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杯温暖》里诞生的正面干部形象——黄乡长，是他“公仆情怀”系列的第一篇。当初看到这篇作品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作者出于善良的愿望，十分不愿意看到日益紧张的干群关系再雪上加霜。而事实上，我们心里都十分清楚，“一杯茶”或“一茶杯”能缓和干群关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许心龙却抓住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变可悲为可喜。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小说家可以做到——也是他努力去做的。 小说虚构与现实生活发生了强烈的对比，这是艺术手段，许心龙经常会使用对比手法，这一特点差不多是他的风格。《酒到底是个啥东西》是最极致的表现——三个村干部的强烈对比。小小说使用对比手法艺术效果明显，例如那篇奇特的爱情小说《女人的电影》，同样采用了对比手法：一对情侣婚前与婚后的强烈反差。不懈的艺术探索，催生了许心龙的诸多佳作，如《完美的皮鞋》《俺也给羊喂把草》《再活五百年》《光明的搓背者》《笑到最后》等，势头强劲，多有新奇之笔。《笑到最后》是写母亲与亲情，仍然会使我们想到《乡下女人》，笑对人生是一种乐观主义，但背后隐匿着辛酸与悲愁，笑容与眼泪相映才真实。适逢央视播出电视连续剧《生活有点甜》，冯巩饰演的主角一遇伤心事，就猛喝白糖水，以此提醒自己生活是甜的。这恰与许心龙的这篇小说相映成趣。许心龙敢于直面“生老病死离”，既含蓄又热烈，让我感觉他日臻成熟了。

把自己的理想照进现实（代序）
一茶杯温暖
掰手腕
一条短信
酒到底是个啥东西
白色的粉笔
完美的皮鞋
手是我的手，脚是我的脚
啃骨头的蚂蚁
狗精
斯猫安息
猪的幸福
其实
酒事
人物
失眠
拐杖
官料
愈来愈小的火气
空调的风
一不小心
陪练
座谈
天高云淡
裤子上的口子
胃表
美丽的尾巴
谁的快刀斩的乱麻
雨中有辆自行车
从老鼠咬卫生纸开始
匿名的告诫
蹲
漫不经心
再活五百年
绿军装
卒哥
抽沙
从城市打回乡村
抗旱
幸福的苦菜花
方向
暖冬
寒冬
羊魂
网
牛要强的春和秋
俺也给羊喂把草
挂历上的数字
光明的搓背者
开自由之车
爱的甜蜜蜜
笑到最后
女人的电影
最后一次吵嘴
永远的香炉
应该是这个结局
一份没有张贴出去的寻人启事
拖把陪伴着我
彩虹
糊涂
抽两口烟的女人
娘给儿子打打伞
寻找年味
小小说断想
触动心灵的那一刻
后记　文学之树上攀爬的猴子

把自己的理想照进现实（代序）

文／张笋

人生是一部无尽的大书，文学包罗万象，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拥有写作与表达的权利，无论贫贱与富贵。文学是世界性的，属于每一个存在的人生。假如没有文学、没有写作，人生恐怕要变得暗淡无光、混沌一片，最终无影无踪。正如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所言：“一种未经考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有记忆，同时也有遗忘，最清晰的意识也会化为无意识。考察就是审视、反思、回顾、确认，这个过程就是文学思维或写作的心理准备。文学就是追问生命的意义，在追问中发现新的人生价值，写作的全部意义就包含其中。写作就是创造——让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现实生活重现于光明之中。

多年以前，初次接触许心龙的小小说，给我的印象是“一群出笼的麻雀”。如今这群活泼的“麻雀队伍”在不断壮大，颇有气象。说到许心龙的小说创作，我检索自己的记忆，首先想到的一篇是《乡下女人》，故事很简单：农村妇女拿了一张百元大钞进城买东西，却不小心把钱弄丢了，那是她种棉花换来的血汗钱。最后，她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钱，却捡到了一张别人的钱。她心想别人的钱也是辛苦换来的，丢了钱也会和她一样心里难受，于是，她就守在捡钱的地方，等着失主来寻找，甚至于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刚刚丢了钱的人。殊不知城里的女人自有另一套挣钱的方法，钱来得容易花得也随便。那么，我为什么会在意这样一篇作品呢？甚至不止一次提醒许心龙，你的“文学之根”就在这里。其实，我的观点是这样的：“乡下女人”很普通，甚至有点儿傻，但她代表了纯朴与善良，其内心世界像白纸一样干净。这样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如今城市人时常会感叹，想寻找自己的“初心”。我想许心龙要表达的正是这种所谓的“初心”——人类自然、美好的天性。这一点正是许心龙文学创作的起点或支点。

