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天是空的
我敢说,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尤其是大城市里的人,基本上都不喜欢看天了。究其原因,一是天老是哭丧着脸,灰蒙蒙一片,何必自讨没趣?二是天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云,还是云,有时从云层里钻出来的太阳像火球一般,眼睛根本不敢直视。
那年冬季,作为白云区人武部的政委,我到西藏看望首次入藏的广州籍新兵。晚上,我因有高原反应睡不着,便来到屋外溜达,无意问抬头看看天,竞发现仙境:湛蓝湛蓝的天空上缀满星斗,还有一轮洁净无比的月亮,清新极了,壮观极了,感到天离自己很近,星星和月亮似乎触手可及。啊,天空深邃无比,漫天缀满了亮亮的东西,密密麻麻的,且有一颗亮东西“唰”的一下滑过来。这是天吗?怎么是这样的?天蓝得可怕,深得可怕,那些亮东西似乎是活的,大大小小都在动,似乎要吞噬你。
望着这样的天空,使人越望越傻,越傻就越着迷,越着迷就越有些害怕。不要以为天空无所谓,现在的人为什么都急功近利?很大的原因是看不到远处了,或者说远处的东西不吸引他们了。正是深邃的天空、充满了秘密的天空、缀满星星月亮的天空让人起玄想:深不可测的远处到底是什么?虚空有边吗?若有,边外是什么?若没有,那又是个什么状态的存在?星辰有数吗?有数,是多少?没数,是个什么概念?星辰在怎么运行?谁在推动它们?这样大的秩序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谁能建立?在这样浩瀚的背景下,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渺小,还是伟大?为什么渺小,为什么伟大?人生有意义吗?如果说没有意义,那什么事有意义?如果说有意义,那意义是什么?……
天是空的,对于这样一件再明显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事,自己竟是在西藏看兵时无意间看天而发现的。看着看着,自己就浮想联翩,就要灵魂出窍。然而,对于这类简单无比的问题,活在当下社会的人们,尤其是受过文明熏陶、受过较高文化教育的城市人,谁也不想这号子烂问题。动物不想,动物比人聪明。动物知道想不清的东西就别想,该吃草就吃草,连花也一块儿都咽到肚子里;该吃肉就吃肉,管你合不合理、合不合规,吃到肉就是硬道理。周涛在散文《天似穹庐》里写道,他认为极个别动物也想这号子问题。他看见骆驼那副愚蠢傲慢的杂种样子,就觉得骆驼想把自己装得像个什么哲学家,那两个烂瘤子就似乎是它的思想武库,一天到晚背着,舍不得放下。一生偏爱写马、挺马的周涛此时破口大骂起马是一种相当可耻的动物,说马想充当英雄,便显出整天急不可耐的焦躁样子,好像它是骑士而不是被人骑。当英雄很累,得表现得很英俊、很神气,有时候还得故意调皮捣蛋一下子,个性一番,然后再被什么人驯服,就心安理得,英雄也当上了,主子也有了。所以马连睡觉都站着,毫不松懈。当英雄真累。
人活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仰望天空,或眺望海洋,或置身辽阔草原、茫茫戈壁,人才会冒出这样的玄想,人才能活在疑问里。人只有活在疑问里,才能有追求,才能有前行的根本动力;人只有活在疑问里,才能为寻找答案而不断努力,找到答案与找不到答案都是有意义的。人的意义就在追问的过程中,正是追问让人高出所有的动物之上。问题是,现在的成人们不追问了,连求知欲正强的孩子们也不追问了。为什么不追问?因为现代科技的高度发展,因为在他们看来,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深邃可问的了。
其实,这被人习以为常的天空,原来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大而无当的空洞,空空荡荡,深邃莫测。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的空洞罩在头上N多年,我竟然一点儿没觉察出它的可怕,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安全。天地之间无遮无碍,中间只有小小的我。我仿佛是被夹在中间,觉得身下抚着的是一只沉甸甸的巨手,眼前的天空是一个大井,只要稍不注意,一不留神,或者轻轻一翻动,就会被扔出去,扔进那个巨大的空洞里。啊,我恐怖的叫声在空洞里毫无声息,闭住眼睛,一种自由落体的跌落,跌、跌、跌,一直往深处跌落的垂危和快感,又新鲜,又怕人。那种一头栽进无底的天空大洞里的滋味儿,无法言传,谁要是自以为能讲清楚谁就错了。愚昧的人知道自己弄不清楚,因此不说,所以愚昧的人这时候是聪明的。
