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个关心自己国
家未来的德国人，最坏的
情况下，大众汽车公司丑
闻的结果是，该污点会蔓
延到其他汽车制造商，威
胁汽车制造这一德国经济
的支柱之一，甚至可能败
坏德国优质工程水平的声
誉。丑闻曝光两年后，事
态正是如此发展的。
欧洲公众渐渐开始意识
到，在柴油车对人体健康
的危害以及广告排放与实
际排放之间的巨大差异上
，汽车制造商从根本上欺
骗了他们。消费者的愤怒
冲击了包括宝马和戴姆勒
的梅赛德斯一奔驰部门在
内的德国汽车制造商。欧
盟委员会反垄断部门在
2017年7月表示，正在调查
戴姆勒、宝马、大众、奥
迪和保时捷是否合谋非法
压制某些技术的价格时，
这让这些制造商的声誉雪
上加霜。在调查中，有关
部门搜查了汽车制造商办
公室。《明镜周刊》报道
称，各方相勾结的目的可
能包括在排放技术上做手
脚，这增加了汽车制造商
同意限制抗污染设备效果
的可能性，为后来的丑闻
打下了基础。所有的汽车
制造商都表示，他们正在
与调查人员合作。宝马更
进一步，发布了一个声明
，否认它曾经在排放上欺
瞒。
在负面宣传的打击下，
柴油车在欧洲的市场份额
急剧下降，在欧洲，柴油
车曾经是最受欢迎的车型
。这对德国经济的影响是
不利的。消费者的强烈抵
制影响了德国汽车制造商
的商业模式，而且也影响
了他们在高档车市场的主
导地位。汽车制造商和供
应商提供了德国2％的工作
岗位，如果消费者继续抵
制柴油车，这些岗位中的
一部分可能就会泡汤。德
国财政部2017年8月警告道
：“所谓的柴油车危机必须
被视为针对德国经济的新
风险。”
这一丑闻迅速上升到了
政治层面。最初，许多德
国人认为针对大众的指责
是美国政府削弱外国竞争
者的阴谋。但是在2017年
，公众舆论发生了变化。
越来越明显的是，德国各
政治领域的当选官员也曾
为过量排放推波助澜，他
们阻止强化执法的努力，
并对汽车制造商没有认真
对待排放标准的态度熟视
无睹政府和汽车业之间频
繁的人员交换助长了这种
不当行为。例如，负责大
众汽车和政府之间联络的
高管托马斯‘施泰格
(ThomsSteg)就是总理安吉
拉·默克尔的前发言人；戴
姆勒负责全球政府关系的
埃卡特·冯·克莱登(Eckart
von K1aeden)此前曾在总
理的手下担任副部长。
许多德国政客事实上是
该国最重要的汽车行业的
说客。连总理本人都算在
内。美国加州空气资源委
员会的主席玛丽·尼科尔斯
在2017年3月通过视频连线
为德国议会的调查委员会
作证时，讲了一件有关默
克尔的颇有启发性的轶事
。默克尔在2010年造访萨
克拉门托时，会见了当时
的加州州长阿诺德．施瓦
辛格，谈论气候变化问题
。尼科尔斯也在场。尼科
尔斯作证说，会议刚开始
时，默克尔抱怨了加州对
氮氧化物的规定太过严格
。她说：你们的氮氧化物
限制太严格了，这不利于
我们德国的柴油车.尼科尔
斯道，“她当时就像个汽车
行业的发言人。”尼科尔斯
回忆说，她当时婉转地告
诉总理，尽管加利福尼亚
的标准确实很严格，但为
了确保空气干净，严格是
必须的，而且她确信德国
汽车制 造商将能够达到这
些标准。默克尔随后换了
话题。尼科尔斯说：“我很
惊讶她居然清楚德国制造
商的氮氧化物问题。我从
来没有见过有哪位政 治人
物像这样干预我们的环保
法的。”
默克尔并没有否认自己
在见施瓦辛格和尼科尔斯
时提到氮氧化物的事，但
她的说法不同。默克尔在
德国联邦议院委员会作证
时，她指出自己以前当过
德国环境部部长，因此对
排放技术很熟悉。默克尔
曾主张使用柴油车作为减
少二氧化碳排放和应对气
候变化的一种方式。“德国
柴油车在加利福尼亚没有
机会，”她回忆自己当时说
，“那真的是保护气候的好
策略吗？”
支持德国汽车业曾经被
视为爱国的行为。但是在
排放丑闻之后，这种表态
让默克尔在政治上有了严
重的政治负担，她当时正
处在艰难的竞选活动之中
。默克尔试图让自己远离
汽车制造商。她在2017年9
月大选前几周告诉《明镜
周刊》说：“和你们一样，
我也对这种欺诈行为感到
愤怒。”默克尔政府在柏林
召见大众、宝马、戴姆勒
的首席执行官马蒂亚斯‘穆
勒、哈拉尔德·克鲁格和迪
特尔·泽谢，举办紧急峰会
。汽车业老板们宣布鼓励
老式柴油车主将旧车型换
成新车型的激励措施，并
表示将向一项价值5亿欧元
(5．9亿美元)的基金捐款
，以通过改善公交车队、
修建自行车道或其他方式
减少城市污染。但他们拒
绝了升级已销售汽车的排
放系统的方案，也拒绝补
偿因为柴油车价值下降而
