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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仁记巷(郭小东文集)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郭小东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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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试读章节

送走逍渡来人。

鉴四爷郭信臣忽然发现,这条经年的古道,因两边的老屋,而成街巷的仁记巷,此刻显得幽深,且有一种神仙缥缈的意味。

他努力回忆,这条未被屋厝围起的青石板路古时的模样。它从北向南,由烟桥驿道延伸而来,穿过绵延的茂林修竹,潜过练江,遁入铜钵盂的乡间土坎,绕行村边而去,隐入田洋之中。

它在逍渡的水边环行而去,从此便有了逍渡这个地名。潮汕平原无处不在的水流湿地,在中原马踏而来的铁蹄之下,韩江三角洲肥美松厚的地脚,显得过于凝滞多情,使古驿显得漫长、行脚轻盈,令铁火的马蹄瞬间温软。许多驿官滞留,不思归去。

千年之前,因了秋日夕照中乡间山野一声妇人的无意呼唤:“刮鼎哟!”(刮guo,“刮”与“郭”在潮汕话中同音,即“郭家之鼎”)而闻名。那一声悠然温暖的古域唐韵,那一抹睌归的秋日斜阳,那几枝练江湿地湾流上瘦瘦的菖蒲,锐利三角的咸草,竟然牵绊住了郭氏先祖郭浩将军坐骑的马脚。

一声“刮鼎哟”撩动郭浩将军心底流连已久的神思,天籁之音此时以一种彻骨的关怀,神一般照耀天地人心。郭浩从此马放南山,开枝散叶。于是,有了“郭家之鼎”,更有“铜之钵盂”,自然亦有“仁记之巷”。

1906年的这天早晨,因了逍渡的不速之客,令向来踌躇满志的仁记巷,平添了一丝云霭。郭信臣突然就有了一丝寒意。秋天明丽的练江早晨,巷中仍有淡淡湿气,郭信臣满目迷蒙。

逍渡贼事,匪类绑人,乡里日日有之,不必过于挂怀。而朝中大局,频有端倪,皇上忽而下诏,废除科举,此乃开天辟地之事。僻静的仁记巷,亦开始骚动不安。人声蹄声辚辚车声,不绝如缕,南来北往的马队车队,日日夜夜,影影幢幢。山高皇帝远的烟桥茶山,似乎也不太平了!不知哪天便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郭信臣目光下意识地穿越仁记巷的上空,秋日晨起的怅寥天庭,不知怎的,竟飘荡着几抹血痕一般的云絮,在寂静中撩拨着几许淡淡的不安。他听到客鸟从小巷深处掠过的声音,有一只翅膀似乎撞上天井檐上鰲头,小巷里飘起几羽黑色的绒毛,轻飘得几乎无从觉察。鉴四爷脚步却愈见沉重,他差点儿挪不动双脚。他触到一块松动的路石,那深嵌的路石,早已在千百年间,让驿马的铁蹄踢踏得溜圆。他蹲下,摩挲着那块也许是来自烟桥的油麻石,不禁悲从中来。流年的驿道已然松动了。

仁记巷有八座驷马拖车,八座下山虎,八条大伙巷,八座四点金,七十二个天井,四十八座前后花园,二十四片后库,数不清的东西南北厅,无数互为贯通的八尺过道,上下左右的前后厢房,纵横连通的密室地库。

潮汕是一座城,仁记巷就是城中的紫禁城,郭信臣的祖辈包括父亲郭仁卿,正是怀着这样的野心,在僻壤之地,藏匿一份源于先祖的叛逆。仁记巷便是无数与皇宫相媲美的老厝中,一枚古旧家族的徽章。

仁记巷从同治年间破土动工,断断续续几十年,历经三代而成。到了光绪三十一年的1906年,最后的“汾阳世家”石匾,又再次升上了驷马拖车的门楼。郭信臣是这座门楼的开基者,也将是这座门楼的最后传人。这是郭信臣意料不到的。

郭信臣还有四十三年的时间。虽然那时,他已暮年,可门楼敕石上他的名字,终将会告诉后来人们一些故事。

P1-2

作者简介
郭小东,广东潮阳铜钵盂人,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文科二级教授、国家一级作家。现任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广东现代作家研究会会长、广州靠前中华文化学术交流协会理事长、中国现当代文学省级特色重点学科学术带头人、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首届“广州市十大杰出青年”。著有:《郭小东文集》22卷、《中国知青部落》三部曲、《当太阳成为河流》、《风的青年时代》、《红庐,雅加的沉香》、《1966的獒》、《中国知青文学史稿》、《想象中的时间》、《很好迷离》、《很好迷惑》等著作,作品多次获奖。
后记

