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王爷府的午筵
[当天中午。
[富丽堂皇的王爷府客厅。
[四扇雕花大门通庭院。一侧有小门通边室。小门右面,是古色古香的屏风。客厅里,玉器、古玩、盆景、花瓶触目皆是。唯有墙上镜框里穿和服的女人画像,同这里帝王时代的陈设形成鲜明对照。
[幕启:贡嘎王爷和穿着和服的焦贵凤坐在太师椅上。两个女奴跪呈香茗,弯腰退下。
[扎布、麻细匆匆上,跪拜。
扎布 启禀王爷。
贡嘎 嗯……
扎布 那月亮花,违抗王命,骑上雪青马,跑了。
贡嘎 嗯?……(从座位上弹起来)我的亲兵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扎布 我已经派他们分几路追捕这个在逃的阿拉特。
贡嘎 酒囊饭袋!……畜牲!你叫我拿什么给山本太君做见面礼?(掏出鼻烟壶,把一撮鼻烟塞进鼻孔)啊——啊——嚏!
扎布 禀王爷,那月亮花弓马娴熟,武艺超人,不是等闲之辈。
焦贵凤 扎布!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一个放羊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大能耐!
扎布 太太你看,她一箭就射瞎了我儿子的右眼。
焦贵凤 麻细,起来!给我看看。
[麻细趋前摘下眼罩,王爷见状捧腹大笑。
贡嘎 这不成了独眼龙了吗?啊?麻细!啊——啊嚏!
麻细 王爷、太太可要替孩儿做主哇(匍匐在地)
焦贵凤 宝迪斯那个老东西也跑了吗?
扎布 没有。
焦贵凤 既然她的孙女射瞎了你儿子的右眼,为什么还要让这个老家伙的两眼还能看得见头顶上的蓝天呢?
贡嘎 是嘛,为什么让她还能看得见头顶上的蓝天呢?
扎布 麻细我儿,王爷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麻细 (喜出望外)谢王爷!谢太太!我马上就去找宝迪斯算账!
(起身就走)
扎布 王爷、太太,该用饭了。
贡嘎 嗯……
扎布 奴才们,上菜哕!
[众女奴捧漆盘上,将酒菜摆在八仙桌上,弯腰退下。
焦贵凤 叫歌女。 扎布 叫歌女……
[一汉族打扮浓妆艳抹的歌女上,
歌女太太,唱什么?
焦贵凤 就唱那个抽大烟的歌吧!
歌女 (唱)
烟盘儿富丽烟味儿香,
烟斗儿精致烟……
贡嘎 (拍桌子)别叫唤啦!有这臭娘们儿一唱,我还能吃得下去吗?
[歌女慌忙退下。
焦贵凤 贡嘎,你这两天胃口不大好,我是特地让兰城有名的歌女唱一支流行歌曲给你开开怀的。
贡嘎 太太,贡嘎我没有这等雅兴!
焦贵凤 北平、兰城的豪门贵族都有歌舞佐餐,这可是件时兴的文明勾当哟!
贡嘎 我的小鸟儿!能给我开胃的只有一样东西。
焦贵凤 什么?
贡嘎 血,血,奴隶的血!
扎布 把达瓦带上来!
[五花大绑的达瓦上。他的蒙古袍被撕碎,半裸着上身,脸上、胸前伤痕累累,鲜血殷殷。
扎布 达瓦,你罪孽深重,还不赶快跪下,
达瓦 什么罪名?
扎布 (唱)
你背着王爷私自结婚……
贡嘎 (唱)
只此一条,就该刀斧加身!
达瓦 (唱)
刀斧能砍断我的脖颈,
砍不断比冰山还要纯真的爱情。
焦贵凤 (唱)
爱情,早晨的露水,
爱情,过眼的烟云。
达瓦,可怜你这么英俊,
如此精明,
何必为她丢掉性命!
达瓦 (唱)
千里迢迢,
投奔寿衣齐备的恶棍;
年纪轻轻,
嫁给祖宗一般的老人:
尊贵的太太,
莫非这就是你的爱情?
贡嘎 (拍案而起)会说话的牲口!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达瓦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这是你赐给我的,王爷!(唱)
达瓦是世袭奴隶驯马人,
黑皮鞭下活牲灵。 身份低贱面如漆,
胸膛里跳着一颗高傲的心。
他不会见了洋人叫阿爸,
他不会闻着臭脚喊黄金,
他不会捧起草原作贡品,
他不会手捻佛珠去杀生。
老爷们,你们听着!(唱)
肮脏的脸,洗上一遍就干净,
黑毒的心,刀剐千次也不灵。
我恨不能扒开锦衣绣服看一看,
你们到底是鬼还是人?
贡嘎 (气急败坏)黑不溜秋的奴隶,好一张利嘴!来呀,给我打。
府丁们 扎!(把达瓦拖到屏风后)
[皮鞭声。
贡嘎 打出血,血越多越好!皮开肉绽以后,鞭子蘸上水再蘸上沙子往肉里抽!啊——啊——嚏!
