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理夫
知名温泉评论家。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院，日本温泉地域学会会长，2004年起任日本环境省中央环境审议会温泉委员会专门委员。曾担任NHK多档纪行节目和广播节目的温泉顾问。
著有《温泉巡礼》《温泉的和平与战争》《温泉TOP00》等。

如果知道温泉的历史，
就会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那就是混浴。尤其是在日
本东部地区，在灌注着新鲜
温泉水的露天温泉中，混浴
不在少数。喜欢温泉的女性
如果裹着干净的浴巾进入浴
池，就会有上了年纪的男性
对她们说“在日本裸身入浴
是传统”，这种局面往往很
尴尬，难以收拾。但是就像
本书中所述，历史上穿着入
浴服进入浴池才是标准做法
。在以草津为首的很多温泉
约定俗成的习惯里，不穿上
干净的兜裆布就入浴的人会
被骂。
江户的澡堂无视混浴禁
止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为了赚钱，今日的混浴浴池
应该也是这个考虑。裸身入
浴并不是传统。日本东西部
地区间的历史文化有差异，
调查这一背景也是今后的课
题。
因为中公新书编辑部并
木光睛先生的提携，才有了
这本书。并木先生看了我在
NHK节目上讲述的“温泉文
化的原点”以及拙著《温泉
的和平与战争》(彩流社)后
，提议由我写一部温泉的历
史。这也是我期盼已久的愿
望，于是愉快地接受了约稿
。值此出版之际，郑重地向
并木先生表示感谢。
在看温泉历史的时候，
关注初始时源泉浴池是什么
样子以及此后浴池的不断变
迁是十分重要的。温泉从室
外转向室内的变化在日本尤
为显著，在欧洲还是以室外
温泉为主。这里还包含着温
泉资源从属性的问题。
至今，在许多温泉地依
然可以看到温泉信仰的见证
。从战国时代的“隐蔽温泉”
到对温泉地的禁制，再到军
队设置的温泉疗养所、疏散
至温泉地的学童大潮，温泉
与温泉地在历史上的各个时
期，都有其真正价值与存在
意义。读者诸君若能通过本
书对以上方面有新的认识，
那就是作者的万幸了。
石川理夫
2018年5月

第一章 “日本三大古汤”的出场——飞鸟、奈良时代之前
1温泉与日本人的相遇
2《古事记》中唯一记载的温泉，悲剧舞台“伊余汤”
3天皇长期留宿温泉地：《日本书纪》与温泉
4再度面对悲剧降临的皇子与纪温汤
5古风土记和《万叶集》中讲述的古汤
6佛教带给日本人的入浴和温泉文化
第二章 王朝与温泉的缘分：平安时代
1王朝文学中的温泉
2人们对温泉的态度：既是地狱也是极乐世界
3温泉之神守护的温泉地
4“汤治”一词的出现
5支撑镰仓幕府建立的走汤
第三章 箱根、热海、草津、别府的登场：镰仓、室町时代
1箱根的山峦与温泉
2“热海”乡的热海温泉
3北关东高原的草津温泉
4别府与一遍上人：温泉之缘
第四章 “总汤”与战国时代的“隐蔽温泉”：战国、安土桃山时代
1最早的公共浴场“总汤”的诞生
2“某某隐蔽温泉”的含义
3战国大名的温泉地保护令
4太阁秀吉与有马温泉的汤女
第五章 “德川和平”之下的汤治旅行与御殿汤：江户时代
1德川将军亲信们的热海
2藩主们热爱的御殿汤
3温泉品牌“箱根七汤”的确立
4温泉的医学和化学功效
5江户的温泉排行榜
6外国人眼中的日本入浴文化和温泉
第六章 从自然喷涌到挖掘开发的时代：明治、大正时代
1维新志士、元勋与温泉
2由地租改革反思温泉权利
3从自然喷涌到挖掘开发的大转变
4铁路促成的温泉地振兴
第七章 温泉旅游的发展及变化：昭和、平成时代
1昭和前期的状况
2战争时代与温泉
3战后温泉观光和温泉地的发展
4游客组成与温泉兴趣的变化
终章 日本温泉将走向何处
后记
主要参考文献