《仁记巷》的写出,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正如我曾以别样的方式。写出《铜钵盂》一样,它们全然在一种毫无期许的情况下,蝉蜕而出。许多评论家,对《铜钵盂》(见《忧伤银信:<铜钵盂>评论集》)的评论,令我喜出望外,也令我多少明白了些许道理:生命,包括文学创作,它们自然生长。这种生长,是人无法控制的,更非意识形态所能左右。诸如十月怀胎,只有两种结果:要不脱颖而出,要不胎死腹中。

《铜钵盂》由侨批而家族史,或反过来说亦可。而《仁记巷》呢?它写了一条由古驿道而为的街巷,在几百年间的变迁,人的变迁。那些在《铜钵盂》中静态或匆匆过往的人物,那些被重大事件挤压至边缘的过客,那些来不及为自己伸张、发声的徒于徒孙们,在《仁记巷》中,找到了自己的驿道、驿马和驿站的最终停泊地。他们在《仁记巷》里,咸了主角、枭雄,可以长歌当哭。

可歌可泣的,不是那个时代,而是那个时代的人。他们被战争撕裂了肉体,同时却再造了灵魂。他们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提在手中,再挖出心脏.然后点燃。于是,他们便有了照亮人类黑暗的灯笼。这些无头的躯干,在深夜的仁记巷中,不停地行走,就像当年马踏中原的郭子仪一样。从辽远的地方走来,却再也走不出这仁记巷。1906年之前,这是苍凉的古驿道:1906年之后,却是古朴厚重的仁记巷。无数的兵马,年复一年穿行于这条窄窄的街巷之中,像上帝留出的窄门,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身不由已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在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申,也提头当灯.去照亮一些什么。直到看出了女儿墙上的《绝命诗》,那是何等仓皇之下的沉静?一直沉静到无以复加的宿命之中。

延续了千多年的科举,奠基了中国的文官制度,并保持维护了申古至近代社会的超稳定结构。而科举在1906年的废除,彻底地摧毁了中国知识分子“学而优则仕”的希望。这个惨绝的历史事件,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少有作家作品涉及,也很少有承载这种断裂的人物形象。我以为,科举的废除,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与现代知识分子思想及文化断裂的分水岭,而陷落于这个崩断之中的知识分子形象,最能表达中国知识分子的灵魂诉求,亦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一种社会表现。这种新文学的人物缺位,还表现了当代文学创作,在文化立场上的位移和历史失语。

在很久以前,自《孔乙己》获得觉悟,我就企望能够写出这样的一种中国性格、中国人物、中国故事。在《仁记巷》中,我写了一个叫“秀才六”的前清秀才,没有显示名、字、号,他似乎比孔乙己滑失得更远,满腹诗书经纶.却自愿沦落为一个卖三味橄榄的小贩……

我努力写出那个时代里人们的品格,他们是一些自尊自贵、以《论语》为人生信条的真君子。他们是一些坚守“四书五经”的精神性要求,克己复礼的先生们。

设想几十年前,三位年龄相仿的老者:神父、绅士和前清秀才,在乡村教堂邂逅的一幕。这一幕,在三十年代潮汕的文明史上,让后人有了一个不错的借口,让历史学家汗颜,不知所措。我从未在任何书页中,读到这样的场面:教堂、碉楼和三个形异的老者,分属于不同的国度,却聚合在潮汕,一个叫铜钵盂的街市中。

在他们背后。是战火纷飞的中国,是国破家亡的悲惨,沦陷的城市与乡村。他们不谈战火,不谈兵荒马乱,不谈无处不在的日寇的奸淫掳掠。他们暂时地跳出来,在棕榈树下清谈。

谈碉楼和教堂不同的文化视野和文化象征,讨论做古人还是现代人好,谈自守和进攻,还有谈不能明白说出的性的隐喻,甚至还谈到中国女性的三寸金莲与男性文化的关系。三个疯人和三个文化人的合谋合议,把中国的“福”与西洋的福,推到至高无上的人类认知上去。顶礼膜拜的结果是一切归于人类的善意,应当如何生长与发挥。在辛迪,是《马太福音》;在信臣,是无为而为;在秀才六,是《论语》的民间情怀。