受损的人。
这次会议没能在政治上
控制住不利影响：默克尔
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和
社会民主党在几周后的投
票中支持率大跌，这两个
执掌德国的议会联盟是默
克尔的合作伙伴。对基督
教民主联盟的支持率下降
至33％，而在2013年大选
的支持率为42％。社会民
主党得票率21％，而在
2013年是26％。默克尔的
党派还是得到了最多的选
票，她得以继续担任总理
，但她的权力

帝国崛起：大众汽车主宰世界之路
保时捷家族、皮耶希家族与大众
第一章 公路之旅
第二章 费迪南德之孙
第三章 大众复兴
第四章 子孙后代
第五章 首席执行官
第六章 不择手段
第七章 执法者
第八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
第九章 劳资关系
第十章 作弊风波
第十一章 保时捷家族和皮耶希家族
第十二章 清洁柴油
第十三章 执法者
第十四章 在路上
第十五章 暴露
第十六章 皮耶希的没落
第十七章 招认
第十八章 大众帝国
第十九章 后果
第二十章 正义
第二十一章 惩罚
第二十二章 更快、更高、更远
终章
后记
致谢

第一章 公路之旅
2013年春天，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生驾车穿行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高速公路上，这景象十分有趣。他们驾驶着一辆大众捷达旅行车，后备厢里塞着一连串软管硬管，用五金店买的夹子和托架固定住。汽车后部载物区的胶合板上放置着一个盒子，汽车排气管排出的尾气通过这些软管，进入到这个神秘的灰色盒子里。盒子旁边是一台本田牌便携式发电机，用螺栓固定在胶合板上，散发着臭味，发出可怕的响声。来自印度的赫门特·卡普潘纳（Hemanth Kappanna）和来自瑞士的马克·贝施（Marc Besch）忍受着噪声和尾气。他们必须得忍受。发电机用于驱动整套装置。
人们直盯着他们看。一个好奇的警察甚至盘问了他们。这个临时装置总是出故障。发电机经受不了太多碰撞，需要经常更换，这使得资助款慢慢耗尽。西弗吉尼亚大学为卡普潘纳、贝施和阿尔温德·蒂鲁文加丹（Arvind Thiruvengadam）的这个项目筹集到七万美金，不算太多。一次故障后，贝施和蒂鲁文加丹在一家大型家装用品店的停车场度过了大半个晚上，试图让装置恢复正常运转。但是学生们所做的工作至关重要——比他们当时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他们在测试捷达的排放物，尤其是氮氧化物，这类气体对人类健康和环境有着一系列可怕影响。氮氧化物会令儿童患上哮喘，使得罹患哮喘者病情恶化。它们还会引发慢性支气管炎、癌症和心血管疾病。人们已经了解到，城市地区氮氧化物超标会导致因心脏病突发而被送进医院急诊室的人数激增。它还是造成全球变暖的主要原因之一，对酸雨的“贡献”要比等量的二氧化碳大得多。氮氧化物还会与阳光反应，产生雾霾。雾霾笼罩着城市，尤其是洛杉矶，而这几名学生大部分时光都在洛杉矶度过。洛杉矶因其独特的汽车文化，充足的阳光和碗状的地形，成为雾霾的理想栖息地。洛杉矶是全美空气质量最糟糕的城市，氮氧化物要承担主要责任。
学生们之所以选择大众捷达汽车作为测试对象，是因为捷达是美国为数不多装有柴油发动机的一款汽车。在西弗吉尼亚大学替代燃料、引擎和排放中心（CAFEE）的负责人丹·卡尔德（Dan Carder）的监督下，他们对柴油驱动的大众帕萨特和宝马SUV进行测试。CAFEE以专门测量和分析汽车尾气所含物质而闻名。相较于汽油动力汽车，柴油车的燃油利用率更高，二氧化碳产生量更少。但是，柴油车排放的氮氧化物远远超过汽油车，因为柴油的燃烧温度高于汽油。热量使得柴油发动机变成氮氧化物的温床，将大气中的氮和氧结合，形成有害的氮氧化物分子。
大众汽车声称捷达和帕萨特都是“清洁柴油”汽车。他们为汽车配备了相应技术，清除尾气中的氮氧化物。这家德国汽车制造商甚至花费数百万美元，试图说服美国人，柴油车是丰田混合动力车的一种环保替代品。然而，西弗吉尼亚大学的学生们开车环游洛杉矶、旧金山，甚至到达了西雅图，看到的景象却并非如此。一个学生开着车，另一个学生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用笔记本电脑监测数据。即使专家在场，可能也会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困惑。20世纪90年代便有了测量道路排放物的技术，但很少用于乘用车。政府监管机构更倾向于在实验室中测试汽车的各项指标，因为在实验室中更容易控制所有的变量，如气压、空气温度，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到排放物的各项数据。学生们所做的工作不完全是革命性的，但还是出乎人们的意料。