“你读了那么一肚子破书,有什么鬼用?”天边传来这个声音,在大洞的笼罩俯瞰之下,我心一紧,“唰”的一下被掏空了,像被什么东西掏光了五脏六腑似的,又孤独,又凄惶,精神啦、意志啦、理想啦、抱负啦全都成了一些不堪一击的朽木。在天空的俯瞰之下,“我”炯消云散,只剩一副躯壳。
李白曾有诗云:“天意自古高难测。”以李白之天纵英才,竟然感叹“天意高难测”,难怪芸芸众生唯只能“朦喳喳”了。正因为难问才越是要问,并且根据问的层次不同而有不同层次的人生。没了可问的世界,定然是个浅薄的世界。不见大海,只见浮沤;不见蓝天,只见沙尘;不见未来结局,只见眼前利益。这样的人就像“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身在险处却全然不知,就等于把上吊的绳子当领带系了。
天是空的,我却开始流泪了。
一滴,又一滴,冰凉的,清新的。
玄远的天空本来是出神话的地方,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王母盛宴、仙女下凡、天女散花等,每个都绚丽,每个都精彩。我们活在这绚丽、精彩里,我们的生活就以这绚丽、精彩做背景。有了这背景,我们的生活才会过得有滋有味,日子里就有了神话传奇的效果。
久居城市、蜗居特大城市里的人们,当你们的生活或成三点一线,或打仗式地奔跑,并落下这样或那样的城市病、职业病和心理疾病时,咬牙带着恋人或全家离开一下城市吧,或来到僻静的山区,或靠近浩瀚的海边,看着夜晚的天空,看看缀满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你会听到天籁之音,你会感悟天地之道,你会油然而生敬畏之心,你会拓宽心灵之路。 这绝不是忽悠,不妨试试看。
尹广,湖北武汉人,少充知青,旋从戎西北,饮马大漠,起于新闻报道员,行于团、师、旅、军区、省军区政治机关,任人武部政委、区委常委。后解甲粤穗,历任区纪委主任、区文广新局局长、区教育局党委书记,现任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坚持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中央、军队及省市级报刊发表报告文学、小说、诗歌、散文、杂文、独幕话剧及文艺评论等数百万字。报告文学《生活中的不等式》获解放军文艺很好奖,独幕话剧《两碗病号饭》获军区文艺汇演很好奖,《星星知我心》获国务院军转办、中国转业军官杂志特等奖,散文《阅读真好》获2012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赛一等奖(由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写作中心、华夏博学靠前文化交流中心举办),《自助餐》人选中国小说学会《2013中国微型小说年选》。现为省、市作协会员,区作协主席。已出版个人文集《岁月流痕》《瞬间》。
我努力寻找我自己(代后记)
自我懂事以来,我就一直苦心地追寻着和表达着自己的个性,结果往往徒劳。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年龄的吃水线,使我感觉意志的螺丝开始有些松懈,我愈来愈强烈地感到我躯体中的每一分子以及灵魂中闪现的幽灵,跟所有的人一样,早已被所谓外在的文化或者命运预先给设定和暗示了。
不是吗?我的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而是父母按照他们的喜好,或者听从别人建议而敲定在户口簿上。从此,这个姓名便包含着别人的“含义”伴随我终生。我的籍贯也不属于我,我的祖籍不是因我或我父亲的出生而存在。相反,它都常常迫使我在许多总是纠缠我的表格中填上它。于是,我陷于深深的矛盾之中——在我身上的一切都不属于我的情况下,我还能追求个性,我还能是芸芸众生中独一无二的我吗?
