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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程相崧的写作大多取材现实生活,是为底层民间的乡土生活留下一些记忆,也是乡村中流失的岁月的忠实记录。他在乡土民间的生活中找寻诗意,找寻地方风俗中的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现实的一点点小波澜,生活中的一点点不容易、小兴奋,都被作者收纳在笔端,其中表达的友情、爱情、乡情,构成了他创作的重要亮色。 小说家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开拓型的。紧跟变化着的时代,向着新的生活现实,不断进取拓展和发现新的故事,新的人物。一种是守望型的。立足一片现实土地,深耕细作,往深里扎,故事和人物却因历史的纵深感而厚重。程相崧应该两者兼具。 作者简介 程相崧,山东金乡人。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至今累计发表小说、散文一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作家》《山花》《钟山》《大家》《西湖》《青年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纯文学期刊,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刊物推介,有作品入选漓江版年度选本。 目录 总序 序 守着生活这口打捞不完的深井 金鱼 向死而生 绿军装 豆花 动棺 生日快乐 白色乌群 秀娥 五月端阳 生死状 去攀枝花 闹宴 十年吮吸 序言 小说家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开拓型的。紧跟变化 着的时代,向着新的生活现实,不断进取拓展和发现新的 故事,新的人物。一种是守望型的。立足一片现实土地, 深耕细作,往深里扎,故事和人物看上去没那么新,却因 历史的纵深感而厚重。程相崧应该属于后者。他的小说, 我过去并没有读过。这次他进入“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 评委们的视野并被看好入选,才给了我一个机会,比较集 中地读他一个时期的作品。收入这个集子里的小说,大都 是反映作家最熟悉的家乡一带的农村生活,大都是写乡土 人物和乡土故事。一个非常直接的感受就是,这些小说, 带着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带着深厚的地域文化的底气。 作家就像守着一口生活的深井,不断从那里打捞出历史深 处的清凉之水。 我是先读到《金鱼》这篇小说的。这是一部典型的寻 找历史之谜的故事。不过,故事口子开得很小,从母亲收 藏多年的用输液管编成的“金鱼”入手,发现了母亲年轻 时的一段短短情感历史。当年,母亲在学习赤脚医生期间 ,主动向心上人表白了。但在得知心上人把这件事儿向别 人炫耀之后,她感到对方的做法不符合自己的伦理道德观 念,同时,尊严也受到了伤害。她断然离开了那个人,甚 至不再学习赤脚医生,而是选择回家当了一个农民。虽然 ,这段感情过早地结束了,可母亲却一生耿耿于怀,不能 走出那段感情的阴影。而母亲当年所爱的人,在失去她之 后,则选择了自暴自弃,风流成性,跟许多女人有染,并 最终一生蹉跎。他虽然名声狼藉,但直到生命垂危的暮年 ,也还在珍藏着母亲当年送给的那条金鱼。故事是残酷的 ,但那只可能正在老化的塑料金鱼包裹着的女性的心却是 无比坚强的。这里,母亲的形象挺立起来了。 《豆花》《去攀枝花》这两篇作品基本上延续了《金 鱼》的思想内涵,把埋藏在农村人内心深处那种道德价值 理念和意志品质写得充满力度。《豆花》写女主人公在一 桩丧事中发现几十年前的她受人之托送一块的确良布料送 错人了。为了道歉,她四处打听,费了老大的劲找到了当 事人田老师,得到的结果是田老师想不起这件事。她又去 找田梅,但在田梅那里也没有得到答案。小说似乎隐约写 了田老师当年和学生田梅之间的一段师生恋。而这个真实 得不能再真实的寻找过程,写出了一个女人传统道德价值 观的坚定,岁月无法打磨掉。事情很琐碎,却很让人回味 。《去攀枝花》则写一个曾经当过兵的庄稼汉与两个女人 的关系。这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内心一直留着除了妻子外另 一个女人的位置。利用一次战友聚会,买回了一些女人用 的礼物。