1 温泉与日本人的相遇
与温泉相遇的可能性
要想弄清楚日本列岛上的住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泡温泉的，就需要掌握确切的前史，然而若无考古学上的切实物证，这一步就很难做到。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推测人类是在漫长的绳文时代开始享受温泉的恩惠的。
温泉涌上地表需要集齐三要素：热源、地下水，以及通往地表的渠道。火山列岛有无数断层，且作为地下水源头的雨雪年降水量十分充足，所以说日本的条件得天独厚。更何况是火山温泉，有很多特色鲜明、多姿多彩的温泉，还有42摄氏度以上的高温温泉。日本充沛的温泉资源是我们进行上述推测的前提。在绳文时代，人们通过狩猎采集活动和物物交换扩大了生活行动范围，应该有不少与温泉相遇的机会。
考古学者藤森荣一在长野县诹访湖东岸进行挖掘调查时，从出土绳文时代土器的地层中发现了“附满水垢”的岩石，可以想见绳文人“已开始泡温泉”(藤森荣一《绳文的世界》)。这一报告广为人知。他又写道：“地下5．5米处，在全黑的有机岩上层，大石头排列成环状。硫化物的气味直冲鼻腔。无疑，此处有硫黄质温泉涌出。”(《藤森荣一全集》第四卷)
藤森的考证多数值得信任，但也有需保留意见的地方。藤森荣一在别的书里说在“腐殖质层下”发现“附满水垢”的岩石。腐殖质层是包含有机动植物残体的泥炭层。泥炭层是厌氧环境，易从硫酸盐还原菌生成包含硫化氢的硫化物，因此“硫化物的气味”以及“水垢”状的成分可能也是这其中的生成物。单凭这两条不能做出“无疑，此处有硫黄质温泉涌出”的论断。
明治十九年(1886)，内务省卫生局编著的《日本矿泉志》刊印，记载了自然涌出时代的温泉的成分分析，是很珍贵的数据。其中，对于挖掘区域里诹访温泉的记录为：多少含有些硫化氢的含硫黄泉及单纯温泉。说来这里也不是硫黄总量偏多的硫黄泉区域，所以到了今天，这里的泉质只剩下单纯温泉。
此外，如果从“大石头排列成环状”这样的描述就联想到丰臣秀吉建在有马温泉汤山御陵的浴池模样的石头阵，可能也过于心急了。欧洲土著凯尔特人也没有留下入浴的历史遗迹。涌出的温泉形成了自然的温泉坑，无须大费周章也可以享用温泉。环状的大石阵也可以推测为是绳文时代留下的祭祀或者墓地的遗迹。
像这样，在古代就有温泉涌出的温泉地，周边有绳文遗迹的事例不在少数。但是，温泉是从溪谷或者河畔之类的低地、洼地涌出，而绳文部落会建在适合森林狩猎和采集活动的河岸斜坡及台地上，以避免土地狭隘、排水不畅、泥石流等风险，与温泉分布的位置有所不同。
动物发现温泉的传说
近年，又有一种说法是通过对温泉成分里的盐分(氯化钠)的分析，认为温泉源(以下简称泉源)和绳文遗迹存在“有机关联”。其主旨是说，为了寻求生存所需要的盐分，动物们会聚集到食盐泉(氯化钠泉)的泉源周围，使得那里成为合适的食物链集散地，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狩猎场，这也是在远离海边的内陆地区形成大规模部落的原因之一。这样的例子可以举出秋田县鹿角市大汤遗迹中的大汤温泉和它的环状石阵。
大汤川的一部分至今仍可自然涌出，在离大汤川有些距离的左岸台地面留有大汤遗迹。想要泡温泉的话，这一距离对于已经扩大行动范围的绳文人来说并不是很远。大汤温泉的泉质是弱食盐泉，含盐量不多，所以摄入效率也不尽如人意。3-6

从古老的“汤治之旅”到今日的“温泉宿泊”，温泉推动着日本文化、艺术、政治、经济的发展，在日本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了解日本的重要入口。
石山寺温泉与《源氏物语》的诞生、武田信玄的秘密疗养所、为了方便人们去箱根泡汤而开设的小田原电铁……详细梳理日本著名温泉的来龙去脉，将其置于社会史和生活史中进行考察，讲述1300年的温泉文化。
详述温泉的水质分类，不同水质的适宜人群，带读者了解“泡汤”冷知识。
深度讲解“汤治”习俗、温泉住宿文化与温泉神信仰，领略温泉的精神内核。
内附《日本古今行政区划对照图》《江户时代前的日本温泉地图》，以及温泉地风光图、温泉主题浮世绘。