人之所以被称为高级动物,除了他们比自然界所有动物有思想、有悟性、会书写、懂智慧外,每个人都是一个自我意识极其强烈的动物。这种自我意识和个性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只不过在社会生活中,由于竞争法则和社会管理的约束,人们往往会掩饰自己的自我意识,压抑自己的个性而已。但是,与生俱来的自我意识一直伴随一生,有的时候会表现得直接一些,有的时候则委婉一些。我也不例外,只不过我往往带有阿Q式的自我精神,且有愈合创伤的能力。我想,我的这个毛病带有普遍性,可谓人的本性。不然,人将成为万人一面的机器人。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如果硬要找,那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懂事以来,我就感到自己没有任何天分,长大后,学了一点文化知识,才知道是基因不怎么好。上学时,经常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整个基础教育阶段,是出工不出力,一个“混混儿”,数理化加英语,至今还是一锅糨糊,幸亏“文革”帮了我,放在现在的学习环境里,不知我会被摧残得是个什么鬼样子。
我的青少年时期,基本上是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平庸之辈,甚至可以说是缺乏自信而自卑的人。但是,我唯一有一点可以庆幸的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应该有一技之长。可是,我开始学画,继而学音乐后发现它们都太难,且成本较高,于是就知难而放弃了。我开始把注意力投向写作,那时叫写作文,被老师表扬一两次后,自己的内心开始膨胀。事实证明,我选择写作作为自己终生的爱好,是无比正确的明智之举。无论是高中毕业后下农村的知青生活,还是后来长达27个年头的军旅生涯,以及转业地方公务员的日子里,爱好写作都是无比英明、十分正确的选择。写作是我的真佛,不仅帮我圆了尘世间的入党、提干、捞学历、当七品芝麻官等梦想,且开阔了我的精神世界。
我喜欢写作,就得充实自己,不断提升自己,尤其像我这种公务员体制内的非专业性的写作爱好者,必须要有三个方面的修养。第一是政治修养。所谓政治修养包括理论觉悟、政治经济、政治实践和社会阅历等方面,综合起来就可以概括成世界观的形成,从当年下乡到部队当兵,后转业到地方基层公务员岗位,我觉得觉悟非常重要。“觉悟”这个由佛教派生出来的词,在现实生活中,有着十分重要的指导性,需要我们在实际工作中一点一点去领悟。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悟出来的。第二个就是人格修养。作为公务员,可以说是为民办事的“公仆”,即所谓的为官,按照孔子、孟子的话说就是诚义、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这就是志。诚义者,就是忠诚;正心,通俗讲就是没有私心杂念;修身,就是个人的人格修养;总的目标是治国平天下。孟子所说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都在强化个人修养的情怀。第三个是文化修养。文化修养当中当然包括文学修养,著名学者、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认为,文学是文化之母。我的良师益友(至今没有做过拜师礼,没有交过一次学费,没有当面叫一声老师)周涛先生也讲,文化修养的基础是文学的修养,他认为,一个没有文学修养的人,很难说得上有文化修养。他的文学至上论,对我的影响颇深。从古至今,凡在政治上有作为或有出息的人都重视文学,都有较深的文学修养。刘邦一亭长尔,出身于亭长,没有太深厚的文化修养,但他爱好文学,他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气魄豪迈,雄至古今,从中也可找到他能打败项羽、建立江山的原因。汉武帝刘彻是一代雄主,他写诗没有英雄气魄,但其间却充满了英雄气概,他位高权重,却深谙人生感悟和人情味浓,你看他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让人感慨的真谛——最伟大的人,是最平凡的生活所养育的。而曹操的《观沧海》,让我读出纸上的风景、文字里的境界“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谁能从大海里看到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水平、这样的胸怀?
