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最深处:空无
盖亚诞生于巨大的空无,世界从此有了地板。一方面,这块地板向上隆起,形成高山,另一方面又向下沉陷,形成地下世界。地下世界极其深远,不断向下延伸,直到地底深处;在稳固坚实的地底之下,仍是万丈深渊、一片混沌。从空无内部涌现的大地,在自己的最深处再度与空无结合。在希腊人眼里,混沌犹如漫天迷雾,令所有边界都隐晦不明。大地不断往下伸展,在地底深处再度呈现出原始的混沌面貌。
尽管大地清楚可见、边界明确,尽管她所孕育的一切也具有明确的形状,但大地的最深处仍近似混沌。她并不带来光明,她是黑暗的大地。于是乎,在古老传说中用来形容混沌的字眼,也同样能用来形容大地。黑暗大地同时往最高处与最低处延伸:在她的最深处,蕴藏着来自空无、深不可测的幽冥晦暗;但另一方面,大地则以终年积雪的高山,伸向无垠的天空。高山上白雪皑皑,峰顶直抵天庭,沉浸在永恒的光辉之中。
大地提供了宇宙万物栖息的平台,但她的功能并不止于此。除了某些从混沌深处涌出的生命与物质之外,宇宙中的一切都由大地孕育,盖亚就是万物之母。森林、山岭、岩穴、浪花、天空……一切的一切皆源自大地。世界原本是阴暗无底的混沌卡俄斯,然后出现了坚实的大地盖亚,她向上耸起,也往下延伸。
在卡俄斯与盖亚之后,第三个出现的是“爱神”,希腊人称之为“厄洛斯”,后来又称其为“老爱神”。他以白发苍苍的样貌现身于世,是宇宙中最原始的爱。为什么叫最原始的爱?跟后来的爱有什么不同?在远古时期,世界上还没有男性和女性,也就是说,性别根本还不存在。原始的老爱神与后来才诞生的另一个爱神有所不同,因为后者诞生的时候,世界上已经有了男女、雄雌之分。于是新的爱神所掌管的,就是两性之间的欲望与爱情。只有在两种性别都出现了之后,才有两性结合的问题,而这也必然包括两性之间的欲望与协调。
“卡俄斯”在希腊文里是一个中性名词,并不是阳性的。至于“盖亚”,大地之母,理所当然是阴性名词。但世界上除了盖亚以外就只有卡俄斯,盖亚能爱谁呢?继混沌与大地之后出现的厄洛斯,并不是为了要结合两性而出现的爱神。这最初的爱神厄洛斯表现出的,纯粹是宇宙中的一股推动力与生命力。如同大地从空无中涌现出来那样,大地在厄洛斯的推动下,也将深藏在她内部的万有万物生产出来。大地不需要与其他东西结合就能生育万物。而生长于大地外部的东西,其实原本早就隐藏在她的内部。
首先从大地诞生出来的,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叫做乌拉诺斯,意思是“天空”或“星空”。接着诞生的是蓬托斯——“水”,所有的水汇聚起来就是海洋,“水”在希腊文中也是阳性。大地借着厄洛斯与自身的内在力量,不与任何外物结合就生下了乌拉诺斯与蓬托斯。大地孕育出那些原本存在于自己体内的生命或物质,而他们从离开她体内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既与大地相似,又与大地对立的存在。怎么说呢?她是黑暗的大地,因此生下来的必然不是光明的白昼,而是同样黑暗的星空。星空与大地同样坚实稳固,而且体积与大地完全相同。天空延伸覆盖在大地之上,两者在宇宙中紧密叠合,一个在下为根基,一个在上为苍穹,彼此完全覆盖包容。
P12-14
让-皮埃尔·韦尔南(Jean-Pierne Vernat,1914-2007),法国有名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古希腊研究专家,法兰西公学院荣誉教授。主要著作有《希腊思想的起源》《古希腊神话与社会》《古希腊神话与思想》《希腊宗教与古代宗教》《宗教、历史、理性》《古希腊神话与宗教》《神话与政治之间》等。
生动活泼,引人入胜,扣人心弦。
——《伦敦时报文学副刊》
讲述方式绝佳,既平易近人又忠于史料。这是献给所有读者的饕餮盛宴。
——《图书馆杂志》
《很久很久以前……》,这是我原先想好的书名。虽然后来我改变主意选了另一个较明确的标题,但在进入本书正文之前,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这段回忆可说是本书的缘起,而我原本想用的那个书名,正是它所留下的回声。
已经是四分之一世纪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的孙子朱利安还是个小孩,和我们一起在小岛上度假。我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像每天早上我要小朱利安洗脸刷牙一样,晚上到了他上床睡觉的时间,他会在卧室里迫不及待地朝我喊:“爷爷!讲故事!讲故事!”我就到他房里,搬张椅子坐在床边,为他讲一个希腊神话故事。从我浸淫多年的神话宝库中信手拈来一个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困难。毕竟,为研究这些神话,我下了不少分析、解读、比较与诠释的功夫。只不过,我对朱利安用的方式不太一样,我就像在说童话故事一样,不必顾虑研究考证,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孩子跟着我的故事走,从头到尾、随着情节去感受其中的戏剧张力。“很久很久以前……”朱利安在听故事的时候,脸上总是充满快乐;而我,当然也是满心欢喜。我很高兴能够用这种口耳相传的方式,让他认识我所热爱的古希腊世界。我认为古希腊带给我们的影响,在当今社会显得更加重要,我很高兴能通过柏拉图所谓寓言的方式,借助我的口述把古希腊的珍贵遗产传递给我的小孙子,用那从古到今、代代相传的老方法,教导孩子们学会那些从“书本上学不到的事”:从待人处世、风俗习惯到种种身体技能,诸如走路或跑步、游泳、登山、骑单车等。