西弗吉尼亚小组从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该州维护清洁空气的执法者）处借来有特殊配置的车库，在滚轴上测试捷达和帕萨特的排放情况，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但是，当学生们驾驶大众捷达行进在公路上，连接上他们自己的装置，汽车开始产生大量的氮氧化物，远远超出控制标准。事实上，捷达制造出的氮氧化物远超现代长途柴油卡车。帕萨特的情况要稍微好些，但是仍然超出法律限定标准。同样参加测试的宝马在大多数路况测试下排放都是达标的，仅在少数爬坡路况下高出标准。
卡普潘纳琢磨不透。按照他的预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众汽车的平均排放量会接近法律限定标准。但情况并非如此。“啊呀，”卡普潘纳心想，“可能是变量没有控制好。”他和同伴觉得存在某种神秘的技术问题。污染控制系统就像是复杂的流动化学实验室，尽力中和所有有毒物质，这些有毒物质是现代社会流动性的副产品，不仅包括氮氧化物，还包括其他污染物，如甲醛和烟尘颗粒。设计系统和编写发动机电脑程序的工程师们必须同时管理几十种变量。阀门堵塞或软件错误都很有可能使系统紊乱。
卡普潘纳和同伴从来没怀疑过大众公司隐瞒了事实真相。像几乎所有汽车行业的工作者一样，他们真心敬仰德国工程。毕竟，卡尔·本茨（Carl Benz）在1886年申请专利，标志着第一辆实用汽车的问世，而本茨正是德国人。从那以后，费迪南德·保时捷等德国发明家一直走在汽车技术的最前沿。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和大众奥迪在高端汽车市场占据主导地位。仅仅因为它们是德国制造，消费者心甘情愿为它们花上更多钱。汽车制造业支撑起了整个德国经济的大片江山

2015年9月德国大众汽车的排放丑闻不仅严重影响自身信誉，四天内公司市值蒸发数百亿美元，连带导致其他汽车相关产业都蒙上阴影，欧洲经济受到重击，外汇和全球经济也将因为事态发展而不断波动。
环保与汽车工业向来是德国最自豪的招牌，当德国人发现他们的国家之光竟然在环保议题上捏造过关，震惊和背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感受。究竟是什么信念和贪欲，让这家老牌企业铤而走险？《纽约时报》驻德记者杰克·尤因将执笔写下这场十年来影响最广泛的丑闻背后的故事，从历史与现状出发，解读“更快、更多、更好”的口号是如何回头反噬了我们身为人与企业该有的核心价值。

2015年7月，大众汽车的全球汽车销量超越丰田，
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制造商。
同年9月，大众汽车排放作弊丑闻曝光。
大众汽车在企业渎职方面无人能及。它散播虚假广告，掩盖排放事件，严重违反法律，然后足足拖延了一年多时间才终于承认，世界范围内配备有EA189柴油发动机的1100万辆汽车全部安装了作弊软件。那时，它已经耗尽监管机构的耐心，得不到丝毫怜悯。“排放门”造成的经济损失将轻松超过500亿美元。
丑闻曝光的翌年，即2016年，沃尔夫斯堡这座城市尝到苦果。大众汽车是沃尔夫斯堡最大的纳税者，由于它损失惨重，2015年未能上交一分税款。该市被迫提高公共幼儿园等机构的服务费，推迟建设新消防站及修缮城市图书馆和当地社区大学等项目。
同时，那些不法事件发生时在位的大众汽车掌权者仍稳坐高位。监事会的失策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让绝大多数工人承担了更大的代价，他们与丑闻和所在的公司没有任何关系。2016年11月，为应对大众品牌汽车利润率低的情况，大众汽车宣布将在德国削减1400个职位，约占其在德国职位总数的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