人们在回顾自己走过的道路时,总应该领悟出一点什么。我在读书和写作时,总要回顾一番,这种回顾,以登上一座较高的地势后为好。回首来路,沉沉一线尽收眼底,居高临下,常常可以看出关键的几步。那些曾经使自己迷茫的,这时看去不过是一丛一丛的芦苇荡;那些曾经使自己畏葸的,原来也不过是一座沙丘而已;至于那深沟、险涧、壁垒、断道,这时看过去不过是大地上的几条细线浅纹。
我庆幸自己还有一些自知之明,从心里知道自己缺少一种像土地一样深厚久远的意识,因为我缺少写作者必需的系统知识训练和作家、诗人素质中最基本的元素。在文学上,我是从半途迈步的,文学的事业其实是社会生活的代名词,我必须弥补它,从生活的起点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不算太晚,但是要回到社会生活的起点却不是轻而易举的,非得放下身架不可、非得要有笨鸟先飞的精神不可。
既然我把写作当作自己终生的爱好,那我就得不断地进行语法、哲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美学等方面的补课。对于写作,我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将它作为自己的命运和今后的寄托牵连在一起的。当然,等待我的是一个不管有没有我都将循着它自身的轨道运行的星球。既然我将写作作为自己今后命运上的选择,我就要真心实意地铸造自己灵魂的钟,那大约是生活、人格、艺术诸方面修养的合金。铸造自己灵魂的巨钟,不完全是修身养性的过程,更不是深山古寺里的修炼,而是生活翻卷奔涌的浪涛问浮沉、冲刷、跌打、磨炼——不是让灵魂成为圆溜溜的鹅卵石,而是让它成为写作者胸问永不生锈的铜钟。
我写作,基本上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方向。我喜欢写作,写作给我带来乐趣,带来欣慰。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木讷之人,尽管命运鬼使神差地让我当了一年又一年的芝麻官,但又怕当众讲话,尤其不愿讲一些非讲不可的套话,但写作使我有了一个真正表达自己的机会。
我开始写作,是基于一种爱好,一种心理满足。后来,我常常会有一种痛,猝不及防地来到我面前,进入我的身体,使我感到忧郁、焦虑、惶恐、疼痛,这个时候,我强迫自己握起笔来写作,一场酣畅淋漓的书写,让我和灵魂重新降落到地面,撵除忧痛。因而,我在写作时,感受生命与存在,坠入深邃的时空里,努力寻找丢失的灵魂。寻找灵魂的写作,对我是个绝佳的心理治疗。我从灵魂中酿造那永恒的韵律,探索人与自然社会与生活的真谛。
有一首很流行的歌曲《感觉身体被掏空》,诉说的是长期加班的白领的身心疲惫。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其实更多是由于精神被掏空造成的。究其原因,有人形象地解释:一个水池子,打开出水管多长时间放空,打开进水管多长时间灌满。现在进、出水管同时开,问多长时间灌满或放空?其实很简单,进水管比出水管粗则总会灌满,出水管比进水管粗则总会放空。精神上被放空的感觉,源于自己的进水管大小,或者早就已经完全关闭。我知道自己身体里缺少了某些必不可少的元素,就像身体感冒了会发烧,那是身体免疫系统与病毒抗争的表现。感到身体被掏空,说明灵魂的免疫系统在发挥作用。它提示我、警告我,让身体停歇下来等候灵魂,让灵魂追上它的载体。我扪心自问,我深刻反省,这么多年来,我的知识的输出,已经远远大于曾经的输入,我需要知识上的充电和智慧上的提炼。或许我的收入增加了,个人也小有名气了,自己的雄心膨胀了,儿女双全了,该有的基本都有了,但我的灵魂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发育和成长,我对家庭的倾心不够,对衰老父母的孝敬、对儿女成长的介入等欠账很多。痛苦的日子,在不断积累,敲打着脆弱的神经,我忍着揪心的隐痛,偷偷擦拭着生锈的灵魂。我像一本被束之高阁的忧郁之书,内心写满了伤感、痛楚的语句,却羞于让人阅读。我的灵魂感到了饥渴,就像一件曾经合身的衣裳,它已经捉襟见肘,需要更换。我加紧读书,其意义一是掌握人生活在世界上必须掌握的实用知识,还有一个是领悟并培养宏观认识、理解世界的智慧。前一种意义是用来图生存的,一个城市人,必须记住常用的电话号码、微信密码、银行卡密码和自己住的门牌号码,不然你在城市中无法生存。但是,知识不等于智慧,知识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智慧不是。教授必有某一方面的知识能力,而不一定具有智慧。知识是紧扣的,理性要求的,努力完成的,智慧则是水到渠成、凡行水上的,空阔豁达,包容万物,随意性的,点石成金的。
