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林昌志老师一跛一跛地来到了学馆。他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坐下来,装好水烟袋吸了几口烟以后,便习惯地打开《辞源》翻阅着。这是一部阅读古籍和做学问时不可或缺的工具书。他每天都要用它,将要教给学生的古文典籍梳理一遍,生怕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在教学中卡了壳。
当他像往常一样正在翻阅时,一个喜剧性的场面发生了。他突然发现,一条四五寸长的“毒蜈蚣”趴在书页里,头部大红,背部暗绿,腹部淡黄,多足的身躯,活灵活现,一时间吓得他面目失色。随着他惊慌失措的举动,“毒蜈蚣”也从书页内滑落到地下,他顾不上斯文,脱下布鞋拼命扑打。几分钟过去了,“蜈蚣”依然无恙,甚至连动一下都没有。他有些怀疑,扶正了眼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却原来是一条画在硬纸片上的假蜈蚣。这引起了学馆里的学生哄堂大笑,他自己也无可奈何地苦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哪个学生“编导”的恶作剧,但他并没有追究,或许他已经感觉到了不该对林散之责打。
林散之在村塾读书期间,选用了北宋大文学家范仲淹的一句名言“不及,非人也!”作为自己读书的座右铭。意思是说:如果读书比不上别人,自己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他有一个秘诀,就是不管走路、读书或是做事,都要赶上并超过走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人;赶上或超过一个目标以后,他又要选择下一个目标,然后进行新一轮的赶超。这种习惯几乎保持了一生。
林散之的父亲和二伯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性格各异。林成璧性格刚强,处事乖僻;林成璋性格柔弱,处处忍让;二伯习武,能够借助臂力越过高墙;父亲习文,虽无多大成就,但也可以读书自适。二伯总管家产,父亲帮着他做些杂事。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林成璋却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心情长期受到压抑,以致体弱多病。1909年夏季,林成璋生病,吴氏夫人延医开了一个中药处方,要林散之带着处方到乌江镇去取药。本来去乌江有一条旱路可走,可这一年发大水,有一些路段被水所阻,他就决定走水路。他找来一只渔盆(和现在居室内的浴缸相似,当地人称腰子盆),带着一把伞和一根竹竿,撑开雨伞代帆,以竹竿代篙代舵,摇摇晃晃地向乌江驶去。
长江一带,人们习惯于用这种盆在水上捕鱼,采菱角,放鸭子。但需要经过训练、掌握一定的技巧后,才能“上盆”驾驶。林散之没有受过训练,也不懂水性,只凭着一种执著的悟性、一种冒险的精神,撑着大盆向乌江镇驶去。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母亲,吴夫人听到后大惊失色。发大水的年份,沟塘河坝都是满满的水,水网地区的儿童很容易在这期间出事。如果小五子有了闪失,她如何向林家交代,他是这一房的独苗苗啊!她哭着央请熟悉水性的村民驾着一条小船去追赶,一直追到乌汀,才在药铺里看到正在配药的林散之。 1910年,林成璋觉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担心自己一旦去世,丢下的孤儿寡母住在大宅内会受到二房的欺负,便决计将自己的一房搬到林营边的旧庄房去居住。
这里原本是林家佃户居住的地方,自从林成兴死后,林成璧执家经营无方,大家庭很快衰落,以致不得不变卖田产度日。田产变卖了,佃户也搬走了,这座庄房便空了出来。
庄房共有两进四间,加上厢房,有十来间住宅,紧靠着缑山,周围生长着一些杂树,前面有一条溪水,清澈见底,再往前走,是一片肥沃的田野,阡陌纵横,葱绿宜人,站在缑山上,放眼望去,长江如带,隔江可以看到连绵的青山,云烟缭绕。虽然没有大宅气派,但较大宅清静,是一个很好的居处。