而我呢?只有再次走进仁记巷,呼吸仁记巷古老的、饱含青苔气味的空气,享受那穿巷而来的飕飕冷风,看旧日斜阳,在女儿墙上四出游走。用心感受着唐朝驿马,元朝驿马,明清驿马,在巷中踏蹄而过的呼啸。看烟桥茶山飘来的烟尘和罂粟烧焦的灰烬,是如何在月朗风轻的夜晚,四处飞颺。

我尽可能地把来自中原的潮汕物事,风俗风习,细细道来。把至今仍然说着唐朝话,行唐朝礼教的潮汕人,作为大中原的文化遗存,赠予潮汕之外的世界。让久违的古典中国,再次撩拨轻佻的现代神经。我有意把个别难懂的潮汕方言,嵌入普通话中,形成风趣的词组或句子,令读者不知所云,却又多少领悟其中的玩味。比如“乌调生孬卜卜跳,苦初轻浮假食斋”。偶尔为之,无伤大雅。

潮汕人离这个世界太近,哪怕最遥远的冰岛,北极團南极圈,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潮汕人的行脚。而潮汕又离世界太远,远到即便是住在隔壁的客家,对潮汕也充满着陌生。

所以,我必须时刻通过仁记巷去接通世界的两极,最远的人心,最近的地理。那就是教堂和碉楼。

在潮汕平原西北方向,有连接着南岭和罗霄山脉的丘陵。丘陵是世界上,广袤原野上,最温情又最性感的土地。

它们浑圆又坚挺突起,那涌动又鲜明着的血脉,那永远倚在高位的抖动,那在飓风中的隆起,都让人想起并怀念母亲高耸的胸部。

那些绵延着巨大裸石,那些由裸石簇拥着的山林,却又让茂密的低矮的灌木,于无声无息之中,氤氳着丘陵的颜色。使一切无声的天籁,有了人的生命和女人的情性。

我还写到赤沙湖的象征,红肉蛤蜊。作为海生物中卑微的贝壳类生命,红肉蛤蜊所拥有的一切,以及它回还给造物主的华丽,使赤沙湖成为海与溪流的天堂。

《仁记巷》为五卷本“中国往事”之一卷,其他各卷为:《铜钵盂一一侨批局演义》《光德里》《桃花渡》《十里红妆》。

本书写作出版过程中,得到许多帮助。陈冠先生对书稿修改订正,我的研究生张灵英负责书稿打印、校正。花城出版社社长詹秀敏、总编辑程士庆、副总编辑张懿、编辑陈诗泳,付出大量劳动,特此致谢。