[皮鞭声更猛,一府丁将鲜血淋漓的皮鞭呈给贡嘎看。
贡嘎 哈哈哈哈!好,再加劲儿!再猛一点儿。(兽性大作,暴
饮暴食,唱)
贪杯偏爱听鞭声,
美酒千樽血酿成。
白骨如山奠基业,
称王须有虎狼心。
扎布 王爷,这个达瓦怎么处置?
贡嘎 先剁脚,让他下地狱也没有可以逃跑的双脚。再把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在他还没死的时候,扔到断魂滩,任随鹰啄、狼撕。
扎布 喳。
焦贵凤 慢!杀掉一个达瓦并不可惜,可那月亮花,你就别想再把她弄到手了。
贡嘎 这话怎讲?
焦贵凤 与其暴尸荒滩,不如金钩钓鱼。
贡嘎 你的意思是……
焦贵凤 立即派人别处张贴告示:那月亮花要是五天之内不回到大雁滩来……
贡嘎 怎么样?
焦贵凤 就杀掉达瓦。你想,那月亮花能忍心让这瓦为了她去做刀下的冤鬼吗?
贡嘎 喂呀,我的太太!到底是留过洋的,满腹经纶,外加一条拐弯抹角的花花肠子,哈哈哈……好,好!就照你的绝招儿办。
焦贵凤 扎布。
扎布 喳。
焦贵凤 军马粮草连夜送往兰城。
扎布 这美人……
焦贵凤 把香饵甩出去,她能不上钩吗?
——幕落 P34-39
周维先,江苏宜兴人。1958年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曾在内蒙古伊克昭盟干部业余大学、伊克昭盟师范、伊克昭盟师专任教。1963年调入内蒙古伊克昭盟文联。1980年后,曾任连云港市文学艺术群联合会副、、党组书记,兼任江苏省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江苏省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中国剧协、中国影协、中国视协会员。先后获得江苏省劳动模范、首届江苏省靠前电视艺术家、第二届中国百佳老电视艺术工作者称号,获连云港市文联30周年终身成就奖、江苏省文联60周年艺术贡献奖。
创作了多部制作、影视作品,代表作有歌剧《月亮花》,电影《早春一吻》《夏之雨?冬之梦》,电视剧《小萝卜头》《梅园往事》《半个冒险家》《花开有声》等,并曾多次获奖。
《月亮花》剧诗很美。富有浓郁的蒙古族民歌色彩。以爱情为主线,与革命相映相生,传奇、浪漫,颇有新意。
——原文化部代部长、中国文联主席 周巍峙
《最后一杯苦酒》引起国际戏剧界关注,面对纷纭的文艺思潮,周维先没有忘记神圣使命:将中国文学的主体意识——忧患意识推广开去。
——作家、评论家 李惊涛
四十不惑 歌剧魅影
1976年,文化人纷纷寻找失落已久的自我。我也在漫长的冬眠之后苏醒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案头的笔发愣。这支笔给我带来多少无妄之灾,怎么一夜间又成了不离不弃的爱人?无奈,都三十九岁了。现在不写,更待何时?于是乎又拿起了有些沉重的笔,怀着殉情般的决绝,坠入了永劫不复的轮回之中。
可一时不知该从何写起。一天,管剧团的局长对我说,给京剧团写个本子吧!我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我锁闭多年的心扉,像一本突然被打开的书,所有的经验,所有的阅历,所有埋藏在心底的古今中外天南地北的人物和故事,像洪水一样决堤而出,在脑海里冲来撞去,搅得我多少天都理不出头绪来。
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工人村里,我那20平米土坯房,局促着祖孙三代。只好从锦屏磷矿招待所借了一个对着桃花涧的大房间,室温多半在零下。我像一只困兽在里面转来转去,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硬是把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倏然一个奇妙的瞬间,脑海深处漂上来一朵草原上的月亮花,在浩浩苍穹覆盖的茫茫沙漠上美丽着,摇曳着。一个月之后,以女主角名字命名的剧本《月亮花》诞生了。
为了请《草原儿女》的马运洪搞舞美设计,我和市京剧团周德才一起进京。抽空,我摸到东四八条,敲开了《剧本》编辑部的门。编辑们在开会,出来一位年轻编辑:歌剧?写什么的?我答:草原游击队。他打量我一眼,接过剧本转身就走,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能超过李向阳吗?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主线是什么?我有些忐忑:一对蒙古族青年的爱情。他哦了一声,又重新打量了我一眼。在爱情的背景上写游击队,无异于在老虎嘴里拔牙,在那时,是犯了大忌的。没想到,正因为犯忌,才正中了编辑王一峰的下怀。他立马问:你在北京能待几天?你等我回音!