20世纪30年代，沈从文先生怀着极大的热情创作出了《边城》，里面的人物几乎和“乡下女人”一样纯朴善良，没有邪恶奸诈，没有自私贪婪，尤其是没有对金钱的贪欲。近日读贾平凹的长篇小说《浮躁》，人心如河水一般“浮躁”，社会的险恶暴露了出来。再看莫言笔下的文字，更是触目惊心。社会巨变，人心浮躁，文学自然离不开一个“变”字。

许心龙近二十年的文学创作自然也离不开一个“变”字。从乡下到城里，从学生到教师，从教师到机关干部，许心龙的小小说离不开自己的生活轨迹以及对社会现实的感受与体验。于是，在《乡下女人》之后，我们看到了遭遇尴尬的青姐，精通象棋的广林哥在象棋的规则之外极度迷茫，城里人会“失眠”，范二炮的火气愈来愈小，莫名的酒事等，人心难测，人性异化。许心龙以艺术的敏感与细致不停地探测着、传达着。

同时，许心龙努力尝试着向社会传递正能量。《一茶杯温暖》里诞生的正面干部形象——黄乡长，是他“公仆情怀”系列的第一篇。当初看到这篇作品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作者出于善良的愿望，十分不愿意看到日益紧张的干群关系再雪上加霜。而事实上，我们心里都十分清楚，“一杯茶”或“一茶杯”能缓和干群关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许心龙却抓住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变可悲为可喜。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小说家可以做到——也是他努力去做的。

小说虚构与现实生活发生了强烈的对比，这是艺术手段，许心龙经常会使用对比手法，这一特点差不多是他的风格。《酒到底是个啥东西》是最极致的表现——三个村干部的强烈对比。小小说使用对比手法艺术效果明显，例如那篇奇特的爱情小说《女人的电影》，同样采用了对比手法：一对情侣婚前与婚后的强烈反差。不懈的艺术探索，催生了许心龙的诸多佳作，如《完美的皮鞋》《俺也给羊喂把草》《再活五百年》《光明的搓背者》《笑到最后》等，势头强劲，多有新奇之笔。《笑到最后》是写母亲与亲情，仍然会使我们想到《乡下女人》，笑对人生是一种乐观主义，但背后隐匿着辛酸与悲愁，笑容与眼泪相映才真实。适逢央视播出电视连续剧《生活有点甜》，冯巩饰演的主角一遇伤心事，就猛喝白糖水，以此提醒自己生活是甜的。这恰与许心龙的这篇小说相映成趣。许心龙敢于直面“生老病死离”，既含蓄又热烈，让我感觉他日臻成熟了。

感觉许心龙是在用“心”写作，这是正道。当代文学大师、画家木心先生曾讲：“才能、心肠、头脑，缺一不可。”这一点很重要，好作品的价值就体现在这里，作品有了价值才可能有生命，才可能存活下去。当然写作还需要智力、才能，但“好心肠”应该是核心的东西。这三个要素体现在作品中分量是显而易见的，才能是方法技巧，头脑是思想主义，心肠是情怀人性。《狗精》就是尝试用智力写作的寓言式作品，直立的狗欲与人类群体较量，其实还是人的思想，所谓的狗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影子。这类作品与《笑到最后》一类用心用情之作的差别显而易见。《失眠》《谁的快刀斩的乱麻》《从老鼠咬卫生纸开始》是在形式方面的尝试。可见，许心龙在做各种尝试和探索，也许是在寻找突破“小小说”创作的瓶颈。我本人也在尝试从各种角度来理解他的作品。

在此之前，我曾经拟了一个题目——“小说之小与文学之大”。作为两千字左右的小小说，像卡夫卡和博尔赫斯这样的大家也留下不少名篇。但是，小说之前的这个“小”字，总是让人感到有点儿“微不足道”之意。不过，小说总是有“谋篇布局”“起承转合”的问题，它不是生拉硬扯的事，扯不好也是白扯，那叫无效写作。像陈忠实这样的大作家，写到第十个中篇时才冒出了一个大家伙——《白鹿原》，这叫功到自然成。我熟悉许心龙，他不浮躁，没那么多虚荣心乃至野心，他有自知之明，这叫明智。他踏踏实实地写作，终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一茶杯温暖》《挂历上的数字》在《百花园》发表后，相继被权威的《小说选刊》转载并获奖。贾平凹在一次演讲中说：“任何一件事儿做久了，神就会上身。”许心龙在单位任着主要职务，忙自不必说，但他怀着善良的愿望和朴素的理想，对文学的坚守与执着令人动容。搞文学，是幸运也是不幸，但会越搞越明白，并会有好的结果。