目录

第一章

 家族的徽章

 潮州歌册

 借灯笼

 烟桥·茶山

第二章

 风霜风化全在文章

 郑家码头

 媒婆八姑

 苇席相亲

 1885年的三寸金莲

第三章

 青楼女子

 汾阳世家

 六礼·庙见

 长久的密约

 祖母·明清佛物

第四章

 神父辛迪

 还魂记·婚走

 三味橄榄

 青夜马·秀才六

 过年老叔

第五章

 画疯子·刘海粟

 碉楼·男根

 那年洞房

 官渡·私渡·义渡·

 长发缠绕·不绝如缕

第六章

 禁屋·魅惑。

 贡生娘。春宫图

 革命党·灯笼铺

 周苇·读书会

第七章

 庵堂·青灯

 对联。红绸

 废科举·诏书

 字纸亭。工夫茶

 青夜马·张寡妇

第八章

 妖娆惑人

 胶己人

 有花园的驷马拖车

 雅姿娘。翻船

 出师表·夹边沟

第九章

 莫名的颤动

 相思病

 棺材铺·乌鬼爷

 剃头铺·古镇闲人

第十章

 唐堤血案

 有家伙就架势·

 活人棺

 橡皮艇沉没

 十六岁的日本兵

第十一章

 交给政府吧

 卷入漩涡

 惊魂未定

 兄弟。蝉蜕

 等待受刑·好戏

第十二章

 崔莺莺·杜十娘

 奶娘·亲娘

 剪不断·理还乱

第十三章

 潮州大锣鼓·声色

 周苇·马雅丽

 西堤码头·踏上火轮

 潮汕人家·雅姿娘

 铜钵盂·碑记

 生灵涂炭。留钱何用

第十四章

 宣倩·文雄

 文雄·凌芳

 周苇·教授

 水烛。红的

 田洋·孤岛

第十五章

 文房四宝·鼠须

 东厢房。死屋

 前清秀才·新学

 竹园·《苏六娘》

 丰茂号·沉船

 惹火烧身·高深莫测

第十六章

 凉水铺·大把戏

 逍渡·柴渡

 一路狂奔·去流亡

第十七章

 世外桃源

 风声鹤唳

 仙鹤离茏

 失乐园

第十八章

 岭东画坊

 文竹溪

 红肉蛤蜊

 五爪檎龙

 碉楼夜宴

第十九章

 在春天里煎熬·休书

 咄咄逼人·夜奔

 进退两难·失火

 死而复生·荣归

 天心相应·清水一碗

第二十章

 伤心事·弥撒

 教堂·碉楼

 天国是他们的

第二十一章

 静云寺·女尼

 相见在静云寺·痛矣

 苏东坡·咸淳己巳秋日书

 长明灯·生柩死柩

 守夜·双色杜鹃

第二十二章

 迷乱·藏宝图

 追悼会。隐身人

 擦肩而过·麦收行动

第二十三章

 红砖楼·水落石出

 背影·我愿意

 人残缺·月已圆

第二十四章

 不动声色

 五老出街

 秋后算账

 面面相觑

 不知所措

第二十五章

 隆轩阁·茶三酒四

 神仙手·凤眼鲑

 聚宝盆。刮鼎

第二十六章

 密藏·不是简单的人物

 兰香草·可遇而不可求

 雅缶·玉冰烧

第二十七章

 本书号外。潮汕泣血

 蛰居·<箜篌引》

 曲线救国·乌云密布

 旌表崇祀郭节母

 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第二十八章

 醉眼蒙咙。真君子·

 唐音古韵·醉翁亭记

 受降·解甲归田

 乌鬼爷还魂·青夜马返乡

第二十九章

 夕阳下的渡船

 练江瞽姬·鱼之舞

 阵亡烈士证·聊斋

第三十章

 烟桥匪事·洗劫一空

 正是河豚欲上时

 舒伯特·菩提树

 尾声

 屋檐秋草·红灯笼

 后记

 崩断的岁月

序言

郭小东新著长篇小说《仁记巷》,读来让人困惑,令人怀想,引人思索。这是一部叙事方式与文学风格皆新异之作。在岭南百年文学流变中,它迥异于其它长篇小说,亦与郭小东以往的小说,有着全然不同的格致。

虽然在精读与细读中,在某种程度的辨别上,不难抽离出郭小东式的叙述与造句方式。那种时而将名词作动词,又时而将形容词作为名词或动词使用的手法,使一般的叙述,跳离了小说语言修辞的通常习惯和常识,显得别致、奇崛且颇有韵味,同时词义变幻,平添一种诗意的迷离。例如:

秀才六好几日没有上街了。一是山里连日大雨,三捻橄榄送不出来,只有这种骨棱而肉紧、青涩却味甘的橄榄,能与秀才六的心情相通相惜。每一粒橄榄,都必从他掌心中通过,至少搓抚几个轮转,把甘草、糖和盐、黄栬等等别味,和掌心的温爱一起,深深地浸淫其中。每一粒橄榄,从花蕊到果实,从春华到秋实,到经冬霜降,以至于与人心的拥抱包裹之间,和人的情怀一起生长。秀才六自从废了科举,便立志于市井之乐,以橄榄自况,做一粒橄榄罢。况且三味而多味矣。

在小说叙事中,橄榄和秀才六,两个生命合体于一种契合的文字组织中,它们作为一种人的生趣与辛涩的意味,在大时代的急转与意志的沉落之间,通过那种并不十分规范明朗的句式,实现意旨迷离、情意深切的渲染,引人入胜。