当然,若说每晚对小孩讲故事就是在维持一个传统,借此使那些古老传说得以不死,那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但当时正是神话风靡一时的年代,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由杜梅泽尔与列维一斯特劳斯掀起的神话学热潮促使一群研究古希腊的学生跟着我投入对希腊神话的探索。而随着研究的进展与发现,我们越来越感到疑惑:“一种普遍意义上的神话思维是否存在?”我们不得不自问:“什么是神话?”或者再精确一点,就我们的研究领域来说:“什么是希腊神话?”一则神话就是一个故事,没错,但我们还想知道:“这些故事是怎么形成的?它们如何被记录、传述与保存?”然而,今日我们所见的希腊神话都是以文字形式呈现,其中最古老的是各种文学作品——史诗、诗歌、悲剧,历史甚至哲学著作。除了荷马的《伊利亚特》《奥德赛》与赫西俄德的《神谱》之外,一般的记载多半是零散的片段,或只是暗示性地提及这些故事。直到公元一世纪左右,才有博学之士开始搜集各种传说与文献,将那些版本不一的故事分门别类,有系统地汇编成册。阿波罗多洛斯的《书库》(Bibliotheke)正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书名便已指出其功能。而这本巨著也已成为这个领域的经典之作,为古希腊的神话学研究扎下根基。
…… 想要在浩如烟海的文献中挖掘古希腊人遗留下来的“宝藏”,研究者有时可能会感到烦闷、受挫与沮丧。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探索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一种乐趣,那种拉封丹说寓言故事时所怀有的“极致的喜悦”。而我自己,如果不是在二十五年后,同样在我跟朱利安共享假期与神话故事的那个美丽小岛上,有人要求我讲故事给他们听的话,也很可能早已放弃当年那种说故事的乐趣而毫不惋惜。那一天,几个朋友忽然提议要我讲一些希腊神话故事,我照做了。接着,他们就鼓励我,积极说服我把讲的故事写下来。这其实是很困难的,把讲的话写成文字实在是件吃力的工作。不仅是因为书写无法表达那些赋予口语血肉的东西:声音、语调、节奏及手势;更是因为在“说”与“写”这两种表达形式背后,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思考方式。如果我们想要在纸上复制一个口头讲述过的东西,那么记下来的文字必然不忍卒读。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我们事先写好稿子,再将稿子高声朗读出来,那也骗不了别人。因为书写的文字原本就不是要用来念给别人听的,书写与口语根本就是两回事。要写的跟说的一样,这是第一个难题,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问题。首先,每个故事我都必须先选定一个版本,不能用学术研究那种杂列百家的方式,也就是说,要忽略其他的版本,不让它们出声。而即使是在叙述一个选定的版本时,说故事的人仍须亲身投入与诠释那个神话剧本,因为每个故事都没有最终固定的模式。况且,一旦研究者以说书人的身份讲故事,他不会忘记自己同时也在探索那建构神话的心智基础,也不会忘记将自己多年来的研究心得注入其中。
我从来不敢轻视这些困难与险阻,然而,我还是跨出了这一步。我努力诉说这些故事,期望希腊神话的传统能延续下去。那曾在古希腊流传数百年而后逐渐消逝的声音,我希望今天它能重新被聆听。如果我真的做到了,那么,读者将在这本书里听见那古老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回响。
一次偶然的机会,古希腊研究大师韦尔南用说书人的口吻给小孙子讲起了希腊神话,孩子眼中的快乐让这位大师埋首书斋所作的研究考据焕发出新的光芒。于是他开始重新整合信息,尝试以深入浅出的语言引导读者,以打通希腊神话与人对宇宙、人对他人、人对自身的认知之间的关联。
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因此显露出更深的内涵,隐藏在诸神争战、人神博弈传说背后的人类社会百态被韦尔南提至幕前,读者得以看到世代更迭中的权力游戏,介于神性与兽性之间的人性省察,自我与他者关系的哲学思辨,以及个体对命运的抗争与求和。如此,这些离奇而琐碎的神话故事才算有了清晰的脉络,真正为读者打开了理解希腊民族精神及西方文明源头的窗口。
本书为让-皮埃尔·韦尔南所著的《宇宙诸神与人》。
在让-皮埃尔·韦尔南所著的《宇宙诸神与人》中,韦尔南以古希腊文化为背景和依托,向读者讲述宇宙、神和人的故事,讲述诸神的传说和英雄的史诗。韦尔南将毕生的研究成果和自己对希腊神话的理解、对希腊文化的理解乃至对人类和世界的理解都融入他的讲述中,给这些神话故事深深地打上了独特的“韦尔南”烙印。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便因此显露出更深的内涵,隐藏在诸神争战、人神博弈传说背后的人类社会关系百态被韦尔南提到幕前,读者得以看到世代更迭中的权力游戏,介于神性与兽性之间的人性省察,自我与他者关系的哲学思辨,以及个体对命运的抗争与求和。如此,这些离奇而琐碎的神话故事才算有了清晰的脉络,真正为读者打开了理解希腊民族精神及西方文明源头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