我虽长期坚持业余时间写作,但我希望我的写作者身份虽属于非职业身份,而我的作品不要长期被人,特别是行业人士另眼相看。我需要一种认可和肯定,这种认可和肯定,是我继续写作的动力,我虽不企望靠写作获取名利,但我需要得到社会上和行业内的认可。换言之,是否认可,是衡量我写作是否有价值的重要标尺和砝码。我的这些“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竟也得到了著名书画家苏华老师、岭南印社副秘书长张厚全先生的理解,他们在身体不好或诸事缠身的情况下,无偿地为拙书题写和篆刻书名;跟我无任何T作关系、更无利益交往的教育界朋友、政协委员叶永龙先生,白云区的好朋友陈君影先生,我的老乡张德松先生,岭南书画院副秘书长罗泽河先生竭尽所能提供支持和帮助,多年的同事杨新成老师毫无怨言地整理了全部文稿,并利用业余时间写下了真知灼见的导读,摄影家李枫先生将他得意弟子安三保的作品义务提供了封面设计的照片。
书名来自著名诗人、作家,我的良师益友周涛先生的一篇散文。在这篇《天似穹庐》里,第一句:显然,天是空的。后面写道:天还是空的。后面又写道:天依然是空的,却是开始流泪了。结尾写:天还是空的。我决意将“天是空的”作为书名后,似乎是大白话,其实很有诗意和禅意。我请著名画家苏华大姐题字时,有些难为她了:字白笔画少,不宜书写。七十余岁的苏老师为此书写了三张,无偿提供我选择。
但愿我的写作在更大范围内得到认可的期望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愿由于写作占用大量业余时间而无暇顾及家庭、培养儿子成长的内疚被家人理解和体谅。
尹广
2017年2月
尹广散文的理性精神以及其他
据我所知,广东作家尹广已经出了以下4本书:文集(报告文学与新闻特写、杂谈、散文、诗歌和小说戏剧的合集)《岁月流痕》《瞬间》,诗集《天地良心》,散文集《西域碎片》。和上述《西域碎片》相同的是,本册《天是空的》也是散文集。既然在文体上同属一种类型,我们先将《西域碎片》和《天是空的》作一个简单的比对。
我们认为,《天是空的》和《西域碎片》相比,最大的差异是《西域碎片》是比较感性的,《天是空的》是比较理性的(文学的感性和理性,是很难在一篇文章中独立存在的。为了方便论述和比对,我们只好将上述两册散文集作一个不太符合唯物辩证法的文学切分)。我们比对一下这册书名就会发现,“西域碎片”是名词构成偏正短语,是一种空间概念下的具体形象;“天是空的”是主谓宾构成的句子,是基于“天空”拆分之后的理性发现。这一点,像是诗歌。诗歌在唐代,更多地呈现的是感性,如“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孟浩然《春晓》),到了宋代,更多地发展为理性,如“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登飞来峰》)。可以说,尹广的《天是空的》和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霜冷长河》《行者无疆》一样,呈现的是反思的理性、批判的理性、探索的理性和发现的理性,张扬了一种“视野广阔、知识渊博、艺术敏锐”(2016年10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部长刘奇葆调研文学期刊时对编辑队伍的寄语)的理性精神。
我们知道,“理性”(德文Vernunft,英文Reasonlng)一词,源于希腊语的音译“逻各斯”,现在指人们在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理智、自主、反思等思维品质和行为特征。理性精神主要包含“实事求是、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和“怀疑、分析、实证”的批判性精神,以及在复杂的社会生活中理智地做出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的能力。据尹广自述,新疆军旅作家周涛是他文学创作道路上的启蒙老师。关于这对文学师徒的共同性,我们认为最主要的是文学创作的理性精神。《羊城晚报》副刊编辑吴小攀在《将外在景观与逝去历史感性交融》中认为“周涛的散文的写法有点像诗人写诗,偏于抽象性”。周涛早期散文代表作《过河》和本册散文代表作《天是空的》一样,都充满了理性的光辉。《过河》的故事情节比较简单:“我”想尽了办法,马依然不肯过河,倒是一个80岁的连走路都需要扶的哈萨克老太太轻松地策马过河。但是,《过河》的象征意义却比较深远:马背上的骑者是永远充满生命活力的,马背上的民族是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的。