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没有回应他。他只好又跟右边那个虚拟物体说起来。当然，这些话题我也听赛义德说起过。“绿洲的部落分为互相敌对的两大家族，萨比尔家族几乎要完蛋了，是的，是的，两个家族战争不断。”他再次把脸朝向我，加重了语气，说着一些与我们无关的话题，“那些部落间的战争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各行其是。当然，要尽可能通过某种形式与其中一个家族结盟，这是保证我们控制局面的途径。这个联盟策略可以考虑一下，内涵丰富，前提是不要与任何一方结盟太久，应该与一方结盟一阵儿，转而再与它的对手结盟一阵儿，你明白吗”？
“阁下，我试试看吧，我明白这个策略，但以前没有尝试过。”
他第一次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长官先生，别忘了你的首要任务是征集税收，你知道的，此任务艰巨，很艰巨啊！少校先生，求生的本能会教会你如何使用这一策略。”
他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再次微笑着说：“尽管如此，有件事倒是很滑稽，这些人在山上修建城堡，在城堡后面修建城镇，以抵挡贝都因人的袭击。事实上，贝都因人也只是在城外杀人越货。”他认为这让他很吃惊，很富有东方特色。
我一时头脑发热，冲动地说：“类似这样的内战东西方都有，哈里菲先生，这与西方人对我们的入侵有区别。”
他长久地注视着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看来马哈茂德少校仍深受旧思想的影响。我当然不能同情逆贼。”
我无法控制自己，再次冲动地说：“我也没有同情逆贼，只不过履行义务，我为这两次无辜的陷害付出了代价。”
他点了点头。考虑到我现在是受审查的对象，这是我最后的T作机会，便用缓和的口气说：“我希望我的工作在审查时令人满意。可是如果我没能通过呢？”
他简明地回答：“要知道，你自己将为此付出代价。”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继续说：“无论结果如何，把你调回开罗绝不可能了。”
话题就是这会儿忽然转移的，此时，哈里菲一边说内政部不干涉军官的私生活，一边却开始对我妻子发表看法了。我知道赛义德曾反对我带上妻子同行。
他停顿了一会儿，犹豫地措辞：“夫人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他点点头重复道，“是的，一个敢作敢为的人。”
我什么也没说。他忽然站起来，我随之起立。他郑重其事地说：“你将随库尔达塞驼队出发，他们已准备就绪，必须立即启程。我会发送一些马匹随两周后出发的马特鲁港驼队一起抵达，但愿马匹能活着到达目的地。”他嘴角上掠过一丝笑意。 从他办公室出来，我心里很郁闷：“英国佬再次打败了我！哈里菲先生，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的人！恨这个内政部！可是我无路可逃。”
现在我必须马上回家，准备行囊。可是有什么好准备的呢！自从我告诉凯瑟琳，所有免去我担当此任的努力均告失败后，她已打理好必备的行李，也收集了图书馆里所有研究或提及绿洲的书籍，什么也没落下。前几天，她跟我谈起防蛇蝎噬咬的一剂妙方，我把它拿给里法伊教派的一位长老看了，并努力让妻子相信这位长老在疗毒方面颇有经验。可见她也是害怕此行的。但为什么她又有着满腔热情呢？我曾经使出浑身解数说服她留在开罗，均未奏效。她明知旅途凶险，却满不在乎。如果我天真地想，这会不会是爱情的力量，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独自丧命。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她还不至于痴恋到这般地步。
从内政部出来，穿过政府办公厅大街，拐进阿比丁区，迎面就是警察局。这所警察局离我出生的老宅不远，它成就了我的一生，也让我失去了一切。少年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干上这一行。P7-9