我们已经很久不去仔细研究小说的造句,而习惯于认同小说句式与日常生活说话的同一性或同质性,过于强调文学的生活仿真,而忽略抑或不重视文学对生活的殊意表达,特别是小说对生活淘洗的要义。小说的句式,应该与生活有一定的距离,因为生活本相与小说文本有本质上的差异。作为阅读的文本,它的艺术范例,是为着创造另一种全新的生存形式,一种以形式化艺术化的生活面貌,呈现出一种精神性的生命方式。它自然就要求一种不同于一般现实形态的全新的语言表述,以达至一种新的生活境界,同时倡导一种新的阅读文明,新的趋向于艺术或文学气质的人类表达。小说中有这样的描叙:

铜钵盂十字街口的字纸亭,是最僻静清雅,也是香火最旺的地方。字纸亭是为焚烧字纸,使与神通,敬奉上天的地方。在潮汕,字纸亭又兼顾为读书人读书说书讲学求艺,与神灵勾通的地方。这是秀才六每天必经之地。每经此地,秀才六又不禁悲从中来,顾影自怜,结果是灵魂又与科举年代相遇。看那焚烧字纸的袅袅青烟,终日不散,可知铜钵盂读书写字、画画风气之盛。

字纸焚而通神,秀才六对此有一种刻骨铭心的钟情。他的全部憧憬,都与字纸和字纸亭有一种天然的连接。字纸亭就是他的渡让,是他的命运之舟。舟还在,可却苦渡无人。生活与物事,在本无联结处,却以一种特别的伦理——字、字纸、科举、灵魂、宿命等,由通神之焚,得以贯通。这不是生存的本相,却是精神涅槃之后的境界,焚爇之可通神明。

郭小东近年的创作,更注重于小说语言语境方面的考虑与实践。这种实践动机的建设性,直接告白了郭小东的文学立场。

故事即事件。单纯地讲一个故事,己经不足以表明,或已无力真正实现他自觉的文学立场的尽情阐释:对事件的态度、感觉、印象、象征及微言大义的演绎,充分尊重并发挥小说文本对文明结晶的现代提升,是郭小东《仁记巷》的高蹈之处。这是他多年的文学实践,在文本观念及价值体现的全新体验,是他深含语体语义目的性及文本本身功利要求的一次更新。

从1990年出版的《中国知青部落》到新近的《仁记巷》,中经14部长篇小说的创作经历,从中不难发现,郭小东的创作,在语言文字及语言思维的现代汉语运用方面有所新变,有所提升与超越。

一方面,郭小东注重南方风格,即岭南书面语言——从南方文言文到现代汉语——表述之间的传统链接,并深受其影响,表现为他深谙潮汕话语的文学思维。

潮汕话是唐以前——可追溯至先秦的中国古代汉语遗存,是中国方言中最古老最特殊最典雅的语言,有中国古汉语活化石之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其定义的国际语言代码是ISO

639-6chao。有研究表明,潮汕话是中国最古老的官方语言,是秦统一之后不断被改造被忽略的语言正宗。这种正宗在源生地中原萎缩变味,却在潮汕被完整保留下来。它历经历史频繁的社会裂变,终由偏安一隅的潮汕而得以存留。

郭小东的语言思维,保持在一个相对纯正的古汉语范畴之中。这种语言思维与伦理,使得郭小东的小说创作,始终没有偏离文明古国人文的文化传统;也使得他在现代汉语语言选择、语言运用上,有更宽广的余地与空间。郭小东的小说叙述,择字、组词、造句,以及词语的转折等等,特别注重语义词意,轻淡现代汉语的副词以及补语、状语的加附,而并不生硬。他亦不拒绝现代小说的欧化方式。文言句法的简洁和欧化词句的叠加,所造成词意的绞缠,语句的递进或回环,形成一种特别的语式,在他的小说中,极富表现力,很有张力。

这样的叙述,简洁鲜明,散布着古代汉语在潮汕方言中的种种遗存,包括语音语义和语法结构的某些运用,是已在现代汉语中消失了无痕迹的。小说叙述复杂多变,让读者在阅读中,去感受别样的审美。个别细微之处的文辞,有一种难以理会的泥滞,却也无伤大雅,于莫名之中费心推敲,顿悟,并不影响文本的接受交流。

另一方面,郭小东对以北方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既娴熟又深知其中的意识形态特质。那种长期为公共语言所支配,变得坚硬僵化的语词,所意指的文学句式与句法,他始终有所警惕,且刻意迴避。他尽量挑剔删除其中的暴力与绝对指向部分,尽可能使它们之间的话语对立,有所消竭或冲和,在精致的重造中,再现其中性与柔性的功能。另外,源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翻译作品,其欧化的直译或优美的意译,都激发他对于异域文明与文法的想象。

