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芳，河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南开大学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联合培养博士，曾在香港中文大学，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格拉斯哥大学访学。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圣经文学、苏格兰文学。出版译著、学术专著多部，参与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多项。

《教区纪事》无目录

第一章 一七六〇年
巴尔惠德尔先生上任——教区居民反抗——寡妇马尔科姆太太——巴尔惠德尔先生成婚
一七六。年，在达尔美令教区发生了三件了不起的事。首先，我的上任；其次，马尔科姆太太和她的五个孩子搬来定居；接下来，我和我的表妹贝蒂·兰肖小姐成婚。因此对这一年的记录自然要分成三个主题和三个部分。
第一，关于我的上任。这是个伟大的事件；因为我是由教会任命的，并且人们对我一无所知，他们在情绪上的波动变成了对这件事的对抗，为了赶走我，他们极尽所能，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派出一队守卫士兵来保卫长老会教堂。在去往教堂的路上，我听到短笛声响起，鼓声阵阵，我的心惆怅起来。人们真的很疯狂很邪恶，在我们路过时往我们身上撒土，诅咒我们所有人，指手画脚地嘲弄我；但我很顺从地忍受着，默默地同情他们的固执和盲目。布雷山教区那位可怜的克尔福迪先生，脸被一个巴掌打得红肿，眼睛也险些失明了。
来到教堂门口时，我们发现大门被钉子钉住了，怎么也打不开。士兵中的中士试图破门而入，但是我担心这扇大门外的所有人会对此怀恨在心，抱怨买新门的花费，于是我恳请他放过这扇门；因此，我们就不得不从窗户进去了。许多人跟在我们后面，他们愤怒地大呼小叫，十分野蛮无礼，把主的圣殿弄得像好天气时的小酒馆。进行到唱赞美诗和布道环节时，他们收敛了一些；但当就职仪式开始时，他们的喧闹声开始令人毛骨悚然；托马斯·托尔，一个织布工，一个道貌岸然的狂热分子，站起来抗议说：“我实实在在地，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他不是从大门进的教堂，他是从别处爬进来的，这和一个小偷强盗没什么两样。”我想，有这样一群狂躁的教民，我的日子将会多么艰难而苦涩。鲁格顿教区的主教吉文先生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即使在郑重的场合也免不了开开玩笑。我被很多只手抓住时，他没办法凑上来够到我，但他伸出权杖碰了一下我的头说：“这就够好的了，木头碰木头。”大家都愣住了。吉文先生这句话很不友好，尤其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当着我这些坏脾气的教众。
仪式结束后我们从窗户爬出来，那真是沉重的一天，我们去牧师住宅美餐了一顿。美餐是艾维尔新酒馆的沃茨太太按照我的要求准备的，她还派她的马车夫来帮忙。她的马车夫就和她的仆人一样，她只有一辆马车，也不经常用。
尽管我的人民用这样凶蛮的方式迎接我，我还是决心要培养他们懂些礼仪。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便开始了第一轮走访视察。但是，哎呀，我要爬的山坡那么陡，得拥有结实的心脏才上得去。我发现一些人家对我大门紧闭；而另一些人家的小孩儿看见我来了，便哭着跑到他们的妈妈身边，说：“虚弱的梅斯·约翰来啦！”我走进他们的房子，他们的父母不会请我坐下，而是鄙夷地说：“诚实的人，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啊？”我像个沮丧的流浪汉，一家一家地串着。终于有人礼貌地接待了我，而这个给我施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托马斯·托尔，他前几天还在教会羞辱过我。
托马斯围着绿围裙站在门口，戴着一顶基尔马诺克睡帽。我立马认出了他，好像那件事就发生在昨天。他看见我走街串巷，看见我怎样被拒绝，于是动了恻隐之心，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进来吧，先生，放轻松；这样不行，牧师是上帝的使节，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们也应该尊重牧师才对。这个教区里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想跟你对着干，但是你上午的拜访是个好征兆，我没想到一只从庇护中飞出来的小鸟能这样做。”我谢了托马斯，跟他进了屋，我们开始了实实在在的谈话。我告诉他不管是放牧，还是喂养这些羊，都不完全是牧师的职责。尽管有些能人比我有头脑，但在苏格兰的境内绝没有一个人更愿意日夜守护羊栏。托马斯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这么有道理的说法了，如果我坚持这个原则，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做出一番事情来。“我以前想，”他说，“只要你在教堂，我永远不会踏进去半步。但是我得验证一下，不能不检验就批评。下个礼拜日我会去的，还会说服我的邻居们也去。这样你就不用对着四面空墙和领主一家子布道了。”
P1-4

《教区纪事》是高尔特的代表作，在文学界声誉颇高，是“浪漫主义时期的苏格兰小说系列”中必不可少的著作，该翻译著作也是2017年度国家社科基金的中期成果之一，它的翻译出版将为英国文学、特别是苏格兰文学研究带来新的视角和新的研究对象。