巴哈·塔希尔，埃及当代有名作家，被称为“阿拉伯的哈代”，是“六十年代辈作家群”主要人物之一。其作品大多涉及在东西方文明冲突背景下的族裔矛盾、宗教矛盾和社会政治矛盾，“爱、毁灭、流亡”是作品的主旋律。凭借小说《日落绿洲》获得2008年首届阿拉伯小说靠前奖(IPAF)，也被称为阿拉伯小说“布克奖”。
为了创作这部时间发生在不同历史年代的小说，我从大量的书籍和文献资料中汲取养料。那些热衷于把真实和想象两相比较的读者有权阅读这些材料，与我分享有关方面的一些思考：
第一，已故考古学家艾哈迈德·法赫里博士的论著《锡瓦绿洲》是此项T作的入门读物。作者在书中提到长官马哈茂德·阿兹米与1898年乌姆·欧贝黛神庙发生的事件有关，这一记录引起了我的关注。我试图在小说中弄明白这个人物和发生的事件，因此该书让我受益匪浅。这本论著既有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具备的精细，又不乏天赋艺术家的叙事风格，作者从19世纪锡瓦的历史氛围中获得灵感，尤其是部落内部战争和当地如何对待寡妇的两大风俗方面。
第二，19世纪的陈规陋习现在已消失殆尽。如今的锡瓦完全成为埃及的一个地区，那里所有孩子都说着各教育阶段都要学习的标准阿拉伯语，尽管他们内部交流时仍用当地的土语。锡瓦仍旧保持着独特的魅力，她曾让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和海内外诸多旅行家迷恋。在这片土地上，枣椰树和橄榄树密集成林，果园飘香，有淡水湖和咸水湖，还有被黄色包围着的绿色大地中喷涌而出的泉眼。金字塔式的沙理废墟至今庄严地矗立在城镇中央，1926年的一场瓢泼大雨曾“把它湮没”。我把自己的声音融入热爱这个美丽绿洲的人们的声浪中，希望政府鉴于该地区独一无二的自然环境，为它的现代化建设和发展做出必要的努力。
第三，锡瓦仍是亚历山大大帝接受神启的地方，著名的神庙傲立至今。我在小说中描写这位著名的马其顿国王形象时，借助了不少历史书籍，其中最主要的应属罗马史学家科提乌斯的《亚历山大传》。书中作者关注到了这位国王人性的一面，而其他传记作家则对这位大帝的军事征战、建立的丰功伟业方面着墨较多。
第四，我还津津有味地读了《亚历山大大帝回忆录》。这是由当代希腊作家内斯特斯托尔创作的一部文学传记作品。全书由突尼斯著名作家塔希尔·吉格泽成阿语，泽者在正文的基础上添加了许多内容丰富的附录。
第五，关于亚历山大墓。我这代人都记得在报纸新闻上曾经报道过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报道了一位出生在亚历山大的名叫斯泰琉斯的希腊餐厅服务员的新发现。他认为自己已经探索到了位于先知丹尼尔清真寺下的亚历山大慕的线索，可惜其努力除了对清真寺地基造成了威胁外并无任何实质性进展。最后当局阻止了他的勘查工作。至今，在亚历山大仍有一支波兰考古队在继续勘寻。当然，人们也没有放弃对分布于三大洲上的其他可能的考古遗址进行勘查！理论上坚持墓穴在锡瓦的学者是一位名叫利娅纳·苏瓦尔兹的希腊女研究员，从1989年起她就在锡瓦着手考古勘探T作，发现了一些遗址。由于和埃及文物局发生了分歧，1996年初考古工作被迫停止。此后，利娅纳写了一部题为《亚历山大墓存锡瓦绿洲》的长篇专著，反驳文物局对她的指控，断言自己正走在现代史上最重要的一项考古发现的正道上。谁知道呢？
第六，关于奥拉比革命。我有两部基本参考书目：一部是阿卜杜·拉赫曼·拉菲义的《奥拉比革命和英国的占领》；另一部是艾尔弗雷德·布伦特著的《英国占领埃及秘史》。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我要特别感谢我的诗人朋友、伟大的作家纳赛尔·阿卜杜拉。写作此书过程中我跟他进行过多次有价值的探讨，受益良多。我还要感谢两位最挑剔的读者和评论家，即我的两个千金蒂娜和尤斯尔，她俩做了该做的事情，我只希望自己能从她俩敏锐的评论中多多受益。
最后还要哕唆一句，在小说的开端，我提到过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真实人物马哈茂德·阿兹米长官生平的资料，也没有有关他的命运以及神庙事件的资料。可是，值得一提的是，有人说，神庙的石块确实被用在警察局的楼梯上以及绿洲长官宿舍楼的修缮上了。
巴哈·塔希尔