等待的日子一天比一年还长。一周到了,依然杳无音信。我打电话到编辑部,才知道王一峰遇上了车祸:他的自行车撞了汽车。
不久,京剧版《月亮花》被调到南京演出。熙熙攘攘的新街口,月亮花和达瓦的大幅剧照弓I得许多行人驻足回眸。公演的那天,中华剧场里竟然来了一大批江苏歌舞团的演员导演和干部,其中当然有资深导演田夫。那时,他已是歌剧团的团长。调演结束前,田夫通过省文化厅艺术处长管和琼,请带队的刘国华允许我留下,把《月亮花》改成歌剧。尽管很费了一番周折和口舌,我还是被留下了。这一留,使我的人生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多年来郁结在心头的云翳,被一阵江风吹得天青云白。
所谓天青云白,其实就是好了疮疤忘了疼。60年代,我还在内蒙古伊克昭盟。文化局长越世杰叫我写一个在草原上打深井的歌剧。宣传部长吴占东还带我去成吉思汗陵园参加规模空前的800周年祭典。到了史无前例的年月,这个名为《金泉》却仍在孕育之中的剧本,竟然成了“内入党”的一个“反革命阴谋”。我也跟局长一起糊里糊涂地卷进“阴谋”之中,受了一年多莫须有的洋罪。加上1959年刊发在《草原》上的小说《席尼喇嘛脱险记》中,有男主角到外蒙古学马列的叙述,我更荣幸地戴上了“叛国文学作者”的帽子,好久都摘不下来,还多次被游斗,毒打,关黑屋子。现在,疮疤好了,伤痕犹在,我居然不可理喻地走进了难以抗拒的歌剧魅影之中。
王一峰好了。他不仅死里逃生,还在出院后看了本子,让我立即到北京改剧本。当时, 《人民文学》、《大众电影》等许多大刊物都挤在东四八条那一座小楼里。我被安排住进《曲艺》编辑部不到10平米的办公室。编辑来上班了,我赶紧躲进会议室。人家来开会了,我就到楼下食堂,趴在油腻腻的餐桌上,在切菜剁肉声中,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剧情中来。戏曲歌剧组组长李慧中,是著名剧作家马少波的夫人,多次与我交谈修改方案。办公室人多,就带着我转胡同,转饿了,还请我下小馆子,使我对这位儒雅端庄不苟言笑的大姐,平添了几分敬意和亲切。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于早年调往中央戏剧学院的王一峰和已离我远去的李慧中,仍然深怀感激。那年月,迎头就能同这样的编辑不期而遇,在帮你修改作品的同时,也帮你改写了人生。
回到连云港不久,王一峰就打来电话:本子通过了。你想就这么发,还是再提高一步?我表示想再上一上。于是我被邀请参加全国戏曲歌剧剧本讨论会。在那里,我请欧阳山尊、阎肃、乔羽看本子。看到欧阳先生边读边做笔记,不禁对这位大家和前辈肃然起敬。阎肃和乔羽更是一语中的,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得跟京剧离婚!一定要歌剧化!我于是又来了个大翻个,更多地使用了鄂尔多斯民歌,着意渲染了男女主角的浓情咏叹。
歌剧《月亮花》在南京人民剧场由江苏省歌舞团首演,是我生命中的盛大节目。文化部副部长周巍峙、艺术局局长吴雪、省市委一把手、省文化厅厅长都到场观看江苏省粉碎“四人帮”后第一部自己创作的大型歌剧。周巍峙对剧诗的文学性和浓郁的民族风味颇为赞赏。当紫红色天鹅绒帷幕在鄂尔多斯婚礼歌舞中徐徐落下的时候,我流泪了。在尊严扫地的“文革”中,我早已无泪可流。可那一刻,我竟然无法抑制自己,甚至放任它潸然而下,流了很多,流了很久。
妻子风尘仆仆从连云港赶来,跟我一起分享了那个夜晚。是她,使得那个多年压抑后第一个快意喷薄的时刻,变得酣畅淋漓,圆圆满满,了无缺憾。
为了月亮花的开放,我至今仍然深深感念着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都说四十不惑,四十在我的剧作生涯中是一个颇有几分悲壮意味的起点,又是我人生苦旅中一个沙漠绿洲般匪夷所思的梦境。我禁不住要问自己:我不惑了吗?
歌剧《月亮花》在南京人民剧场由江苏省歌舞团首演。
《月亮花》是粉碎“四人帮”后江苏省第一部大型歌剧。
作为一种文学的表象,周维先《月亮花》笔下爱与生的艺术世界.始终都在沿着语言艺术轨道前行。
《月亮花》是周维先的一本精选剧本集,包含了《月亮花》《最后一杯苦酒》《诱惑》等三个剧本。其剧本语言质朴、风格典雅,充满文化气息,在广大读者中有着广泛影响。
《月亮花》以爱情为主线,与革命相映相生,传奇、浪漫,颇有新意。富有浓郁的蒙古族民歌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