在妻子面前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其实妻子早就知 道男人的心思,不过,她以一个女人的心胸尊重男人的内 心。我们读到这里,才知道着墨不多的妻子海霞,才是作 者真正着力刻画的小说主人公。男人的责任与女人的心灵 构成了这片朴素而宽广的土地诗一样的文化本质。 如果说《金鱼》等作品用“寻找”来弱化故事内涵中 的历史冲突感的话,那么《绿军装》就把一个悲惨的历史 故事直接放到了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法回避历史的残酷的 命运。奶奶从新中国成立后到死就一直被村里人批斗,不 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而是因为在战争年代用乳汁救了一 个伤员。而这个伤员后来被怀疑是日本士兵。为了这个历 史的疑点,奶奶为之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历史慢慢演变成 陈谷子烂芝麻,却在村里人的嘴里常说常新,演化成了一 个风流故事,每次批斗,都是让奶奶讲那些村里人爱听的 不堪的“性”细节。斗争的政治性弱化淡化了,但演化出 来的“伪历史”对美好人性的折磨和扭曲却变本加厉。奶 奶就是美好人性的化身。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污辱而选择 了自杀,形成了悲剧的关系。《秀娥》也是一篇读起来后 背发凉的小说。女主人公悲惨的一生和几十年前的一场农 村武斗联在一起。这家人之所以娶她当儿媳妇,就是为了 复仇。她逆来顺受几十年就是为了给自己父亲还血债。然 而,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家族和这个血案一点关系也没 有。一切都搞错了。女人为这个误会莫名其妙地付出了一 生。历史就这样嘲弄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就这样操纵着人 的命运。这两篇小说通过对农村妇女的命运的描写,写出 了人性之美,也写出了人性冷漠残忍的一面,从而反思了 历史,揭示出这块看上去被诗化美化的文化土地内在的矛 盾冲突性,具有明确的批判现实的意识。应该说,是相当 真实,也相当深刻的。 事实上,对历史批判性的反思并不是程相崧小说的重 心。这部集子里最重要的部分是描写当下农村现实,《动 棺》写农村迁坟的风俗事。不过,和经济建设中的拆迁连 在一起,就超出了风俗的范围,出现新的关系,出现了新 的矛盾。小说写政府官员为了赶走村民,连文化传统也不 顾,强行拆坟,造成悲剧。有意思的是,这出悲剧直接制 造者就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小官员。他经手拆的,正是自 己家族的祖坟。这对矛盾在这个关系里被揭示得非常到位 ,突现了主题内涵。《十年吮吸》故事则更令人心痛。一 个农村留守 导语 在小说集《金鱼》中,收入了作家程相崧近年来创作的13部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既有对齐鲁大地上乡土世界的构建,又有对现代都市人生存困境、婚恋情感等问题的探讨。在前一类作品中,作者于悲凉气氛中融道德、风俗、人情的为一炉,在乡土的人文遗落歌哭中呈现出批判和眷恋。在后一类作品中,则更多地反映生活,干预现实,并进一步探寻人性的幽微,在写法上,也更加轻盈飞扬。 精彩页 金鱼 我开车回家接母亲时,她正在翻箱倒柜找那条金鱼。 她佝偻着背,把满是银发的脑袋埋进一口纸箱,双手紧张地扒拉着。那纸箱在家里保存了足有二三十个年头了,表面的牛皮纸已经泛白,上面还印刷着玫瑰牌缝纫机的机头和机身图案。从侧面看上去,母亲的样子有些滑稽,仿佛一个贪婪的人在挖掘着什么宝藏。实际上,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金鱼,她在从金鱼里找金鱼,就像从万千人海中找到她需要的那一个。那是一种用输液器上的输液管和调速轮做成的小玩意儿,式样各异,大小不一,全是母亲的杰作。年长日久,有些还能保持着透明的颜色和柔软的质地,有些已经被空气氧化泛黄。它们中的大多数,柔软的尾巴变得坚硬,上面剪出来的螺旋也没了弹性。它们是我和姐姐小时候的玩具,也是村里小伙伴们的最爱。因为它们,我和姐姐拥有着村里孩子们人人羡慕的好人缘儿。母亲一辈子编织过多少条这样的金鱼,我肯定数不清,毫不夸张地猜测,也有几千条上万条吧?母亲每一次出门,身上总要佩戴一条金鱼,从我记事起就是如此。有时候别在胸前,有时候挂在手链上,有时候当作项链坠儿。 “你忘了吗?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那条塑料金鱼啊,白色的身子,红色的眼睛。”