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母亲亲手安排了两人的见面。为了准备这次见面,母亲带着春华到裁缝店做了一件带金丝线的两用衫,这是当时县城最时髦的布料了,衣服做好后,挑剔的母亲又逼着裁缝修改了两次,最终合体得像从春华身上长出来似的。正式相亲的前一个晚上,春华带着点羞怯地试衣服给大家看,大双小双小五一个个都喜欢得张大了嘴巴,秋实在一边闹着,说一定要借给她穿到学校,秋实那时刚上高中,爱穿衣打扮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强烈。母亲一边趁机训斥着秋实,一边拿手指用力戳着父亲的肩膀,父亲从他的灯下抬起头,好像第一次见到春华似的围着春华看了一圈,母亲满脸得意地看着他,等着他称赞,父亲笑了几声,却突然有点悲哀起来,他很轻地说:这是春华的顶峰了。小五听不明白,想象中应当是句夸耀的话吧,母亲却沉下脸来:你不会学喜鹊唱,就非得叫声乌鸦调么!
次日的相亲正如母亲所愿,两方你情我愿、一锤定音。后来的事就都按部就班了,陈善材会隔三岔五地带着小礼品来看望父母,春华也经常会穿戴得漂漂亮亮地单独跟陈善材出去看电影或到红梅公园玩上大半天。陈善材是个面面俱到、讲究细节的人,话虽不多,但每句话的分寸感把握得很好,一看就是在机关里待了很久的人。母亲对此非常得意,认定这是陈善材前途无量的最好证明。可能是出于习惯,他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就连小五端杯茶给他,他都会抬起屁股表示谢意。每次约春华出去,他都会让春华带回来一些好吃的零食,这让小五非常高兴,因为秋实最近嫌自己太胖,基本不吃零嘴了,大双小双两个虽然先天不足一直是瘦条子身材,但她们却喜欢围着春华听她讲电影故事,所有的零食基本上都由小五独享了。但小五并没有因此对陈善材有更多的好感,因为小五现在开始明白父亲的那句话了,的确,订婚之后的春华好像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尽管后来她又添了一些新衣服和漂亮的丝巾,频繁的约会也使得她的脸色更加红润娇嫩起来,但是奇怪,小五就是觉得春华变丑了,特别是她身上的味道,好像开始混浊厚重起来,夹杂着一丝陌生而可疑的气息。这让小五有点伤心。
春华结婚那天,小五第一次穿上带花边的新衣服,可是从后来的全家福照片上可以看见:她挂着小脸挤在大人们脚边,看不出一丝喜气。春华出嫁了,小五第一次体味到家人之问出现的这种以喜庆形式出现的分离,尽管只少了一个人,但小五觉得:家不完整了,像缺了一个角的月饼。小五去翻春华桌子下的纸篓子,她找到了大姐在这个家中最后一次扔下垃圾:一副旧的洗破了的假领子;内衣的空包装盒;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几张被剪坏的红喜字。小五看了看,又飞快地闻了闻,然后悄悄地收起来塞进她抽屉的最里边。
最先从别离中恢复过来的是秋实,因为春华出嫁之后,留给她不少衣服,她不顾母亲因为春华的出嫁而筋疲力尽、悲欣交集的状况,甜言蜜语地央求母亲帮她把春华的衣服一一改小,并在领子、袖口等细节处增加一些时新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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