开罗
2006年10月
有“阿拉伯的哈代”之称的埃及当代著名作家巴哈·塔希尔(Bahaa Taher，1935一)生于开罗郊区的吉萨省，毕业于开岁大学历史系。他是8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随父母同到家乡上埃及卢克索，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他父亲是当地的阿拉伯语教师，母亲是家庭主妇。17岁时，他的父亲去世。在卢克索乡下，不识字的母亲给他讲述了许多关于神殿、法老、古埃及诸神的神秘传说，以及当地族裔间充满爱恨情仇的故事。母亲的这些“失乐园”的故事却成为日后他充满历史性思考的文学创作的灵感源泉。
1958年大学毕业后不久，塔希尔就参与创作了埃及广播电台文化频道的节目，并开始从事戏剧研究，对古希腊悲剧、当代塞缪尔·贝克特的荒诞剧以及埃及戏剧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研究。20世纪70年代萨达特执政时期，他因被指控为“赤色分子”、政见不同者而被迫流亡海外，先后去了罗马、新德里、巴黎、内罗毕等地的多个国际组织从事翻译工作。从1981年起，他在日内瓦担任过14年的联合同译员，后回到开罗，常住至今。
塔希尔是位学者型小说家，著有文学、文化类专著《埃及戏剧——回顾与批评》《雷法伊的子孙们——文化与自由》。以研究历史、戏剧起家的塔希尔并不是个多产作家，却是位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家。他目光敏锐，具有非凡的勇气和社会责任感。在艺术创作上，他手法独特，具有高超的叙事能力，想象力丰富，文笔清新优美。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发表小说至今，已出版5部短篇小说集，6部中长篇小说。其中为他赢得显赫声名的是短篇小说《昨夜我梦见了你》(1984)、长篇小说《朵哈在诉说》(1985)、《我的姨妈索菲亚和修道院》(1991)、《爱在流亡地》(1995)以及《日落绿洲》(2007)。
作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辈作家群”中还健在的重要左翼作家，塔希尔的作品大多涉及异质文化间因缺乏了解和沟通而发生的嫌隙、误读、敌意和冲突，以及由此引发的难以调和的社会政治矛盾、族裔矛盾、宗教矛盾和异性问的矛盾。“爱、流亡、真相、毁灭”是其作品的主旋律。
短篇小说《昨夜我梦见了你》给塔希尔带来了“叙事大师”的称号，小说揭示了族裔之问的误解是导致人间悲剧的主要原因。《我的姨妈索菲亚和修道院》是一部备受关注的小说，已被译成10种文字。小说讲述了埃及穆斯林和科普特基督徒之间的宿仇新恨和血腥冲突，最终以穆斯林小伙子跑到修道院避难、逃脱追杀结束。该小说大胆触及了埃及敏感的社会和宗教问题——占人口大多数的穆斯林与少数族裔科普特基督徒之间的相处和冲突。作者以神奇的创作天赋唤醒了上埃及的乡村生活，揭示了穆斯林和基督徒在和平相处几个世纪后，随着传统价值观的日渐式微，宗教矛盾、族裔矛盾日益凸显的现实。该小说于2000年获得具有国际声望的意大利“朱塞佩·阿切尔比文学奖”(Guiseppe Acerbi Prize)，并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作者呼唤不同宗教间的对话，认为只有互相理解、消除恐惧、和谐共存，才能推动人类的共进共荣。他说：“这样做是历史的智慧。当你了解他人时，便能包容；恐惧产生于对他者的不了解。”
《爱在流亡地》则是他的另一部现实主义力作，1995年出版后获得当年的开罗国际书展最佳长篇小说奖。这部小说被认为是作者的自传性小说。男主人公的经历与作者的经历十分相似，讲述了一位离婚的开罗记者在流亡于欧洲某座城市时邂逅的一段未果的忘年恋情。在欲哭无泪的感伤的故事背后，作者以知识分子罕见的胆识、良知和清醒的头脑揭露了1982年以色列对贝鲁特萨布拉和夏蒂拉两个巴勒斯坦难民营进行的血腥屠杀；反思了纳赛尔时期的国有化政策以及这位领袖去世后带来的阿拉伯社会的政治真空状态，尤其是知识分子阶层的分化，甚至夫妻之间的反目；还反思了1968年发生在捷克的“布拉格之春”和1973年智利前总统阿连德政府的倒台。