母亲说。 我慢慢想起它来,眼前也浮现出最后一次看见它的情景。那应该是我少年时代的某个傍晚,在收拾文具和课本时,偶然发现它躺在抽屉的角落。我也许朝它瞥了两眼,也许没有。我敢肯定的是,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有些拿不准还能不能把它叫作金鱼。那条金鱼跟它的同类相比,并没什么奇特之处,我钟爱它,只是因为母亲把它视若珍宝。母亲说,那是她学会这门手艺之后编织的第一条金鱼,所以,她把它用红绸子包起来,放在了衣柜里。我在一次母亲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它,并趁她不备,据为己有。当然,母亲发现之后,又把它悄悄收好,放了回去。我跟母亲为此进行了长达半年的拉锯战。最终,母亲放弃了。在摆弄着它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之后,我为难地不知该怎么称呼它。可是,不叫金鱼又能叫什么呢?谁也不能否认,它在刚刚编织成形时,的确是一条金鱼,一条精美的手工金鱼。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母亲从年轻时候就喜欢编织,准确说是编织金鱼。她编织出来的金鱼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我小时候,家中的这种金鱼已经盛满了两个大纸箱。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材质,她就会不停地编织金鱼。她不分昼夜编织金鱼的那种架势,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已经打算以此为生。当然,在以后的日子,她并没有卖出去其中的一条两条,却因此被大家公认为心灵手巧。她不仅把自己编织出来的金鱼佩戴在自己身上,还做成小饰物,挂在父亲的钥匙链上;做成流苏,坠到我的皮帽子上;甚至做成耳坠,挂到姐姐耳朵眼儿上。 在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的孩子,小时候都拥有过一到两条她编织的金鱼。他们拥到我们家,手里拿着输液管或者买来的塑料皮管,在母亲面前排起长队。母亲坐在堂屋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剪子和小刀,脚下落满剪下来的碎屑。只要她心情不坏,或者不愿到镇上赶集,就会一整天乐此不疲。 那时候,在我们村,母亲除了喜欢编织金鱼,喜欢赶集是出了名的。每次赶集,她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她早早起床,先从柜子里取出那块古色古香的花纸包着的檀香皂,放在洗脸架上。我跟姐姐趁她出去打水的当儿,总要把鼻子凑到上面,猛吸一口气。嗅完之后,姐姐会高傲而鄙夷地望我一眼,我则会惭愧而绝望地低下头去。因为,母亲说,臭男人一辈子只配用罗锅。这意味着,姐姐只要好好长大,迟早会用上这梦寐以求的檀香皂,而我却永远没有机会。母亲用檀香皂洗了脸,擦干,就会拿出那包牡丹牌雪花膏,挤在手心一点儿,然后往两腮沾一沾,额头沾一沾,再整张脸抹匀。母亲的脸光滑,涂上一遍,亮亮的,香香的。 母亲洗完脸,抹上雪花膏,就开始梳头。母亲的头发很长,一直到四十多岁都扎着大辫子。母亲先把睡了一夜有些发毛的辫子解开,让姐姐给她梳。梳头时,她会让我站在身边,帮她拔去出现在里面的白发。母亲对她的白发毫不留情,心狠手辣,恨不得斩草除根而后快。我总会趁着这机会,偷偷拔去她几根黑发。 母亲辫好辫子,换上那件天蓝色的卡其布褂子,穿上那件浅咖啡色裤子和那双半高跟皮鞋,便出门去了。母亲到镇集上之后,菜市上看看,布摊上瞧瞧,再到供销社大楼去逛逛。她做完这些,就要一个人去镇卫生院了。 她去镇卫生院不干别的,就是到那门前的沟里去捡废旧输液管。那时候,医院废旧医疗器械回收管理还很松懈,针头针管经常随随便便就倾倒了。那里堆满垃圾,常有捡拾废旧物品的老头老太太光顾。一身光鲜的母亲置身那种环境,总能引来路人奇异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母亲旁若无人,把那些脏兮兮的输液管塞进随身带来的提兜,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在捡废品的老头老太太们充满仇恨的目光中,她每次总要来回逡巡两圈,才恋恋不舍骑上车子离开。 她带回那些针管,总要先用清水冲洗,再用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