我们生活在这充满活力的世界,就应当做一个敢于并善于驾驭任何骏马的好骑手。尹广在《天是空的》中说:“天是空的,对于这样一件再明显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事,自己竟是在西藏看兵时无意间看天而发现的。”很多时候,“玄远的天空本来是出神话的地方,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王母盛宴、仙女下凡、天女散花等”。为此,我们应该“咬牙带着恋人或全家离开一下城市吧,或来到僻静的山区,或靠近浩瀚的海边,看着夜晚的天空,看看满天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这就是尹广反思我们“落下这样或那样的城市病、职业病和心理疾病时”,应该采取的生活方式和应该到达的“乌托邦”。
坚持理性精神所包含的“实事求是、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和“怀疑、分析、实证”的批判性精神,就是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现象与本质”的辩证思维。马克思主义哲学知识告诉我们:“现象和本质是揭示事物内部联系与外部表现相互关系的一对范畴”,“世界上没有离开现象的本质,也没有离开本质的现象”。为此,我们认为,在文学创作中,真实包含“现象真实”和“本质真实”两个方面的意义。什么是“本质真实”?在文学界,有人把“本质真实”解释为可以称为“生活的主流”的东西。在文学创作中,我们认为“本质真实”是现象真实要符合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一切物质都是在不断运动和变化的,事物与事物之间都是相互联系,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和三大规律(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我们可以说,尹广的创作就是追求“本质真实”的过程,并在这个过程中很好地呈现了反思的理性、批判的理性、探索的理性和发现的理性。
我们知道,从唯物辩证法的角度分析一篇文章的理性精神,反思、批判、探索和发现是很难区分的。为了更好地论述尹广散文的理性精神,我们还是将上述4个关键词分为两组,即反思一批判和探索一发现。作为理性精神,探索一发现是作者沿着“研究正确的已知一形成正确的未知”的路径构建文学世界,反思一批判是作者沿着“剥离错误的已知一形成正确的未知”的路径构建文学世界。
在尹广的《天是空的》中,探索一发现的理性比较常见,如《把灵魂画入黄山》《赤橙黄绿青蓝紫》《放纵的笔墨》《画中涛声充满耳》《涅槃方寸书卷气》《画到联合国》等艺术“本质真实”的探索发现和《天是空的》《活在通达》《心灵的发现》《成功的奥妙》《人生淡定是金》《心存感恩》等世界与人生“本质真实”的探索发现。我们简单分析,就可以发现尹广关于艺术“本质真实”的探索发现具有以下三个特点:一是艺术领域跨画(代表人物如童乃寿、曾嵘、郑文岩、朱培尔、梁如洁、李晓白、陈训勇、刘书民等)、书(代表人物如卢德铭、苏华、李世俊、陈玉广、林阳、张晓虎等)、篆刻(代表人物如徐畅、苏金海等)、漫塑(代表人物如王增丰等)等诸界,专业视野比较广阔。二是探索发现艺术规律的过程中,运用唯物辩证法,论及起源、流派、师承、理念、风格、法度,以及内涵、意境、技艺等专业知识,艺术素养比较深厚。如在《画到联合国》中,尹广认为,“郑文岩的墨法,也融进了岭南先辈居巢、居廉的精髓,尤其是居廉的撞粉撞水法,熔传统的晕墨、渗墨、泼墨、积墨、破墨诸法于一炉,使画面墨气滃然,既具丰富层次,又显融合朦胧”,就师承、技法和作用而言,显出艺术鉴赏的专业水准。三是多角度多层次地探索发现的艺术规律,促进了书、画、印等领域代表人士进一步的艺术苏醒与专业自觉。关于这一点,广东画家林墉是比较清醒的。他在《当代岭南·只说我而已》中表示,“很看重不画画的人对画画这桩事有个怎样的看法”,并希望“我的画有凡夫俗子的温度在”。为此,诸多专业人士用赠送作品的形式(如梁如洁女士专门从香港邮寄画作),表达对尹广艺术点拨的感谢。近年来,尹广上述艺术鉴赏的评论大部分发表在《广州文艺》“天骄艺鉴”专栏,获得了业内领导专家的肯定与赞赏,呈现了思路清晰、判断精准的艺术理性。关于世界与人生“本质真实”的探索发现,在尹广的《天是空的》中也比较常见。吴小攀比较欣赏散文集《西域碎片》中《新疆时间》《逝去的西夏王朝》等散文,认为上述作品可以进入当代散文的经典行列。在散文集《天是空的》中也有此类作品,如《感谢废墟》。这类充满人文理性的作品最大的特点是:根据现实景观和历史遗迹,探索发现人类发展与进步的规律,体现了比较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和作家应有的社会担当意识。
