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清慵懒地靠坐在围栏旁边,半眯着双眼,有些出神地遥望着海天相接处。
“看什么呢?”楚凌边涂防晒霜边问。
“没什么。”韦清淡淡地应着,显然不愿多说。
和楚凌搭档潜水已经整整八年了,可有些深藏心底的秘密,韦清从没对她提起过。
比如说,每一次乘船出海,她都会不期然地想念一个人。他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照亮那令人绝望的彻夜寒空。
他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初恋。
可惜,却已消失多年。
半个小时后,渔船抵达目的地。
韦清已经提前换好了水母衣,并将潜水面镜的角度调整妥当。她朝楚凌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率先鱼跃入水。楚凌将深度测量绳系在腰间,也紧随其后入水。
两人互相交换“下潜”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闷头潜入深海之中。她们一前一后,娴熟地划水、踩水,克服海洋浮力匀速下潜。在抵达210英尺深度时,彼此交换视线,默契地返身上浮。没有漩涡,也没有暗流,上浮的过程顺利一如往常。韦清打头阵,眼看就要抵达海平面,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情况不妙——她们来时搭乘的渔船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艘更为庞大的游轮。
韦清转头看向楚凌,无声地问:怎么办?
楚凌冷静地用手势回答:先绕过游轮,上浮到水面换气,然后再顺着绳索寻找渔船。
韦清点点头,依楚凌所言,朝着右上方绕行前进。
阳光和空气均已近在眼前。保守估计,她们离水面应该只剩下最后10厘米的距离。胜利在即,韦清那颗悬在半空的小心脏总算是暂时落回了肚子里。
可谁又能想到,正当此刻,两道身影忽然闪现在游轮边缘,纵身一跃,齐齐坠入水中。他们一男一女,都穿着水肺潜水装备,下降速度极快,不像潜水,倒像是在逃命。
韦清离水面太近,根本来不及调整方向。眼睁睁地看着两道黑影“从天而降”,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砰”的一下和那个男人撞到了一起!
细嫩的额头被他身后的气瓶阀门磕得生疼,韦清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韦清下意识地摆动身姿,绕到罪魁祸首的正面,对其怒目而视!然而,看清他容颜的一瞬间,韦清却突然怔住了,并且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大口海水……
虽然隔着潜水面镜和蒙蒙雾气,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苏远声,绝对不会有错。
是梦吗?那个消失了整整八年的男人,竟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这深远的海洋里,与她四目相对,与她近在咫尺……
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目光如海洋一样深邃悠远,不含半点情绪。他没作停留,只是略一侧身,轻轻擦过她的肩膀,继续往下潜去。
没有交流,没有不舍,只有疏离和淡漠,仿佛他从没见过她一样。
在过去的八年里,韦清曾经幻想过千千万万种与他重逢的方式。可她却从没想过,竟会是现在这样的陌生冷绝。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悲哀。
心绪翻涌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韦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水下闭气将近三分钟。她必须尽快浮出水面换气,否则,大脑很快就会陷入低氧昏迷状态。
就在她决定上浮的同时,刺耳的枪声突然从水面上传来!
韦清抬头望去,只见几名黑衣人端着枪,紧挨着游轮的栏杆站成了一排。子弹如同催命的雨林,接连不断地射入水中。
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立即改变了主意——那个男人身处险境,她放心不下,更不可能扔下他一个人!
楚凌觉察到韦清的异样,立即想阻拦她再次下潜,不让她去做傻事。
可惜,还是太迟了。
韦清已经坚决地掉转方向,追随苏远声的身影,迅速往水下而去……
危险?她懂;后果?她也都知道。
然而,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人,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一旦他出现了,她就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楚凌一边浮出水面调整呼吸,一边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况。
韦清当时已经处于缺氧状态,按照正常的推断,她第二次下潜应该超不过20英尺,就会陷入轻度昏迷。
一想到这个,楚凌咬咬牙,又闭气潜入水中。不论如何,她都得把那个不要命的潜伴给捞上来。可是不知为何,她在水里四处张望,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楚凌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先返回渔船,等和教练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渔船已经被冲到了游轮的对面。楚凌在巨大的游轮底下,一点一点收紧深度测量绳,顺着绳索摸了半天,终于回到渔船旁边。
此时,枪声已经逐渐停息,游轮缓缓开动,朝着西北方向驶去。
楚凌刚从水里探出半个脑袋,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教练的视线。
付刚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把她往渔船上面拖,边拖边骂:“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左一个右一个都不给我省心……”
楚凌半截身子还在水里,就耐不住心里的焦急,抓着付刚问:“清儿呢?”
“福大命大,还没死。”付刚咬牙切齿地说。
楚凌回到船上,顺着付刚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韦清仍穿着湿漉漉的水母衣,一动不动地躺在船板上。韦清的脸色十分苍白,胸腔微弱地起伏着,看起来虚弱得不成样子。
但好歹,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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