我比许心龙年长几岁，已到知天命的时段，人生五十是一大关口，迈过去，许多“窗户纸”一样的东西才会被捅破，文学上的修炼更是如此。此前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也逐渐明朗：文学与人生其实是一体两面，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小说家出书，多为自序，直面读者，自抒胸臆，明心见性，总结得失。今代友作序，见证的自然是友情。文学之路多寂寞，好在有朋友结伴同行。

最后，我想借木心先生的经验之谈来作为结语：“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文学同道，且行且珍惜。

（张笋，自由撰稿人，文学评论家，出版有《欢爱与悲愁》等专著）

时间不长，多数乡干部发现了个秘密，那就是新上任的黄乡长好喝热水，无论白开水还是茶叶水，手不离杯，杯不离手，大热天的也从不喝矿泉水或纯净水。

黄乡长的这只茶杯，是大号双层玻璃杯，能盛一斤多开水。这只茶杯是他从县委机关带来的，从玻璃壁的模糊与茶斑看，应是有一段时间了。这只大茶杯给人的印象很憨厚淳朴。

老天爷的节气时令真准，刚入头伏，气温一下子就高达三十六摄氏度了，天地之间活像个大蒸笼。这天下村，因政府余秘书通知得紧张，黄乡长一时忘了带那大茶杯，出了浑身的汗，渴得他喉咙都嘶哑了。余秘书递给他一瓶纯净水，他却说，喝这水没劲，还是到办公室喝茶吧。

回到办公室，黄乡长一口气饮下那杯凉白开，真个叫爽呀！可他又想，刚才在村里，应该喝哪怕半瓶纯净水呢。人，有时候是不能太呆板了，就像开展工作一样，要灵活机动。

思想正开着小差，突然，黄乡长听到乡政府大院传来高腔大调的吵闹声。他忙迈出门口，发现院东边零零落落站着十多位群众，正围着孔副乡长闹腾争执。其中一个大头粗脖子的男人最凶，个头不高蹦跶不低，还指着孔副乡长叫嚷，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黄乡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头粗脖子男的跟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子，这大热天的，急啥呢？就像树上的知了，光瞎叫不行。自古有理不在言高，你说是吧？

大头男人望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衣服湿透的干部，一时语塞。孔副乡长忙介绍说，这是咱乡新到任的黄乡长。

走，到我办公室说说咋回事，也凉快凉快，你看这天，热死人！黄乡长示意大头男人道。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大头男人有些迟疑，先望望乡亲们期盼的眼神，又望望有些可亲的黄乡长，就跟着黄乡长进了乡长办公室。

俺叫牛大头。大头男人开门见山地说，我把牛尾村征地拆迁的前前后后，给您说个透亮。黄乡长微笑着点点头。

虽有吊扇扇着，牛大头仍汗水不断，用食指不停地刮汗，还干张了几下嘴。

黄乡长心里猜想，这不醒事的主儿要骂娘了，因惧在一乡之长面前，就又把那恶骂，随着滚动的唾液咽进了肚里。

这次黄乡长猜错了。这不醒事的主儿干张嘴，原来是渴极了，竟伸手端起黄乡长的大玻璃杯，一口气来了个底朝天！

这一幕恰巧被余秘书看个正着，余秘书忙喊：住嘴，你小子好大胆，竟敢喝乡长的茶！

余秘书这一吼，一下镇住了牛大头，只见他半张着嘴，还有半口水没来得及下咽，端着茶杯的手也定格在了半空。他局促地望望余秘书，又惶恐地望望黄乡长，半天，喉咙里才发出“咕咚”一声闷响。

黄乡长忍不住笑了，说，不碍事，谁喝了都解渴，你看这天热的。再说，我也失误，没给他倒茶。说着示意余秘书续水。

这倒让牛大头蒙了，干笑着解释：我错了，黄乡长，我……我……说着屁股离开了椅子。

黄乡长站起来，仍笑说，没事，一杯水能解决渴的问题，不是很好吗？其实，黄乡长当时发现牛大头端起自己的茶杯喝水，很诧异。但看着他那个狼狈样，也就释然了。不是渴急了绝不会贸然喝别人的水，如不让喝，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不能那么认真。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难道不是对自己的信任吗？黄乡长想着想着心里乐了，咳，这并不是坏事。

孔副乡长困惑地望着难缠的牛大头离去，又困惑地望着黄乡长转身进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