他想,“要是我的船上也有台收音机该有多好,还能听听球赛的情况,这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啊!”
一转念他就意识到自己又开小差了:“还是注意着你眼下的活儿吧,你可别干蠢事。”
然后他说出声来:“但愿孩子在就好了。让他帮我一手,也见识见识这种世面。”
“谁也不该上了年纪独个儿待着,”他想,“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为了保持体力,我一定要趁金枪鱼没坏时就吃。记住了,甭管多难吃,哪怕你只想吃一点点,也必须在早上吃。记住了。”
夜间,两条海豚游到小船边来,他听见它们翻腾和喷水的声音。他能辨别出那雄的发出的喧闹的喷水声和那雌的发出的喘息般的喷水声。
“它们都是好样的,”他说,“它们嬉耍、打闹,相亲相爱。它们是我们的兄弟,就像飞鱼一样。”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钓上的那条大鱼来了。他挺喜欢它的,甚至有些怜悯。
“这大鱼真是好样儿的,行为也很奇特,也许已经有很大年纪了,”他想,“我还从来没遇上过力气这么大的鱼,也没遇上过这么聪明的鱼。”
弘‘它还挺善良,挺机灵,始终没有乱跳。要是它拼命跳出来,或者一个劲儿朝海底钻下去,那我可就真的完蛋了。”
“可能它以前也上过钩,知道怎么跟人较劲。可它哪知道这次对手只是孤单单的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糟老头呢。”
“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交上好运了,”他想,“碰到这么大的一条鱼,要是肉质鲜美,上市能卖好多钱哪。”
老人几乎能肯定这是条雄鱼,它咬鱼饵的方式像是条雄鱼,拉起绳的劲儿也像是条雄鱼。它从上了钩到现在一点儿也不慌。
“不知道它心里有什么打算,想跟我耗多久,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反正是不顾死活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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