尹广认为,当前社会,物质越来越丰富,人们的思想却越来越颓废:上到官员,贪钱恋色;下到百姓,赌博吸毒——是的,我们处在一个需要反思需要批判的社会。在尹广的《天是空的》中,反思一批判的理性进入上述领域,可以从以下篇目中得到佐证:《抗日战争并不浪漫》《被新科技绑架了灵魂的我们》《生命中难以接受之轻》《多行不义往往不会自毙》《时间拷问》《透过生活的表象》《非人类的家庭成员》等。在现实生活中,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饲养宠物?当然是人们的交往、相处出现了问题:人们空虚、孤独、寂寞,于是宠物猫点点的纯真适时出现,填补了失爱的社会(《非人类的家庭成员》)。不仅如此,尹广还将反思、批判的领域延伸到了历史人物、政治体制、文化命脉等比较敏感的禁区(如《溪口之行的发现》涉及对蒋介石的正面评价):这是亮点,也是看点。在上述散文中,尹广认为,“蒋介石是一个民族英雄,一位结束军阀割据和混战的杰出人物”;同时,肯定了蒋介石恋乡情绪比较浓厚等人性优点。我们佩服尹广反思某些历史人物和批判当下某些做法的胆略,虽然我们并不认同尹广在《溪口之行中的发现》一文中的全部观点。仔细研究上述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尹广的反思批判是建立在比对之上的。现实生活中,有些事情,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会讲一点,留一点——总之,我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我们生活中,江湖更多的是具体为一种体制。我们知道,当我们生活的时候,体制是一种保障;当我们写作的时候,体制却是一种限制)”。但是,尹广不会讲一点,留一点:他讲(当然,这种“讲”,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批判),就要讲透。
尹广在探索发现和反思批判的过程中所呈现的“现象真实”,我们不再详述。我们只强调一点,那就是可圈可点的精耕细作和精雕细刻。如尹广用“每天傍晚,我回到家,点点便缠着我的腿,意思是它要换猫砂。刚一换上新的猫砂,它就在上面打滚撒欢,一派欢欣鼓舞的模样。我刚刚换猫砂,它马上撒尿立马拉屎……这么折腾两三回,它才肯罢休(《非人类的家庭成员》)”等语言,鲜活地写出了宠物猫点点的生活习惯,以及人类的家庭成员和非人类的家庭成员之间(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关系。
近年来,有些学者宣称:“上帝、国王、父亲、理性、历史、人文主义已经匆匆过去,虽然在此信仰园地中余烬犹存。我们已经杀死了我们的诸神。”他们说的也许击中了这个时代“缺钙”之痛,但是我们不怕,因为有尹广和其他作家在——“尹广们”祭出理性精神的大旗(尹广认为,文学的根本是人性问题,是人的思想和精神:文学不会死),用大视野和历史唯物主义来审视人类的生存意义,重新理解和阐释关于世界、人生和艺术的内涵与价值。最重要的是,尹广们建立在“现象真实”和“本质真实”基础上的大漠、云海、乾坤以及气格、精神、国魂,成为离我们不远的“乌托邦”——那是我们灵魂的栖息地——激励着我们去迎接生活中的第一缕朝阳。
2016年10月11日
尹广编著的《天是空的(尹广散文选集)》内容包括54篇散文作品,以散文的形式生动讲述了作者对现实生活的感悟和对世事人情的理解,表现了作者对现代城市和现实生活的思考。作者认为,当前的物质越来越丰富,人们的思想却越来越颓废,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在本书稿中,作者试图用大视野和历史唯物主义来审视人类的生存意义,重新理解和阐释关于世界、人生和艺术的内涵与价值。
尹广编著的《天是空的(尹广散文选集)》讲述了,人活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仰望天空,或眺望海洋,或置身辽阔草原、茫茫戈壁,人才会冒出这样的玄想,人才能活在疑问里。人只有活在疑问里,才能有追求,才能有前行的根本动力;人只有活在疑问里,才能为寻找答案而不断努力,找到答案与找不到答案,都是有意义的。人的意义就在追问的过程中,正是追问让人高出所有的动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