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学士本想说他很佩服她的认真,但想想不妥。
他很少揣度和评价别人,他讨厌一切形式的自以为是。他发誓等他长大了,一定不操纵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是他自己,该有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我知道我考不上,可我不想这么小去工作,告诉你不许瞧不起我,全班我就准备告诉你一个,说完我就走。这是我的最后一节课,我爸在纺织厂提前退休了,就为了让我顶班。纺织厂!听听,告诉你我听见这三个字就想吐!纺织工人,而且要做一辈子。我算完了,我不喜欢被安排,可我爸坚持说是为了我好。为了顶班他赔了血本请客送礼,我要不接班除非能考上县中。县中是我这个成绩能上的吗?本来我想跟着你学,好好拼一拼。唉,谢谢你这段时间不嫌弃我的提问,我补不了啦,只能放弃。”
“你不能放弃。”学士脸红得像烧着的炭,他感到一块石头落下来了,但不是落到地上,而是落进了湖泊,溅起千丈的浪,连他自己也糊涂了、慌张了,一时间他觉得地动山摇。
“我走了。”芳龄不容分说,她动作夸张地收起那本当作掩护的书,拎起书包对他苦笑了一下,掉头跑出教室。
那平板样的身子摇晃出强烈的绝望,他觉得芳龄正在走向她的悲哀与不幸。学士被晾在座位上,那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
那是他第一次闯进另一个人的世界,学士从未有过那样的震撼,还有感动和温馨,哪怕是酸楚的、破碎的。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人,这让他格外想念外婆,想念他做棵草的梦想。他确信自己的渴望没变,最好是那种无人问津、自由伸展的野草。
芳龄走了,学士越发觉得荒芜。二先生和妈妈跟他之间永远是公事公办的架势,很像照着合同办事。他们没有任何脱离主题的交流,在他们看来那是多余的,影响学业的。他的心溃散了,奇怪的是在那样的状态下他居然按部就班地考上了县中。
外婆还没等到他的好消息就在银杏树下打着很响的呼噜再没醒来。学士上高中,二先生大摆宴席,所有亲戚都来了。学士见到了香草儿,唯独缺外婆。
香草儿变成了大姑娘,学士不好意思拿眼睛多看她,但学士还是注意到,她戴了金耳环,手上戴了金戒指。听说她进城当小保姆了,因为运气好被城里一个瘸腿青年相中,她已经跟人家订过婚了,金耳环金戒指是聘礼。
学士紧张地回避着她,回避不掉时,学士问起了外婆,香草儿慢吞吞地说:“外婆一直念叨你准是状元郎呢。”
“就没有其他的了?”
学士不甘心,香草儿摇摇头。
大家喝着酒吃着肉,都很高兴,尤其是望见二先生夫妻两个,一个个地说他们福气好,交了大好运,还说外婆有灵一定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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