……
其次，文本的“后记”也是小说的艺术特色之一。历史专业出身的塔希尔在小说文本中以“历史反书写”方式，通过主人公马哈茂德的回忆，向读者呈现出了埃及殖民化过程中自己亲历的的几个历史片段，又通过他与年轻军官瓦斯菲关于殖民历史的争论，揭示了年青一代因本民族历史的断层和殖民者的妖魔化，竟站在殖民者一方叙述的“假造的历史”，由此在历史书写与反书写之间构成了一种抵抗，以此“瓦解了殖民帝国关于殖民历史的书写霸权”。∞这种揭示并不是作者个人凭空杜撰的，在“后记”中，作者说明了自己为写这部小说所做的前期功课——他阅读了已故考古学家艾哈迈德·法赫里博士的论著《锡瓦绿洲》、罗马史学家科提乌斯的《亚历山大传》、阿卜杜·拉赫曼·拉菲义的《奥拉比革命和英国的占领》以及艾尔弗雷德·布伦特著的《英国占领埃及秘史》等历史论著，以此补充说明小说文本中提到的有关历史事件和风土习俗是有文献依据的。
再次，作者的语言清新优美，格调庄重典雅，表达时而宁静，时而激越，既擅于描写内心独自，又能驾驭不同派别之间充满火药味的唇枪舌剑。这里不妨摘选几段作者对沙漠和绿洲的精湛描写以飨读者：
书上没有告诉我，白天的沙海在不同时段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姿态；也没有什么文字详细描述，云影时而像浅灰色的华盖在黄色的沙丘顶部滑动，时而又像洞开的玄色大门在沙丘间慢移；没有告诉我，高远的小云团返照在沙丘上的阴影，犹如急速飞翔的灰色群鸟；更没有谈到黎明。正是沙漠的黎明，它由地平线上一丝纤细的白线变幻成红色的晨曦，悄悄地驱散黑暗。随着第一柬霞光的升起，沙漠化为一片金色的燃烧着的沙海。此时此刻，平生从未感受过的、一股夹杂着沙漠黎明的潮润气息迎面扑来。
这会儿，山丘、高坡都消失了，我们走在一览无余的柔软的沙地上，只有地平线处影影绰绰闪现出蓝色的蜃景。走在这平坦的黄沙上，有时眼前会突然出现白色的沙湖，或浑圆的沙丘，像小小的穹顶，又像沙漠胸脯上的乳房。
一进绿洲，我的目光立刻被泉眼边茂密的枣椰树吸引。的确，我先前看见过枣椰树潜入湖中，湖面上只浮现出树尖的倒影；而现在，我们登高望去，目及之处，满眼葱绿，一眼望不到边的枣椰树叶构成了如织的森林，墨绿色的林海波涛翻滚，城镇像个岛屿般从林海中拔地而起，灰色的墙和黄色的民宅矗立在一个金字塔形的高坡上。
最后但并非不重要，特别感谢陆孝修先生，他作为我们译文的第一读者，给予了耐心的修正和指点。从他深厚的中文功底和丰富的翻译经验中，我们收获良多：还要感谢五洲传播出版社的编辑杨雪女士，她在译文的校对工作以及该书的顺利出版方面花费了不少心血。
译者：邹兰芳
2016年11月24日
巴哈·塔希尔编著的《日落绿洲(精)》是一部历史小说，荣获首届“阿拉伯小说国际奖”，已被译成英语、挪威语、希腊语，广为流传。
小说以19世纪后半叶埃及发生的奥拉比反英反封建民族革命为历史背景，以西部边陲小镇锡瓦绿洲为空间场域，用文学的方式描述了历史上真实人物马哈茂德·阿兹米上校跌宕起伏的一生。这位“反英雄式”的小人物是满怀民族振兴梦想却又遭受残酷现实的广大中产阶级的缩影，他的遭遇折射出了阿拉伯人在全球化浪潮中遇到的新的民族、种族和宗教矛盾。
巴哈·塔希尔编著的《日落绿洲(精)》是一部历史小说，作者将目光回溯到19世纪后半叶的埃及社会。彼时，作为奥斯曼帝国的一个省份，埃及刚迈入现代化的门槛，奥拉比反英反封建民族爱国运动遭遇失败，傀儡政府赫底威统治下的埃及负债累累，民族企业濒于破产；欧洲人在埃及政府各个部门中安插他们的顾问和职员以便全面控制埃及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埃及社会深陷内忧外患。小说的空间是埃及西部边陲小镇锡瓦绿洲，一个远离开罗中心、需穿越茫茫沙漠才能抵达的绿洲，以法老时期的古迹阿蒙神庙闻名于世。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曾在这里接受阿蒙神的启示，被埃及大祭司们拥戴为“解放者”而加冕为阿蒙神之子——法老，并开始了古埃及的希腊化历史时期(公元前332～前30年)，一直延续到托勒密王朝结束。锡瓦绿洲也是通往利比亚的必经之路、来往商队的集散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