林散之也非常喜欢这个住所,因为在这里接触到的邻家孩子比在“大宅”时的多,他可以同他们一起玩耍;这里还有一座山、一条小河,他能在山上河边寻找到许多乐趣。大宅虽然气派,但那里缺少平等,没有自由,他经常看到、感受到的是二伯父那严厉而又冷漠的面孔和家里那一种萧瑟的气氛。那里可以使他留念的,只是山西来的那个大伯母和护院的谭师傅以及从大伯父任上送回来饲养的大白马。
他的大伯母,因为口音关系,平时很少和人说话,又因林成兴已经去世,也没有多少人去特别亲近她,显得有些孤独。可能是出于一种天性,或者是因为林散之是这个家族中最小的孩子,她每次见到“小五子”时,都会拉着他的手,讲一些他听不清的话,把好吃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吃,表现得特别亲热。虽然语言不通,但那慈祥的面孔,使林散之感到很温暖。
护院的谭师傅也是山西人,独身,是大伯父亲自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平时使用的兵器是一口单刀,将十几枚铜钱叠放在一起,他可以一刀劈成两半;以弹击物,百步之内,弹无虚发,人称“神弹子”。
P9-10
王广汉,1931年生,安徽省寿县人。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函授毕业(1964年),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和县党史研究室主任、副编审,为资历党史工作者。有多种党史专著和相关史学文章问世。
1995年离休后,着手搜集整理林散之生平及艺术相关资料,进行研究《林散之传》是其积十年之功撰写的一部力作。
这些年为写这本《林散之传》,我曾经遇到过不少事,接触过不少人,得到过不少同志的帮助。在这本传记行将付梓的时候,这些事和人一时都浮上心来,萦绕在我的眼前,不能不作一些交代,这是当前通行的一种做法,也是于情于理都极应该做的一件事。
像接力赛跑一样,做任何事情都是要在前人经验和成果的基础上进行,这样才能做得好,做得成功。写这本传记也是这样,所用资料,除直接来自林散之的诗、文、书、画和采访中得到的可称之谓第一手资料外,很大一部分都得之于在我之前的专家、学者的一些著述成果。我用了很大的精力阅读、消化、吸收这些著述成果中的精华,像蜂之采蜜、蚕之吐丝一样,将它们转化为这本书内在的血肉和骨骼。现择其要者,列述于后:由林昌庚先生执笔,林生若、林荇若、林昌午共同撰写的《林散之》资料集;林散之研究会主编的《林散之研究》第一集;南京市书法家协会编写的《金陵书坛——林散之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专集》;田恒铭先生整编的《林散之序跋文集》;伊为先生编写的《林散之先生年表》;庄希祖先生著的《林散之书法艺术解析》;陆衡先生编写的《林散之笔谈书法》;以及邵川先生编著的《种瓜轩诗稿》《风义集》《种瓜老人研究集》等。这些著述有的是研究林散之的专集,有的是与林散之有密切关系的文集,它们是我撰写这本传记的主要参考资料,没有这些资料,也就不可能有这本传记。
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还得到许多同志的无私帮助和鼓励。除了在《题记》中已经记述的林荇若女士、李秋水先生、林昌庚教授、田垣铭研究员以外,为我提供帮助的尚有:安徽省社科院夏明钊研究员,安徽省青年美术家协会主席、《安徽文化周报》编辑、《古典与现代·黄宾虹论》作者王永敬,和县原政协副主席、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陈其才,和县原政协副主席、和县作家协会主席金绪道,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马维国,安徽省书法协会会员、林散之研究会会员邵川,和县第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徐斌,以及我的至亲、安徽省舞美协会秘书长蔡传厚等。他们或积极为我提供资料,或认真为我审核书稿,或给我以热情的激励和鼓舞,从各个方面协助我完成了这本书的写作。尤其要提出的是,耄耋之年的李秋水先生,抱病为我审阅了书稿,并提出了宝贵意见。在此,一并表示我对诸位先生的衷心的感激之情。
绪,既可以系事,也可以寓情。因作《余绪》,兼述以上丽端!
