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堪裁红欲绽,蜻蜓点水鱼游畔。一霎雨声香四散。风飚乱,高低掩映千千万。
总是凋零终有恨,能无眼下生留恋。何似折来妆粉面。勤看玩,胜如落尽秋江岸。
如诗如画的临川就好似这一阕《渔家傲》,孕育了晏殊的灵性,小小的他如同一株植物,贴着宅子向阳的墙壁,慢慢地拔节。
晏家附近或许有一汪池塘。夏至过了,荷叶从尖尖角变成了翡翠似的玉盘,蜻蜓仍然不时地飞来。它们更爱那含苞待放的荷花,总是围着那刚露出的红色打转。村里的孩子们喜欢跑过来捉蜻蜓,顺便等着莲子成熟,他们有人赤着脚,有人大着胆子去摘荷花,而晏殊总是在一旁看着。
六月的雨总是突如其来,那亭亭的荷叶立刻弯了腰,水珠四处飞溅,好像打翻了一斛珍珠。风也赶来凑热闹,搅乱了一池水,吹得荷花更加红了脸,连鱼儿也急急忙忙地躲藏。晏殊一手拉着哥哥晏融,一手擎着硕大的荷叶,那是哥哥新摘的,翠色如玉,刚好用来避雨。
周围的小伙伴都慌不择路地跑着,嘻嘻的笑声随着雨声滴答,晏殊的心里生出一股隐蔽的愉悦,就像躲在荷叶底下的鱼儿,欢快地吐出一串小小的泡泡。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个顽皮的孩童,将来都是国之重臣,尤其是晏殊,他将会是北宋一道亮眼的光。
人生就是一幅姹紫嫣红的绣品,红的花,绿的叶,黄的藤蔓和白的果,满眼都是五彩缤纷,谁也不能参破飞针走线般的伏笔。人生又如同饮茶,一盅上好的大红袍,杯盏是玫瑰紫的钧窑釉,过了滚水,茶叶沉浮各异,谁也不能看透最后的起伏。
殊者,异也。父母总是毫不吝啬地将一切美好的字眼赠予子孙。晏殊,这个名字寄托了晏固对儿子的所有憧憬,他希望儿子与众不同。
什么才是与众不同?是衣紫腰金,高车大马?是家财万贯,堆金积玉?是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
父母之爱子,则为子计深远,或许晏固只是单纯地希望儿子平安成人,安稳喜乐。和汲汲而生、汲汲而死的世人相比,这才是最大的“殊异”。
在父母的殷切期盼下,晏殊一天天地长大,他逐渐显露出聪慧的天资。懵懂的他并不知道,汴京已经风云又变,只等金鳞出池,大展宏图。
纵使江山在握,宋太宗的龙椅坐得并不心安。赵匡胤留有子嗣,赵德昭与赵德芳两兄弟都是一时俊杰,虽然宋太宗对外宣称自己是受命登基,可面对着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优秀的两个侄子,他不能不心慌。
覆巢之下无完卵,赵德昭与赵德芳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最后却不得善终。
赵德昭死时,年仅二十八岁,只因宋太宗疑心他有夺位之意,他被逼自刎。两年后,赵德芳也骤然离世,死因不明。
史书上难免有晦涩的时刻,或许是染了血水,或许是沾了泪水,有些故事总是会变得模糊。两兄弟的死几乎是必然,可叹他们明明是皇室的高贵血脉,明明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往日,这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转眼却变成了杀机。
木秀于林,偏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这就像一个捧着金碗的小孩招摇过市,暗地不知引来多少人觊觎。
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他们也有过不忍,只是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
宋太宗得知赵德昭的死讯,赶到了王府,抱尸痛哭,说道:“痴儿何至此邪?”
手足血亲,痛如断臂。大概这时他有过一点真心,他哀恸于侄儿的横死,也惊诧于侄儿的敏感,但他肯定没有悔意,因为他很快又向自己的亲弟弟赵延美下手了。
大好河山,人人垂涎。宋太宗从自己兄长手里夺来了,他当然忧心会被自己的弟弟夺走,于是,赵延美也成这场皇权保卫战的牺牲品。
玩弄权术的人,最后往往会被权术玩弄。宋太宗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排除了所有的障碍,但他的皇子的登基之路也并不顺利。
太子赵元佐聪慧机警,文武皆通,一向最得宋太宗喜爱。但是,这个明耀如光的少年似乎并不适合政治。在宋太宗迫害赵延美时,赵元佐心生不满,力加营救,以至于父子失和,他本人更是悲愤成疾。陈王赵元僖此时从中作梗,挑拨太子与宋太宗的关系。赵元佐误以为自己被父皇所弃,一时病发,失控之下纵火焚宫。宋太宗大怒,将他贬为庶人,断绝父子情义。
有人说他是真疯,有人说他是佯狂,真到假时假亦真,说到底,他终究对父亲、对这朝堂失望而愤懑。
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虽不能问鼎宝座,却也性命无忧。而陈王赵元僖很快得势,一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皇储,宋太宗也开始倚重他。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登上皇位,他自己也踌躇满志,可惜天意弄人,他竟在一夕之间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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