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熙望望头顶上翻滚如狰狞恶魔般的乌云层,遥视江面逐渐平静下来的水流,浑身战栗如十月份的寒蝉。透骨的寒意几乎将他钉在地上,再挪不开半步。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平静的水域下面,刚刚埋葬了一艘军舰,以及三十多条人命。
一切仿如地狱之门,突然打开,让人猝不及防。丧生是在劫难逃,逃命则属侥幸。
谁也预想不到,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竟然会突然变脸——更诡异的是,只有江面这一段的天空乌云密布,其余地方依然阳光明媚,仿佛这一段江面是被魔鬼诅咒的地方。
“鬼门关!我们进入鬼门关了!”刘开善手抚胸口,脸色虽不似林从熙那般苍白,却也心悸不止。他本是江湖耍杂之人,屡涉险境,见多识广,然而这般天崩地裂之危机,却是闻所未闻,遑论亲身经历,于是当脚踏陆地之时,他油然生出一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的感慨。
除了那五个铁铸一般的军人——冷寒铁、唐翼、巴库勒、楚天开、柳四任——脸上始终保持着冷静与淡然的表情外,其他人都在心底暗叹侥幸逃生,只有卜开乔拍着掌,大笑不止:“好玩,好玩。我们再玩一次吧!”
林从熙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了一声:白痴弱智!死亡有什么好玩的,你能玩得过死神?
卜开乔确实是个白痴弱智,这个从他身上的婴儿肥,以及脸上天真的笑容即可看出。
“古怪,确实有些古怪!”王微奕喃喃道。一干人之中,以他的年岁最长,看上去也最为儒雅——他的身份本是南开大学历史系的教授。
站在他旁边的陈枕流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接过话问道:“王老师,你觉得这古怪风暴是从何而来的?”
陈枕流是王微奕的博士学生,亦是他的得意门生,长期追随左右。
王微奕沉吟了下:“正所谓风云聚会。我想这个气候突变应与这一带存有强风有关。”他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眼前的环境,“你们看,这一段的江流与山形刚好围成了半个平行六边形,最前面的那段开阔如漾,中间两侧却夹有山壁,到我们身后的这一段,江流被峭壁所挡,拐了一个大弯。水的流势是前面平缓,中间湍急,后面激荡。风势亦是一样。风从前面开阔的江面涌入,到了中间为夹壁所挟,数股拧成了一股,剧烈地撞向身后的山壁,产生了更加猛烈的转向风,回涌过来,与正面扑来的烈风相遇,便形成了一个风暴旋涡。我想我们的军舰正好就是驶在这风暴旋涡的中心,所以才会被那股巨力所拖曳着沉坠下去。只要离开这个风暴眼,那股拖力就会减弱许多。这也是我们离开军舰,以数人划桨之力撑着橡皮艇得以逃脱生天的原因吧!”
他叹息了一声:“我们是劫后余生,可惜军舰上那三十多条人命在劫难逃,悲哉痛哉!”
站在他身后的花染尘突然开口道:“他们还活着。”
所有人的身躯都颤了一下,连一旁冷漠如铁的冷寒铁脸上亦流露出一丝热切的表情。
王微奕毕竟是教授,多年严谨的治学让他养成了求证的习惯:“花小姐,你是说,你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花染尘淡然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似乎水底下另有出路。”
王微奕激动得下颌的胡须都在掀动着:“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可以大难不死,真乃蒙苍天福荫哪!花小姐,你能确定他们都活着吗?”
花染尘摇了摇头:“我只能听到江底下传来嘈杂人声,至于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林从熙目光转动,惊异地看着花染尘:“你是说,你可以听到江底传来的声音?这……这岂不是传说中的顺风耳?”
花染尘默然不语,王微奕则轻抚着胡须,笑道:“年轻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位花小姐,天生耳力超群,能够听到1公里①之外一只小鸟拍翅膀的声音。正常人能够听到20赫兹到2万赫兹的声音,然而花小姐的耳蜗构造天生异形,加上一些特殊经历,使得她能够听到低至10赫兹的声音,并且听力范围大增,是以能听到江底异动。”
林从熙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花染尘,但见她身形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眼角眉梢聚着永难抹去的愁怨,仿佛一世中都难舒展,令人不觉生出一丝怜惜之意。只有从她紧紧闭着的嘴唇,依稀看到她性格中的倔强或者说坚韧之意。
一种莫名的情感爬上了林从熙的心头。他突然有点不敢再多看花染尘,于是扭头转向卜开乔,问王微奕:“那这位小兄弟呢,也是天赋异禀吗?”
王微奕点头道:“不错,你别看小卜憨憨厚厚的,实乃记忆力超群。简单地说,他可以过目不忘,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看到许多我们平常人所忽略的细节。”他转向卜开乔,“小卜啊,你能给大家讲讲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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