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留少年心
人生最终极的感叹莫过于对岁月远去的感叹。其中,对少年韶光一去不复返的感叹尤甚。
少年时代,要雨得雨,要风得风,一片花铺锦绣的好风景。
少年无忧无虑,辛弃疾有言,“少年不识愁滋味”:少年阳光乐观,陆游有言,“早岁那知世事艰”;少年豪情无限,李贺说,“少年心事当拿云”。
王维则在《少年行》中这样写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当真是痛快淋漓。
恰人生少年,可以纵马高歌,可以激扬文字,可以流汗篮球场,可以美酒趁年华,可以握着大把大把的光阴笑看人间匆忙和熙攘……化用一句流行语——少年,没有什么不可以。
少年时代的确是一段值得尽情挥洒的好时光,只是,少年的剧场再热闹再炫美也终有谢幕的那一日。谢幕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拉开了,清纯明亮的岁月就这样被一些接踵而至的琐事、难事和烦心事所层层覆盖,而这也正是“后少年时代”的人们兴感伤怀的最主要的原因吧。
难怪古人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难怪古人还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而少年之所以是锦年佳时之少年,却恰恰就在于忘却了这多多少少带有功利之念的“珍惜”二字。试想,一条时刻忧心湖水干涸的小鱼会欢畅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吗?
宋代词人章良能在一首《小重山》中写道:“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少年轻盈的羽翼飞临的故地,无论现在发生了怎样的沧海桑田,总是有迹可寻的。然而,寻找千百遍也寻不回来的是那颗少年的心。与其说少年韶光一去不复返,不如说少年之心一去不复返,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减少世俗的浸染,尽可能地保有一份童真,而要寻回那颗完整如初的少年心己断无可能。
一日,途经一个中学校园,正值放学时分,一个个活力四射、笑语盈盈的年轻身影从我身旁走过,又走过,置身其中竟然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心中除了无边的羡慕,还有深深的怀恋。
遥想,是的,应该说是遥想了。遥想自己当年不也是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光阴吗?如今时间都去哪了?蓦然回首,那时的笑容在时间的底片上早已模糊,早已泛黄。
轻轻走进宋词的青石小巷,听得李清照在吟唱,“风住尘香花己尽,日晚倦梳头”;听得刘克庄在吟唱,“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时空已变,容颜己改,关于这一点,在前不久的一次聚会上,我从被时间深度雕刻的同学们身上找到了直观而形象化的答案。只是,感性的潮水总是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不甘心地把心中理性的堤坝漫过。 不过,从我身边经过的这些少年学子是不会让我长久羡慕的。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没有谁能够挽留得住流水的脚步,他们有朝一日也会“流出”校园,“流出”少年的地界,和今天的我一样,羡慕少年时,怀念少年心。
其实,少年时光的消逝与它当初的来临一样势不可当而又不可逆转,这是天道,也是人情,无须为此多生伤感。当“愿留少年心”成为一种奢望,只要曾经有一段美好的少年路可供回望,只要曾怀有一颗少年心可供怀想,人生也就不算有遗憾了。
那时乘凉
那时还没有空调,那时还没有路灯,那时的村庄最像村庄,那时的盛夏最像盛夏。
“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读宋人杨万里的七绝《夏夜追凉》,心有怦怦焉,我知道自己开始怀念“那时”的光阴了。
“那时”还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盛夏的夜晚被沉闷的天气热醒,穿一条短裤,踩一双拖鞋,睡眼迷离地推开房门,小立于明月之下。也曾打开院门,出村子往村北一条小河南岸的柳林中去,接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微凉。有时,路途中还会遇上一两个“同是盛夏乘凉人”。
村里人们大规模的乘凉在前半夜,地点集中在街头巷口。
暮色微染,霞光仍存,孩童在街巷中追逐嚷闹的意兴未尽,就已有晚饭早做早吃的村人搬出了坐具,坐在了每晚乘凉的老地方。坐具有矮板凳,有长板凳,也有用玉米棒的白色韧性外皮编制而成再在上面蒙上一层花布的“墩子”,模样酷似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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