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的故事并不离奇复杂,始终围绕着有情人能否成为眷属这条主线展开,巧妙地将几组矛盾(老夫人、郑恒与张生、崔莺莺、红娘之间,张生、崔莺莺与红娘之间,张生与崔莺莺之间,孙飞虎与张生和崔莺莺之间)扭结在一起,形成前后勾连、宏阔缜密的戏剧结构和开阖相间、张弛有致的戏剧节奏。利用误会、巧合、夸张、抒情、滑稽、幽默、诙谐等艺术手法,造成优雅深沉与热烈爽朗参差错落,轻快泼辣渗透其间的情感效应,构成抒情诗般的喜剧风格,可与印度梵剧《沙恭达罗》、莎士比亚《罗米欧与朱丽叶》等爱情名剧相媲美。
《西厢记》被誉为“天下夺魁”的北曲压卷之作,其版本十分丰富,计有百余种之多,并被翻译成英、法、德、意、俄、日、拉丁文、印度文、越南、朝鲜等文字,赢得了国内外广大读者和观众的喜爱和痴迷。《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写林黛玉和贾宝玉在大观园偷偷共读西厢,心领神会,默默记诵。备感辞藻警人,余香满口。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中,林黛玉由《西厢记》“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冷冷”两句诗联想起自己的凄凉身世。《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一回、《品花宝鉴》第十一回,也都有关于《西厢记》的内容。
英雄美人之恋,令人怦然心动。明代万历年间剧作家周朝俊的传奇名篇《红梅记》(亦名《红梅阁》),演绎的是南宋书生裴禹,与权相贾似道的侍妾李慧娘、总兵之女卢昭容之间曲折复杂的爱情婚姻故事:裴禹游览西湖,李慧娘顾盼生情,由衷赞美一句:“美哉少年!”以致为贾似道杀害。卢昭容登楼眺望,折梅吟咏,将一枝红梅赠予恰在墙外攀枝的裴生。贾似道欲强纳昭容为妾,裴生为卢母出计,权充其婿,至贾府拒婚。贾似道将裴生拘于密室,慧娘鬼魂得与裴生幽会,救裴生脱险,并痛斥贾似道之凶残暴戾……“钟情若到真深处,生死风波总不妨”。纯洁坚贞的爱情具有超越人鬼、超越生死、超越美丑的伟大力量。剧中描写李慧娘与裴生邂逅、相知、相识的心理情感过程,歌颂了李慧娘与裴生之间超越儿女情长和世俗生死的大爱。剧情曲折离奇,虚实相生,塑造了熠熠生辉的浪漫主义鬼魂形象——李慧娘,不愧是中国戏曲史上一出富于传奇性的美丽“鬼戏”。
取材于《史记》的《霸王别姬》是最能体现英雄美人情结的戏曲经典。霸王那力拔山兮的气概、英雄失路的无奈、得一知己美人足矣的感慨,不知令多少入感叹唏嘘!《霸王别姬》表现的是虞姬和项羽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霸王悲歌一曲:“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拔剑起舞,自刎殉情,何其悲壮!“相见时难别亦难”,项羽与虞姬最后的诀别,成了传唱千古的凄美绝响。这悲情一瞬,已定格在中国文学的字里行间,定格在中国戏曲的舞台上,成为中国古典爱情中最为经典、最为荡气回肠的绚丽传奇。
帝妃之间的爱恋同样令人为之动容,元杂剧《梧桐雨》《汉宫秋》写尽帝妃之间的情与恋、思与念,雨滴桐叶,孤雁哀鸣,凄凉萧瑟,哀婉欲绝。传奇《长生殿》以李、杨爱情为主线,以“安史之乱”作为穿插,爱情线和政治线交错进行,再现了唐帝国由盛转衰的过程。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凄凉满眼对江山,抒不尽“乐极哀来”的幽思和彻骨沉重的兴亡之感。此剧以同情的笔触描述了李、杨之间凄绝哀婉的生死情缘,赞美了“真心到底”“精诚不散”的爱情理想。
人神、人仙之恋令人神往。《张生煮海》和《柳毅传书》是元杂剧神话爱情戏双璧,充满神奇瑰丽的浪漫主义色彩。龙王公主琼莲热爱人间生活,冲破入神界限,私订终身大事。张羽为寻龙女,跋涉于山崖海角,用仙姑所赠法宝煮沸大海,迫使龙王答应他和龙女的婚事。柳毅古道热肠,千里传书,搭救龙女三娘。三娘虽身遭不幸,并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终于苦尽甜来。
东汉佚名《古诗十九首》内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根据此诗敷衍的民间传说爱情故事戏《天仙配》(又叫《牛郎织女》【图2-6】)、《七月七》《鹊桥会》)流传极广,牛郎织女的爱情朴实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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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家,男,1944年生,汉族,江苏沛县人。先后毕业于北京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博士、研究员、教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北京文史馆馆员。梦想当作家,却从事了文学及戏剧的教学及研究,发表文章200多篇,出版著作近30种,获国家、省部级各类奖项6种。
