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从枪盒里拿起他的来复枪。他将它在手中翻转着,测试它的重量。猎人的手掌抚过枪托,紧紧地握着枪把。他用他那强壮、长满老茧的手指紧扣住冰冷的金属,随后深情地将这把武器放在旁边的桌上,他的动作中怀着一种母亲对待孩子般的崇尚。那把来复枪——一把经过改造的雷明顿——独一无二:它专为猎人手工打造,以一把700经典型步枪为骨架改制而成。用来装它的枪盒是一块棺木,里面衬着天鹅绒,铜制的表面光滑锃亮。枪盒敞开着,那把来复枪静静地躺在巢穴的中央。
克雷文踱步走过这间房间。房间坐落于他的宅院中央——一座存放』他用毕生时间所积累下来的工艺品和回忆的私有圣堂。他从容地走着,像从林中的猫一样,将重量放在脚趾上,无声地穿过他朴素的居处。棺木枪盒和那把来复枪被他留在了身后。它们静待着被使用的时刻来临,静待着这个事件无可避免地被终结。
但还不是现在。
克雷文身披一件蓝色的长袍,只在腰部松松地系着束带。他来到别墅的后方,这个地方,就连那些助手和仆人都不敢轻易涉足。在这个隐蔽的圣地中,四壁上挂满了来自异国的织物,战利品被凌乱地塞满四周——那些曾经的对手们,被他装在网中、笼子里,披挂在他的肩上,骑在他的胯下,翻山过海,被一路拖来此地。对于它们而言,任何一次势在必行的攻击都没能打败克雷文,任何一场倾尽全力的战斗都未能击倒这个猎人。他直面每一个对手,从骄傲的狮子到威武的大象,从可惧的老虎到优雅的猎豹。它们露出锋利的爪牙,咆哮着、扑击着,而克雷文则一个一个将它们拿下,将那些毛皮和白骨收为己有。每一只动物,每一头野兽,猎人全部将它们拿下。
全部,不过只有一只除外。
克雷文拉上窗帘,光线被遮住了。随后,他甩掉了长袍,只身一人赤裸着全身,仅仅披着这身属于猎人的肤发在房间中绕行,冲他的敌人们颔首。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只墨蓝色的凶狠猎豹身上,它大口张开,发出无声的咆哮。他踱步经过一只庞大猿猴耸立的身躯,它的双臂高举,仿佛正准备攻击,但这巍然的姿态并未引起他丝毫的注意。他来到了后面的一张桌子前,桌上静置着一堆药剂和蜡烛,草草地排列在一个小小的银盘上。他着手做完他的准备工作,毫无喧嚣,心里全被筹划和回忆所占据。克雷文点上香,细细的紫烟从香芯升起,穿过滤嘴飘人屋中。他吞下几片药,药中的混合草药能够增强他的心智。
他转向了那些动物,踏入野兽围成的圆圈之中。他曾向它们证明了自己的勇猛,并赢得了他的荣誉。他的四肢落地,克雷文踱过地面——不再用猎人的方式,而用一种野兽的方式和天性,用四肢来前进……来爬行。草药和药品改变了他的知觉,将身为人类捕猎者身份抛于脑后,他成为一个身为野兽的捕猎者——尽管,在他蹑步逼近他幻想中的猎物、从大象和犀牛身下爬过时,克雷文仍然很清楚,他的身体并非仅仅属于这个形态。
我是克雷文,他想起来——这个名字在他的颅骨内回响,穿过房间、经过每一尊战利品、每一堵墙壁。我是克雷文,我是野兽。他将这句话变成一句咒语,如同佩戴一顶冠冕那样。他跃向那头猎豹,它那墨蓝色的身形在紫色的雾气中几乎全然不见。他落在猎豹的对面,张开自己的嘴,冲它怒吼。随后,他将他的敌人抛向一边,那只猎豹被砸进了一堆华美的盾牌藏品和小心摞起的长矛中。剥制而成的战利品与致命武器散落了一地。
克雷文走开——不,爬开,以接近另一个敌人:一只猿猴,高大而骄傲,其巍然的身形所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克雷文裸露着的整个身躯。克雷文抬起头,面对这只覆着毛皮的巨兽,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以回应猿猴的一击。他的手掌插入猿猴的下巴下方,给了猿猴短促而又强大的一击。伴随着一声粗犷、冰冷的怒吼,他将猿猴的头与身体一分为二。克雷文上前抓住猿猴的身躯,将它高举过头,强壮的肌肉在怒意和力量之下紧绷、鼓出。
克雷文微微一笑——一个咬牙切齿的、冰冷的、危险的笑容。我的内心狂暴而荣耀,他想。我的内心烈火与骄傲并存。我是克雷文。我的身躯优雅而有力。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