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获奖者散文丛书:那些快乐的时光》:
我不知道是谁把画绘在记忆的画本上;但无论他是谁,他所绘的是图画;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只是用他的画笔一五一十地把正发生的事描摹下来。他先经过理解再根据自己的喜好把它绘出来。他把很多大的东西画小了,也把很多小的东西画大了。他面无愧色地把幕前的东西放到幕后,或把后面的东西放到前面来。总而言之,他是在画画,而不是在书写历史。
如此,从生活的表面来看,种种事件过去了,也在人的内心里留下了一套图画。这二者相符合却不是同一件东西。
我们没有空闲去详查我们内心的画室。当中的一部分时常吸引我们的目光,但更大的一部分却总在无人看见的黑暗地带。为什么那永远忙碌的画者老在作画;他何时才能绘完;想在哪家画廊陈列他的画作——谁知道呢?
几年前,当我被问到有关我过去的生活时,我便有了去窥探这间画室的机会。我本以为在那里为我的传记选取一些材料,我便能满意。后来我才发现,我一打开画室的门,生活的记忆不是生活的历史,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画者的原创。散播四周的五颜六色,不是外界光线的反射,而是出自画者自己的,来自他心中情感的激情喷发。因此画布上的记录可不像法庭上的证据那般言之凿凿。
虽然从记忆的库存里收集准确的历史这一尝试可能毫无结果,但在回顾这些图画时却有一种魅力,一种令我着魔的魅力。
我们旅行的路途,我们憩息的路旁小亭,在我们正在行走时还不是图画——它们太必需了,太明显了。但在进入夜晚的旅舍之前,我们再回望我们在生命的清晨所走过的城市、田野、江河、山坡,那时,在逝去一天的光和影当中,它们就真的是一幅幅的图画了。这样,当我有这样的机会时,我就好好地回顾了一下,而且觉得我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
我的兴趣被激起,难道只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往事而引发的自然情感吗?当然这其中必定有些个人的情感,可这些图画本身也有其独立的艺术价值。在我的回忆录中,没有一件事情是值得□□留存的。但主题的好差不是写回忆录的理由。一个人真实地体会到的事情,只要能使别人也能体会到,对于我们的同类来说也是重要的。在记忆中成型的画面如果能用文字写下来,它们在文学上也是配占一席之地的。
我的确是把我的记忆的画面当成文学材料来贡献的。倘若把它看成是一个自传,那会是一个错误。因为那样去看的话,这些回忆既无用处,也不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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