在同年同月的同一天，
神圣威严的乔治三世加冕为
国王，而我被任命为达尔美
令教区的主教。一周以后，
教区的教众们得知此事，都
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安排。每
个人都说我和国王彼此信任
，在教会财产安排这方面也
和睦团结。他们赞叹着两件
事情竟会发生在同一天，相
信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自
然，我和国王注定会联起手
来，同衰共兴。果不出人们
所料。历年宣布斋戒和感恩
时总被高呼圣明的伟大的乔
治三世，在后来某一个与加
冕同样的季节里被搁置一旁
，仿佛一艘价格不菲但裂了
缝或是出了故障的轮船，只
能作为装饰品发挥些光和热
了。而我，由于年事渐高、
疾病缠身，也不得不赞同议
会最诚挚的恳求，接受阿莫
斯先生为我的助手。我极不
情愿这样做，尽管在皇家的
烛台被搬走时我感受到了一
种召唤，但民众对我的尊重
和我对他们的热爱超越了这
召唤，影响着我的感受和思
想，使我无法站出来反对。
于是，在一八一〇年的最后
一个安息日里，我进行了最
后一次布道，一场感人至深
的演说。那天，教会里几乎
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毕
竟我从最初就陪伴着那些老
者——年轻人也自然而然地
视我为他们的牧师。我与他
们全体道别的过程，就像古
时候的一位偶像在一群异教
徒的包围中被敌人的双手掳
走了一般。
敬拜结束，祝福开始前
，我以慈父的姿态进行了演
说。尽管教会的人比以往我
看到的任何时候都多，教堂
里噤若寒蝉、针落有声——
演说即将结束时，啜泣声响
起，教堂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我说：
“我亲爱的朋友们，我现
在永久性地完成了服务大家
的工作。从前我经常站在这
里向你们讲述真理与圣洁。
那么，倘若天性可怜又脆弱
的人们践行了我在这讲坛上
给出的建议，便没有任何理
由在此刻悲伤，为我的任期
即将结束而悲伤。但是，尽
管如此，我没有理由抱怨。
我希望我们总有一天会在那
里重逢，我有责任去为你们
作证，证明你们是如此温顺
和驯良的教徒，其程度远远
超出我最初的预料。在你们
当中仍有一小部分人，尽管
现在白发苍苍手无缚鸡之力
，还会记得我上任时遭遇的
巨大阻挠，记得他们自己在
这场板上钉钉的事件中扮演
的顽固角色，毕竟我是由教
会任命的；然而他们已经活
到今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知道了传道只是一名忠诚
主教的职责中最小的一部分
。亲爱的朋友们，考虑到上
帝出于赞赏而赋予我的天赋
，考虑到我青年时代在格拉
斯哥正统大学所受的教育，
我或许没有尽一切可能将我
的才华有效地应用于这方讲
坛，我也不能说在维护和平
和慈善方面我做了所有应做
的工作。但我已竭尽全力，
去探究伴随着对耶稣基督的
忠诚而产生的美德，而非个
人兴趣。
“在临别之际，我要对年
轻的朋友们说，看一看你们
父母的生活，听一听他们的
话语——他们是平凡、诚实
、虔诚的基督徒，他们敬畏
上帝，尊重国王。他们相信
《圣经》是上帝的圣言。当
他们怀着美德去实践其中的
训诫时，这一点更是得到了
证实。他们心中牢记着先辈
们为正义所受的苦难和残害
，对他们这一代人能拥有平
静的生活和政府的保护而心
怀感激。他们辛劳地耕种土
地，心满意足地享用着勤谨
的果实。的确，他们的善行
在此生就获得了报偿，因为
他们目睹了上帝对我们民族
无处不在的恩赐，在压迫者
曾插下旗帜的土地上，在洒
满烈士鲜血、战马嘶鸣的土
地上，树木生长，田地肥沃
。我年轻的朋友们，想到这
些你就会知道，在这充满罪
恶的世界里，基督徒的职责
中最高尚的部分，便是忍耐
和承受，只要这种忍耐是人
性可以承受的。我并不是在
鼓吹被动的服从，那是苏格
兰教会一贯摒弃的原则。当
苏格兰处于困境中时，她曾
如此勇敢地反抗了天主教和
高层教会的强取豪夺。但不
到万不得已之时，苏格兰从
未使用这神圣的反抗的权力
。因此，我建议我年轻的朋
友们，不要听信那些吹嘘假
想政治的人，要相信现有的
土地法律是善意的，在你的
住所被压迫者占领之前——
在那之前，你有自由去束紧
腰带，准备战斗，去痛击压
迫者，守护被压迫者占领的
土地。让匕首在鞘中，直到
改邪归正。
“至于你们，我的老朋友
们，我们共同见证了那么多
改变，但我们即将经历的改
变将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我
们经历了从幼年到成人，看
着美丽的青春逝去，我们感
觉到自己的肩膀不再扛得起
重担；我们的右手不再灵巧
敏捷；我们眼睛变花了，头
发变白了——我们正迈着短
小无力的步伐向着坟墓蹒跚
地走去。一些今天本应与我
们在一起的老朋友，他们卧
床不起，可以说，他们已经
临近死亡之门，就像拉撒路
在富人的门槛上，病痛缠身
，满身是疮，他没有丝毫快
乐，只盼望来世的重生。我
只能和你们道声再见！我们
的任务完成了——我们疲惫
不堪，需要休息——愿我们
拥有上天庇佑的余生！每个
人都会经历这场长眠，躺在
教区冰冷的草垫下，将头短
暂地枕在泥土上，愿我们拥
有甜美的梦。直到有一天，
我们会被唤醒，去分享荣耀
的圣徒们永不停歇的盛宴。
”

《教区纪事》为十九世纪苏格兰小说，是著名作家约翰·高尔特的代表作之一。以牧师米卡巴尔惠德尔为见证者，记录了苏格兰达尔美令地区1760年至1810年长达50年间的风云变幻。在高尔特笔下，故事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都与历史事件相契合，成功地将家族的没落、个人的奋斗、家庭的悲剧与苏格兰乡村经济模式的转变、城镇商业贸易的繁荣以及农业改良、工业革命带来的巨大变化交织在一起，完整呈现了18世纪苏格兰的经济发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