我不知道,我的一切追忆,是否已然包含一种对不公,或无法不公的抗拒。我曾经努力想从他们各自的人生历程中,去寻找出可以辨认,可以寻找的痕迹。但是无果。生命永不会重复它已经发生再不回来的一切。像时间一样,失去了,就只有留存一个叫失乐园的东西。

因为失去,所以最好。

郭文雄后来的造反,或说加入了造反的队伍。不,应该说是革命,或说是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而且矢志不改,坚持终生。是在困顿与卑贱中,胜利地告别自己曾经高贵和圣洁的童年?

小说叙事在各方面的水乳交融,是郭小东小说现代叙事中语言语句的要义。这些要点得以充分表现,起初以散点方式见诸于创作,然后逐渐散布,终于集中体现于他新近的创作中。以往,感觉郭小东的文学批评语言(郭小东八十年代以评论家立足于文坛,是岭南少数优秀评论家中颇具个人风度的),与其小说语言一样,不同的文体,表达出同一语言语句的丰富美感。如诗如散文一般的文学批评文章,既透射深刻的哲思与理论光芒;又似乎沾附深富韵律之美的小说表达,兼具写实与象征主义的叙事表现。郭小东两栖于文学批评与创作,其挥洒自如于逻辑与形象的不同思维,达至一种圆融的语言句法境界。怪不得有人说,郭小东的语言文字是无法摹仿的。

《仁记巷》写一条古老久远的街巷。它曾是一条从南到北的古驿道,已有千年的历史。由驿道而为街巷,漫长的岁月里,留下无法一一叙说的故事和人物。每个朝代,每个时期,每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包括血腥的战争、械斗,都在这条街巷中留下了痕迹与气味,血与铁的气味。这条街巷中匆匆过往或久久驻留的行脚,在可循的历史里,仅是近现代,便有康有为、梁启超、于右任、张大千、吴昌硕和刘海粟等人行走其中;更有一些仁人志士、草莽英雄和平民百姓,聚散浸淫,出演了无数人间活剧。小说依据史实,描绘了一群与上个时代一起沉浮的人物。

他们中有最早的中国同盟会会员,前朝遗老;有留洋的仁人志士,早期的共产党人;有最早传播西方进步思想的激进人士,《共产党宣言》的翻译者、传播者,传教士、神父,土匪、游击队;有早期的银行家、工商业者,批脚和水客、瞽师,官渡、义渡和私渡的经营者和摆渡人。官吏和地方乡绅、商人、文人,连同引车卖浆者流,熙攘过客,纷至沓来。岭南城市乡村各式各样人等,尽在此中。他们在仁记巷中出入、徘徊,以各自的方式与姿态,汪洋姿肆,出演自己的魂灵。

小说从当下溯至晚清,把一条小小的、埋藏于市井乡野之中的驿道老巷,写得幽远绵长,绝色生香,义薄云天,呜咽流转。一件件遗失于草莽间、江湖上的前朝旧事、文明碎片,被捡拾拼接起来,以郭小东独有的语言风致、文学风度,连缀成一部阅世的画卷。把一个叫潮汕的神的土地,画出了神似的风景与人境。

《仁记巷》之书名,或许容易让读者想起欧阳山的《三家巷》。欧阳山也是借一条巷,写了三个家庭的时代变迁和人物的成长史。他以革命的名义,书写了一段以革命暴力为主题,同时制造了一种以阶级分野为依据的革命传奇。暴力与阶级仇恨,是《三家巷》的精神向往,也是他礼赞生命的缘起。而《仁记巷》,是温和温暖的,其主题是主张人性和解而非对立的。它所依托的是一种传统人文环境所必须恪守的精神伦理,不主张阶级对立方能自保的斗争逻辑。

郭小东对信义有特别的秉持,且有出色的描绘,甚或超出了一般现实的限度。他有着天然的潮汕、潮汕人的文化坚守与自持,这是郭小东笔下的《仁记巷》不同凡响的地方。诸如侨批,依然是这部小说在这方面的精神依托。在《仁记巷》里,侨批并没有大量出现,也未作特别的描述,但它作为《铜钵盂》的情节沿袭,其文化命脉,却穿行于小说的人物、事件及其叙事语境与氛围之中。写到侨批,则其弘扬的神韵便自然而然地浸润在小说叙述指向之中。