冯天瑜,1942年生,湖北红安人,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历教授,社会科学委员会历史学部委员。长期从事中国文化史、中国近代史研究,著有《中华文化史》《“封建”考论》《中国文化生成史》等,曾获中国图书奖、人文社会科学很好著作奖、湖北省出版政府奖等。
姚伟钧,1953年生,湖北武汉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文化产业中心教授。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统工艺评委,中国烹饪协会专家委员会顾问,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成员,武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饮食研究》杂志社编委会主任。
四大古老戏剧文化在世界戏剧舞台上此起彼伏,人类戏剧的交流不绝如缕,从未中断。早在公元前3世纪,亚历山大大帝曾数次挥师东征,在两河流域大败波斯军队,接着又乘胜南下印度,在东起印度河西至尼罗河与巴尔干半岛的辽阔地域建立起亚历山大大帝国。亚历山大大帝在东征过程中,有数以干计的戏剧演员随军从事演出活动,使古希腊文化和古希腊戏剧流播到世界的东方。
从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10世纪,印度梵剧乘势而起。就其源流而言,印度梵剧固然是印度本土的产物,但其孕育、形成过程中得到过古希腊文化和古希腊戏剧的滋养。同时,梵剧也与佛教相生相关,有着不解之缘。印度佛教从汉代就开始流播中国,与中国本土的儒道融为一体。20世纪初叶,著名跨文化研究学者许地山就曾指出中国戏曲与古希腊戏剧及印度梵剧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而波斯的学者瑞师德丹丁经过严密的考证后认定:当年成吉思汗的儿子继承大统后,曾有中国的戏剧演员来到波斯,表演一种藏在幕后说唱的戏剧,证明古老的中国影戏,已成为“具有世界性的东两。”
1984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南非大主教图图曾有一句富有深刻哲理的朴素名言:“我们为差异而欣喜。”他认为文化上的差异,绝大多数构不成冲突,因而表示为差异而欣喜,以差异并存为美,以消除差异为丑。无独有偶,1990年12月,在就“人的研究在中国——个人的经历”主题进行演讲时,中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总结出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一处理不同文化关系的十六字“箴言”。世纪老人周有光先生也认为,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应及时转换视角,冰释误会,互相沟通,鉴古知今,他山攻错,共创、共有、共享人类一切优秀文化成果,这其中当然包括戏剧。
中西戏剧各有特色,各有价值。戏曲艺术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属于古典美的范畴。但是戏剧美并非凝固不动,而是始终处在不断演进、嬗变和发展的过程之中。处在传统文化和国际现代文化的“双文化”时代背景下,戏曲既需要传承和延续,也需要重构和创新,绝不能“以不变应万变”。重要的不是文化复古,而是文化更新;不是以传统替代现代文化,而是以传统辅助现代文化。古人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变则新,不变则腐;变则活,不变则板。”“诗人随世运,无日不趋新。”戏曲艺术必须立足于传统,按照艺术发展规律,去探索和突破。通过新的综合,实现新的“生态平衡”,达到新的和谐,创造出新的戏曲美。
戏曲不是徒唤奈何的迟暮美人,更不是所谓“夕阳艺术”,只要能够抓住天时、地利、人和,她仍会风生水起,活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而不是被送进博物馆束之高阁。相信富有智慧和才华的戏曲人,能够以民族文化的自觉精神,建立民族文化自信,确立民族文化自主地位,处理好继承与创新的关系,以历史的陈酿为底蕴,用新酿的时代美酒添豪情,为人类戏剧的繁荣再谱新篇。
周传家
2016年10月
岁月悠悠,人海茫茫。古今中外,无论是男女老少,还是贵贱穷达,终其一生从未听过戏、从未看过戏的人不能说没有,但绝对不多。与静态的、平面的、单项的其他文学艺术样式相比,动态的、立体的、综合的戏剧能够营造出身临其境、当场反馈的情境,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文化食谱和精神盛宴,通俗易懂,立体鲜活,与人类关系也极为密切。