2006年4月19日
唐画家张璪,画松特出古今,能手握双管,一时齐下,一为生枝,一为枯干,气傲烟霞,势凌风雨,槎挤之形,鳞皱之状,随意纵横,应手间出。人问之曰:“何以能如此”?张躁答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现在已为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们所熟知。可以理解为我国传统艺术创作的一条道路。艺术大师林散之,诸艺皆善,而又以独特的“林草”蜚声海内外,走的也是这样的一条道路。赵朴初先生为《林散之书法选集》题写的两首诗中,有“万里行程万卷书,精细博学复奚如”的句子,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读万卷书,将书籍中蕴含的广博智慧,化为己有,以涵养心源;行万里路,览尽大地山川,以开拓胸襟,将天地造化,合二为一,使他的书法艺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于2(0纪70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行将结束的时候,曙光初现,将《东方欲晓》的林氏草书“沉着痛快”(启功语)地推出国门,为光耀中华响起了一声春雷。
林散之的读书生活,可以说伴之于一生,其中最可记述的有两次,一次是青年时期,师从张栗庵,跟随张先生认真阅读了《史记》《汉书》《后汉书》等古籍经典,同时,还集中地阅读了大量书籍。张栗庵是一个鸿儒,有一个书斋名叫“观复堂”,有藏书数万卷,多是珍本精品,为林散之读书提供了极其方便的条件。这一期间,他根据张先生的指点和自己的需求,每隔一段时间,就从“观复堂”取出一些图书回去攻读,读完之后,就再换一批新书,如此往复,勤学苦读。几年时间,差不多把“观复堂”的藏书都读了一遍。他写诗形容这一时期的读书情况:“春雷秉烛夜苦短,日尽干行尤未足”。艰苦的学习,奠定了他修身从学从艺的坚实基础。第二次,在壮年时期,他师从黄宾虹。黄先生是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大师,同样有着丰富的藏书。多数为书画艺术方面的珍贵典籍,与张栗庵先生的藏书形成互补。林散之在随黄先生学艺期间,同样花了大量的时间阅读这些图书。在两位先生丰富藏书的哺育下,他像蚕食桑叶、蜂采花蕊那样,吸吮着书中的养分,使他进入化境,气质大变。“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在立身为学和艺术创作上,都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林先生性喜游历。“山岳神奇,穷其辛苦”。皖山皖水差不多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影响至深的,则要数西游陕川和东寻震泽。西游陕川、涉水跋山,历尽艰险,得到的是筋骨和力量与人格上的凛然正气;东寻震泽,载歌载舞,得到的是湖山之美与艺术上的空灵与气韵。造化造人,水光山色,使他的胸中有了勃勃生气,丘壑叠起。“自坐窗前月,还疑天外峰”,是他远游归来写的一首诗中的两句,这大概就是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所说的“艺境”。
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王广汉先生,于公元2007年1月在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了《林散之传》。对林散之这两个方面的情况都有了详细的记述和探讨,可以说触及到了林散之艺术成就的根本。
一部人物传记,不仅要让人们了解一个人物的世事经历、学养和成就,更重要的是要向人们揭示,成就这个人物时代背景以及他的内在因素。他是如何取得这些成就的。王先生在这部人物传记中,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他以较为详细的资料和精当的论述,为我们还原了一个栩栩然,具有生命质感的林散之。
王先生已届耄耋之年,是我极其敬重的一位业内前辈,《林散之传》是他一生的心血所系。出版后的十年来,他接到全国不少读者的来信,有提出赞扬的,也有提出修改的意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林散之研究的深入,新的资料不断地涌现,也需要进行一些补充。为了不使这部“传记”留下遗憾,他为此又做了一次认真的修改增订。
我素来也十分敬仰前辈艺术大师林散之先生,为一个艺术大师立传,艺术作品的展示是不可或缺的。我社王一帆编辑尽可能寻找一些林散之先生作品图片作为补充,再版《林散之传》(增订本)。
林散之先生,以最纯粹的中国艺术传统,创新出最纯粹面貌的中国传统艺术——诗书画,在中国文艺史上,贡献卓著。
中国复兴梦的号角已经吹响,复兴中国、时不待我,在这个历史关键时期,我们推出《林散之传》,展示他的艺术成就,提高传统艺术在世界艺术界的话语权,从而达到改变中国传统艺术在世界艺术地位的格局,为复兴中国梦做出贡献,这应是我们再版《林散之传》的初心。谨以为序。
西泠·江吟
2016年12月18日于西子湖畔
林散之祖籍为安徽省和县,出生于江苏省江浦县(现南京市浦口区),是一位从乡村儒者走上书法艺术高峰的卓越艺术大师,他不仅被海内外学界誉为“中国当代草圣”,而且对诗、画也有精深的造诣,因而被称为诗、书、画“三绝”——“散翁当代称三绝”(赵朴初语)。
王广汉著的这本《林散之传(增订本)》是一部全面、系统记述林散之近一个世纪艺术生涯的传记作品,对林散之的祖籍、家世和人生各个时期的活动,以及相关的人事、艺术渊源、学养等,都有翔实的研究和生动的描述,是一部学术性与可读性兼备的图书。
林散之,诗人、书画家,尤擅草书。1972年中日书法交流选拔时一举成名,其书法作品《中日友谊诗》被誉为“林散之第一草书”。赵朴初、启功等称之诗、书、画“当代三绝”,被誉为“草圣”,林散之草书被称之为“林体”。林散之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也正因为其出大名很晚,数十年寒灯苦学,滋养了其书之气、韵、意、趣,使之能上达超凡的极高境界,对现代中国书法艺术事业的贡献,真可谓“功莫大焉”。
王广汉著的这本《林散之传(增订本)》为我们讲述的就是他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