由于《铜钵盂》对侨批已有很好的铺垫,故在《仁记巷》中,侨批已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它所在之处,其要旨不说自明,具有充分的象征意义。这种流贯于民间的文化信赖,是任何以阶级,以对立,以雠怼为基本生态的社会关系中不可能存活的现象。只有在充分信任,恪守信誉与侠义,且不分阶层,无论贫富的道德伦理中,它才可能坚持,并人人恪守。这是《仁记巷》有别于《三家巷》及其它同类小说之处,也是对中国乡村社会民间良俗的一种礼赞。

这种良俗,其实是扎根于几千年代代累积而来的以耕读传家的中国乡村现实的。郭小东对此自然而然地描写,将之作为一种潮汕人日常生活的伦常,做了特别的打捞与过滤,将其作为小说叙事话语的基本风格。在这些地方,他的用语及句式,尽可能沿用潮州歌册中的流行方式,并适当嵌入潮汕话的方言语词,还原其与普通话难以通释,却在其语式组合中产生的不难理解的妙意,能给读者丰富的想象。这不一定是消解国语与方言隔阂的最好办法,却可能是阅读审美不可或缺的机缘。

方言在书写中的彻底消失,意味着文学地理的消失。

岭南的文化风度,常常在当代被忽略被曲解。特别是活在汉唐语境中的潮汕人的文化风度,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其独特的文化源流及其表现,并未被很好地理解与阐释。潮汕的人文蕴涵丰厚,潮汕人富有南方人的明秀机敏,兼具北方人的悍勇豪侠,南人北相,南北化合,滋养生成了别具特色独具品格的潮汕文化。这亦是一向少有呈现的人文现象。这种现象的汉语书写,在《仁记巷》中,作者有意识地表现,且成为一种具有独特潮汕风味的南方书写。读多了大量以北方语体句式为标准的南方小说,《仁记巷》别具南方味道的小说叙事,令人对南方书写,有了更为明确的文学期待。

《仁记巷》的种种描绘,在与叙述意向而成的叙事中,作为小说话语,其略为偏离北方普通话文法规约的南方书写,那种带着潮汕意蕴的语义语意又稍为装饰而成的语句、段落,是为了特别地呈现与言说事件、情节和人物。

在平常的现代汉语叙述中,不时变换一种在北方普通话中罕见的语风和口吻。它们并不拘泥于简单寄托在地方方言上的散布与聚焦,而是把方言的嵌入,尽可能化为一种无可替代的日常铺陈,让沾满南方风习的人物,自然说出,毫无造作地予以流泄。那些性格使然的对白,是南方乡野民俗生活的一部分。处于南方偏远,却又古文明隆盛自守的生存高地上的潮汕人,他们坦荡而又收敛的处世情怀,生气勃勃地生长架势,在《仁记巷》中,被表现得如行云流水,又酣畅淋漓。

遍布潮汕大地的明清屋厝,在天高皇帝远的潮汕,以“潮汕厝,皇宫起”的非凡气势,无言地表达一种对皇权的亲近与疏离。这些深宅大院,极为矛盾却又机智地撑持着无须明说的社会伦理。它们忤逆皇权,却又在皇权对之的无可奈何中,修饰着一种与朝廷和畅的宽解。

《仁记巷》通过诸多乡情俚俗的描状,出色地表达了庙堂与草野的关系,那种隐忍奥妙的人际勾联,以及官与民,朝与野,家庙与祠堂之融会贯通。

美轮美奂的中式建筑,镶嵌的却是西洋人物图案与中国的古老传说。一条有着古老的中国情韵,又弥漫着欧风美雨的古驿道,在郭小东笔下,以奇崛冷峭的姿势,穿越了千年的岁月,与古人神交。信奉自然,民居,风水,相术等等,均与神明相存相依,绝无生份,且与生命相连。

潮汕人远朝廷,近民生,智慧地利用朝廷的威仪,在遥远于朝廷的潮汕,构建了一个别样的古代社会。他们生存于自觉自知自守之中,却又从不拒绝四通八达的可能。种种的微妙,在《仁记巷》中均有精彩的描写。

对这些古旧物事及情态的描状,通常的白话及现代汉语的运用,实在难以通达,而半文半白又已不合时宜。也许,有别一种可供探寻的叙述空间与手段?