广义的戏剧艺术几乎是与人类同时出现并同步发展的,它从稚嫩到成熟、从简单到复杂、从粗糙到精致,花样翻新,气象万千,但所体现出来的人类的游戏精神和模仿本能,情感交流的渴望及审美意识的需求则是一脉相承的。戏剧文化是一种包含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态共同体,在其动态发展过程中,通过积累创建集体人格,通过引导移风易俗,成为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类文化史上曾出现过很多种古老的戏剧文化,如古希腊悲喜剧、古罗马戏剧、古印度梵剧、古埃及戏剧等,不拘一格,各呈异彩。悠久绵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则孕育出戏曲这丛阆苑奇葩。任凭韶光流逝,风吹雨打,当其他古老的戏剧风光不再、甚至销声匿迹的今天,戏曲却“风景这边独好”,依然亭亭玉立于世界戏苑剧林,以其独特的色、香、味、形吸引着世人,显示出生生不已的顽强生命力。
世界范围内的戏剧主要分为东方、西方两大体系。西方戏剧体系以话剧(英文为drama)为代表,肇始于希腊,而流播于欧洲大陆乃至世界各地。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悲喜剧恢宏雄奇,随后的古罗马戏剧如影随形。在长达干余年的中世纪,西方盛行神秘剧、圣迹剧等宗教戏剧,直到15-16世纪以莎士比亚为旗帜的文艺复兴戏剧才攀登上人类戏剧的巅峰。17-18世纪之后以至于今,古典主义、启蒙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现实主义、印象派、神秘派、唯美派,以及形形色色的现代派、后现代派戏剧观念和戏剧流派交织纷呈、争妍竞秀,将西方剧坛装点得热闹异常。
东方戏剧大多是歌舞剧,以印度梵剧和中国戏曲为代表。中国的戏曲一直在一个相对封闭、基本上自给自足的体系内,不曾间断、与时俱进地按照自身的规律繁衍、蜕变、更新。由于中国历史悠久,文化积淀丰厚,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不论是创作队伍还是观众队伍都很庞大。加上疆域广袤,便于回旋,为戏曲提供了辽阔的生存空间。戏曲作为中华民族主要的娱乐形式,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造就出炫目的辉煌,呈现出别样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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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叙事方式来看,西方强调戏剧矛盾和戏剧冲突,重视人性的剖析,主要运用闭锁式板块结构,力图“再现”,营造逼真写实的“摹象”。中国戏曲运用线性的开放结构,营造能够表达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意境和意象,本质上是一种表意主义戏剧。 真善美是中西方戏剧共同的追求,但西方戏剧强调美与真的结合,重视人的命运、个性发展,其悲剧严肃悲壮,悲喜分明,一悲到底,追求情感体验的单纯性和纯净性,令人产生恐惧感,藉以净化灵魂,拷问人性,探索终极问题。中国戏曲则强调美与善的统一,重视道德伦理,情理共贯,具有人世、乐天的生命意识,其悲剧悲喜相间、苦乐相错、善恶有报,热衷于大团圆结局,追求情感体验的和谐。
戏剧能够代表一个民族、一个城市或一个国家的文化品位和艺术风格。到印度去寻访梵剧的吉光片羽,去罗马聆听著名的意大利歌剧,访伦敦体验汪洋恣肆的莎士比亚戏剧,游东京欣赏带有神秘色彩的日本能乐与歌舞伎,到莫斯科观赏古典芭蕾舞剧,来北京自然要听昆曲看京剧。
以昆曲和京剧为代表的戏曲,形象地表现、生动地阐释着中华文化,是民族个性最鲜明的艺术形式之一,成为华夏文明的亮丽名片和重要载体。戏曲是中国人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也是外国朋友不可错过的艺术盛宴。戏曲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人类;不仅属于过去,也属于现在和未来。
《中华文化元素》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中华文化元素的大型普及类丛书,共14册,吸收了最新研究成果,将学术性与普及性相结合,采取“即器即道”的撰写方法,试图通过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核心元素,昭显中国文化的特质、流变和前行方向。图文并茂、四色印刷、装帧精美,读可悦目、思可悦心、藏可上架。本书是其中的《戏曲》分册,由周传家著。
周传家著的这本《中华文化元素:戏曲》以中国戏曲为考察对象,介绍戏曲精神与物质构成的文化内涵,以及体现着中华文化精英累积起来的生存智慧和生活艺术。通过蕴藏中华元素的文化事象、文化符号,彰显可亲可敬的中国风格,奉献给异域受众,增进国际传播,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