位于环太平洋火山带上
的日本列岛，在面临火山活
动及地震侵扰的同时，拥有
得天独厚的温泉资源。从温
泉地的数量、泉源的总数和
总喷涌量，都能看出日本温
泉资源非常丰富。日本至今
都以“世界第一温泉大国”为
傲。为了给当地居民与国民
提供疗养与保健，开拓旅游
资源及提升就业人数，这样
的大国没有草率对待自然的
恩赐，而是将温泉资源善加
利用，这点真令人高兴。
可以说，在日本没有人
讨厌温泉，只要说起温泉，
交流便顺畅无阻。大街小巷
都可以找到以温泉为主题的
书以及关于温泉的信息，但
是尚未出现通过解读有明确
出处的史料来系统考察日本
与温泉的悠久渊源，以及温
泉浴历史的通史类书籍。
由医学和自然科学来分
析温泉的研究已层出不穷。
虽然在一些地方史研究中偶
尔可以看到个别题目与温泉
相关，但是即便在历史类的
综合性研究中，关于温泉(
以及温泉地)的历史文化这
一主题也是被忽视的。为我
们补充这部分资料的是二战
前的温泉医学研究者，其中
的代表是西川义方和藤浪刚
一。前者在《日本温泉略史
》(收录于《温泉言志》
[1943年])以及《温泉须知
》(1937年)等文章中介绍了
人类泡温泉的历史及文化；
后者在《温泉知识》(1938
年)中论述了日本温泉学的
发展，又从泡汤文化史的观
点出发撰写了《东西沐浴史
话》(1944年)。
近年，在旅游地理学领
域考察温泉地历史的山村顺
次牵头编写了论文集《温泉
地研究论文集》(2005年)，
八岩麻都香在研究了日本人
与温泉的渊源后写了一本大
众类读物《温泉与日本人》
(1993年)。研究温泉的论文
呈现增多的趋势。平成十五
年(2003)，日本温泉地域学
会成立，旨在从人文、地理
、历史等领域来研究温泉与
温泉地。笔者也参加了一些
跨学科的学会。另外，在各
地的一些历史研究会和日本
温泉文化研究会上也发表过
关于温泉地历史和温泉文化
史的论文。总而言之，这个
领域的未来可期。
我们醉心于温泉与温泉
地，在其中治愈身心。这些
地表涌出的温暖源泉，个性
多样、风格独特，是大自然
给予我们的恩赐。同时，涌
出温泉的那片土地上的街景
、传统建筑的姿态和它们烘
托出的氛围，让我们体味到
了深深的安心感以及有别于
日常的释放感。这可以说是
温泉地的人们经年累月打造
出的地域资产，富含历史文
化底蕴，是日积月累而来的
珍贵成果。和日本其他地方
相比，那些有来历的温泉地
，时至今日仍如古都或古寺
一样，散发着它们固有的历
史文化气息。
详细解读日本温泉的历
史，将其深意与魅力进一步
传达给想了解它的读者，便
是写作本书的目的。
在日本的温泉史中，尤
其是当我们要解读它的古老
历史时，有几个问题尚待回
答。首先，我们还很难说清
日本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
始泡温泉的。与挖掘出了公
元前泡温泉的证物的欧洲相
比，日本缺乏这方面的证据
，不知是不是日本酸性土壤
偏多、建筑以木质结构为主
而难以留下遗迹的缘故。因
此，关于这段前史，现行研
究停留在仅能陈述其概要及
要点的阶段。
其次，关于温泉地始于
何时，“开汤’一千几百年”的
传说众多，我们需要谨慎对
待。这里面有好些不是古代
的说法，而是基于中世。时
期编造的“温泉起源”(或“温
泉寺起源”)流传起来的。这
时，不要因为它是传说就弃
而不用，而是一方面要将重
点放在尝试从其他史料中获
得佐证，一方面从“开汤传
说”或“温泉起源说”诞生的
背景与温泉文化史的视角出
发进行考证。不然，就无法
汲取人们寄托在温泉上的虔
诚心念，无法领会源于温泉
地久远历史的特色。
依据起源于《古事记》
《日本书纪》时代的文献史
料，追随时代前进的脚步，
本书力求平易、正确地讲述
温泉历史上成为重要节点的
事件始末。虽然刚才说这本
书是通史，但是我希望读者
朋友们可以挑自己感兴趣的
部分阅读，或者随性翻阅，
因此，我在小标题中设定了
小主题及一些切入点。
温泉的有趣之处并不仅
限于历史事件的层层堆积。
由温泉与人的相遇、对温泉
的敬畏与感恩之情诞生出温
泉信仰，而温泉信仰又包含
在固有的温泉文化之内。温
泉的有趣之处应该是温泉历
史与温泉文化的融合。本书
重视温泉文化与温泉地特性
，以这样的视角来反映温泉
的日本史，也希望它可以为
日本温泉今后的发展起到一
些启示作用。

丰富的地热资源造就了日本列岛的温泉文化。从神话时代到现代，跨越时空的“汤治”成为每一页日本史的共同坐标。紫式部在温泉疗养中写出《源氏物语》，高僧空海留下各地开发温泉的传说，名将武田信玄将“隐秘温泉”用作士兵的秘密疗养所。有马、箱根、草津、热海……今日的热门旅行地，曾是许多经典时刻的见证者。
“泡汤”已成为日本重要的文化符号，温泉的历史是观察日本史的绝妙维度。温泉学者、日本温泉地域学会会长石川理夫从历史记载出发，追溯日本温泉的起源与变迁。从江户时代的全国温泉排行榜，到现代的大规模温泉铁路、旅馆建设热潮，“泡汤已深入日本社会的肌理，与生活息息相关。
带有硫黄味道的氤氢热气，是日式生活方式与物质文明发展的标志之一。温泉信仰的由来、民俗小镇与温泉的共生关系等持续至今的话题，使得温泉在现代包装下仍充满传统文化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