郭小东醒悟到,这一定与潮汕神一般的灵地有关。深味别地所无的“皇帝厝,潮汕起”,便可知潮汕的文事,无不与这种禀赋相关。

《仁记巷》的困惑,至此应有一个较为明晰的答案,在《仁记巷》中,这种兼容了文言的简约与华丽,现代汉语的直接与平白的叙述方式与句式比比皆是:

石榴树红花白花正碎在枝头,一抹朝阳亮着了新翠暗绿……

突然来了借灯笼的莽人,乱了心思。心有烦忧,正想换笔重墨,免除运笔凝滞,再行说法,忽报逍渡又有客来。

这样的描写,这些遣词造句,有着古典文言小说的神韵,亦不失现代小说的格调。其择字组词,与文言无异;而其造句,亦文言亦白话,浑然一体。

信臣主张将其送去烟桥茶山劳役,既免受官衙之苦,又图革新做人,家人硬是不就,便成寨中刁泼。此乃信臣颇觉亏欠之事。

在简约的描述中,省却了人物与事件过程的铺陈,转折的过渡,以及细细道来的繁赘——此细部的描述,仅是相关情节的交代,无须展开。即便于全局无关紧要,可是每一个细部的精微处置,于郭小东而言,都是文字建筑中不可马虎的。

郭小东对句式的精心造设,遍布于小说之中,如散落盘中的大珠小珠,声色玲珑,大处旷达,小处把玩,相得益彰。小说通篇便见茂林修竹之状,更有细致入微的情绪描述,深得叙事状物传情达意的神韵:

那些在墙头上嵌瓷而出的宝相花、三国人马、水浒好汉以及三娘教子、岳母刺字、关公战秦琼等等活灵活现、五彩斑斓、过分俗艳的嵌瓷,仿佛在阴风中活了过来,随着马踏中原而来的腥风血雨,滚滚而来,在仁记巷晴朗却冷嗖嗖的巷道中,雄壮却又疲惫不堪地穿街而过。

这些充满古意却又附丽现代语言的描叙,在写实的格式里,鲜明显现议论的抒情与象征的意味。分明是现代汉语的修辞,却沉淀着浓郁的古意,而其延续而来的书写,更是尽显其作者蓄意为之的心情故事。

人马、铁骑、戈戟、旌旗,连同男男女女肩上的辎重,像轻风细雨,从郭信臣身上穿过,仿佛透明一般。

此刻,思绪便回到唐朝。唐朝的软语,软软的、又十分浑圆的韵味,使整条仁记巷忽然就歌舞升平,市声熙攘;忽然就丝竹琴弦,天籁希声;忽然就煎炒蒸煮,香气四溢,连卖三味橄榄的吆喝之声也显得悠扬。原本寂静无人的仁记巷,倒像日夜喧嚣的汕头小公园……

郭小东《仁记巷》的写作,是一次有意义的新的探索。《仁记巷》的问世,是可喜的、不可忽略的,对于岭南文学、岭南地理学的研究与建设,是有意义的。在这一方面,郭小东小说创作所显示的艺术追求与理论探索,其价值与小说的文本创新一样,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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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是一座城,“仁记巷”是城中的紫禁城,于同治年间破土动工,断断续续几十年,历经三代而成。到了光绪三十一年的1906年,最后的“汾阳世家”石匾,又再次升上了驷马拖车的门楼。郭信臣是这座门楼的开基者,也将是这座门楼的最后传人。郭信臣已暮年,可门楼敇石上他的名字,终将会吿诉后来的人们一些故事。

《仁记巷(郭小东文集)》由郭小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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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小东继《红高粱》《白鹿原》之后,中国寻根文学力作,一部中国百年潮汕家族历史传承的心灵史

那些在《铜钵盂》中静态或匆匆过往的人物,那些被重大事件挤压至边缘的过客,那些来不及为自己伸张、发生的徒子徒孙们,在《仁记巷》中,找到了自己的驿道、驿马和驿站的最终停泊地。他们在《仁记巷》里,成了主角、枭雄,可以长歌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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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23:1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