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化》的发表说起
1月15日 晴。《王化》是鲁迅的一篇杂文,收在《伪自由书》里。今天翻阅《鲁迅全集》,才明白《王化》的发表与林语堂有关。
《王化》文末署1933年“五月七日”作。5月12日鲁迅日记云:“上午寄《自由谈》稿一篇”,即为《王化》。《申报·自由谈》主编黎烈文收到当即送审,5月15日鲁迅日记云:“下午……得黎烈文信”,想必是国民党当局新闻检查处认为此文有碍而查禁。此文后来收入《伪自由书》时增加了一段落款“十五夜记”当晚的“附记”。鲁迅在“附记”开头就指出“这篇被新闻检查处抽掉了,没有登出”,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鲁迅当然不会轻易屈服。5月15日鲁迅日记又云:“林语堂为史沫特列女士饯行,亦见邀,晚同广平携海婴至其寓……夜饭同席十一人,十时归。”很可能就在这次宴聚时鲁迅告诉《论语》主编林语堂《王化》被禁,林语堂也表示《论语》可登。所以,鲁迅回寓后漏夜在《王化》文末增添了那段“附记”。5月19日鲁迅日记云:“下午……寄语堂信”,当是把《王化》并“附记”寄给林语堂了。
果然,1933年6月1日《论语》第18期“论语”栏发表了《王化》,署名何干。只是“附记”不曾一并刊出。然而《王化》毕竟发表了,还排在该期《论语》第二篇的显著位置,同期发表的宋庆龄的《广州脱险记》也不过排在第四篇,可见林语堂对《王化》的重视,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是故意这样编排的。
《王化》的发表,应视为鲁迅与林语堂一次成功的合作,也应视为林语堂对鲁迅的一次支持。1932年《论语》创办之后,一年之内,鲁迅先后在《论语》上发表了《由中国女人的脚,推定中国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王化》《“论语一年”》等五篇杂文,又致魏猛克函一通,就是有力的明证。虽然鲁迅在《“论语一年”》中明确表示反对“幽默”,但他那句名言: “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论者一直以为这是对林语堂办《论语》倡“幽默”的批评,其实却不然。鲁迅这句话是针对传说中的金圣叹遗言“杀头,至痛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大奇”而发的,并非针对林语堂。否则,爱憎分明的鲁迅尽可拒绝与林语堂合作。《王化》的发表经过,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吗?
(2014年3月15日)
他们怎样过春节
1月26日 晴。甲午马年将至,又突发奇想,拟梳理鲁迅、胡适、郁达夫、林语堂四位现代文学大家的日记,看他们怎样过春节。选定的时间为1930年1月30日(大年初一),那天他们四位都在上海。
鲁迅当天日记云: “庚午元旦。午后得羡苏信,二十五日发。下午侍桁来。夏康农、党修甫、张友松来。”记得平实。韩侍桁和夏、党、张三位都是文学青年。韩是鲁迅主编的《语丝》和《奔流》的重要作者。夏、张则合办春潮书店,出版过得到鲁迅支持的《春潮》月刊。当天下午他们四位显然都来给鲁迅拜年。
胡适当天日记很长,有议论,有记事,有转录,特别丰富。先是议论:“今日是旧历元旦(庚午)。旧历是政府废止的了,但昨晚终夜爆竹声不绝,难道只是租界内的中国人庆祝旧历年吗?”可见当时国民政府废除了阴历新年,但废而除不了。接着转录“中华文化基金董事会”第四次报告全文并附基金会章程(修正稿),他认为这是“一种官样记载的史事的绝好例子,百年之后的读者固然不能了解此会的意义,即今日局外之人试读此几页记事,若不读我前年十二月和去年一月的日记,那能了解其中的意义”?然后又是记事: “下午Baroness Podill请吃茶,会见英国今日大戏剧家NoelCowald。惭愧的很,我不但没有看过他的戏,并且没有读过他的戏。同吃茶的客人有Mrs.Chester Fritz,也是很有学问的人。他们谈欧美的音乐戏剧,我竟毫不知道,惭愧的很。”胡适在一天日记中两次写下“惭愧”,看来确实感到很惭愧,以至得出“我们真是个没有文化的国家,音乐美术全没有。我们士大夫阶级受的美术教育,具的美术知识,远不如欧美国家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结论。C.弗里茨夫人当时在海上文化交际圈中很活跃,邵洵美后来还专门写过一篇《弗里茨夫人的客厅》。
郁达夫当天日记很短:“三十日(旧历庚午年元旦),星期四,晴。饮酒终日,也曾上城隍庙去看了一次热闹。”写下“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郁达夫在大年初一既饮佳酿,又逛新春庙会,好不潇洒。
林语堂当天日记也寥寥不到二十字: “阴历元旦。读Canada。下午请汉良等,晚早睡。”平淡无奇。倒是前一天记得较详细: “晚旧历除夕。吃薄饼。在炉前谈话,猜字谜。”守岁气氛颇浓,其乐融融。
(2014年3月23日)P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