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先生从事散文诗创作四十年，本书是从其创作的散文诗中精选一百余篇编辑而成。所选文章体现了散文诗的诗情美与创作技巧，是一本优美的散文诗集。本书可供散文诗爱好者学习和参考，对陶冶和培养读者情操亦有着一定的意义。

耿林莽，1926年生，作家，编审。原籍江苏如皋市，现定居青岛。1939年开始写作，曾做文学编辑多年。1980年起以散文诗写作和研究为主，兼及散文随笔和文学评论。已出版散文诗集《散文诗六重奏》等十二部，散文集《人间有青鸟》等三部，文学评论集《散文诗评品录》等二部。
2007年纪念中国散文诗90周年活动中，被授予“中国散文诗终身艺术成就奖”，2009年获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从事文学创作60周年荣誉证书及纪念章。2015年获《星星》“首届鲁迅散文诗奖”。

序 四十年微薄的奉献
第一辑 黎明风景
我的风跨入黎明
梦江南
失去了鸡鸣
阳光穿越
速写黎明
夏之杯
四月马蹄
九月之杯
鹤飞
乌镇淡淡的水墨画
青州细雨
青岛感觉
黑风口
迷魂涧
仰口湾黄昏之谜
峡谷雨
夕阳与岸
音乐，送落日西下
驶向黄昏的雨
月光恋
听叶子说些什么
漂泊者蝶
第二辑 河流与岸
河流与岸
浮舟行
江岸怀古
水手·石榴和岸
纤夫和大佛
水湄
桥
水手无言
浪子黑衫
这海，是温柔的吗
日出彩图
骚动
色彩的黄昏
舞者之衣
第三辑 冷暖人间
男子光辉
四月 打工的女孩
民工呓语
陷落
手的档案
穷人
天街鼓
哑僧
青鸟寂寞
失
流浪者
沙漠孤女
狂发
驼铃敲响
窥望
瓦罐空空的
雪是怎样结成冰的
烛灭
竹林有风
战栗
高僧传
手的细节
门
第四辑 禅思
禅思
远方
一人无语独坐
闪过
时间，是一种失
一滴雨
黑衣人
闪电在黑夜
火、火、火
第五辑 鼓声遥远
醒来的鱼
冷月
古陶传奇
望梅
鼓声遥远
吹箫人
青衫湿听雨
醉马
哑箫
易水
白夜
只有一条鱼
第六辑 风与原野
黎明是水
风与原野
草鞋抒情
野草莓山谷之唇
红高粱：摇得响的火
早醒
飞瀑
串场河
采薇
倾听芦苇
蛇一样的小路
最后的炊烟
第七辑 伤逝
伤逝
马的速写草图
海子挽歌
白髯飘飘
博尔赫斯谈话片段
白垩崖
第八辑 私语
梦游人手记
一叶
我的梦，很暖
七滴雨
私语
海屋
梦中水鸟
但是没有雪
剪一角夜，给你
醒来的远
瘦
狂雨
父亲的哨所
废园
第九辑 铜的梦
铜的梦
音乐移动星座
屋顶漂浮
陶，及其碎片
埙语
杯
蓝，一种冷色调
孤军深入的马
崖梦
瓮的幻思
第十辑 诗人唤醒语言
诗人唤醒语言
诗魂
不羁之马
水的安魂曲
朝圣者，向西
西川，唤你彭城
秋水诗篇
落日也辉煌
附录

四十年微薄的奉献
散文诗是一个年轻的文学品种，也是一个弱小的文学
品种。去年，中国散文诗刚度过了百年华诞。生日过得冷
冷清清，或也符合她甘居寂寞的性格。而对于我，一个与
她结缘很深的人来说，却自然会引发一些回忆。我想应该
做点什么呢？
我从小便迷上了文学，尤其是诗；但对散文诗并未特
别注意，很少关心和阅读。开始接触散文诗是在二十世纪
七十年代末，已经五十三岁，是一个“迟到者”了，却没
有“早退”；今年九十三岁，恰好四十年。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文学踏上了一条蓬勃发展的新
路。散文诗的复苏或振兴，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出现的。
文化环境的宽松和开放，是个决定性的因素；而柯蓝、郭
凤等作家的大力倡导，也是很重要的条件。柯蓝四处奔
走，宣传这一文体的优越性；发现人才，培养作者，不遗
余力。他曾来青岛召开过一个座谈会，我参加了。这是我
进入散文诗界的一个偶然性的机遇。其后不久，我试写了
三十余章散文诗寄给柯老，请他指正。它们原是幼稚的东
西，不想却被柯老赞赏，并以“星星河”为题目，编入
“黎明散文诗丛书”，出版后居然也有读者喜爱，这是我
始料不及的。1981年，《诗刊》搞了个“散文诗六人
谈”，约请六位作家笔谈，我有幸参与。这标志着我正式
进入散文诗界，从此欲罢不能，一写便是四十年。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回顾自己散文诗的创作历程，
欣慰与艰辛，一言难尽。大体说来，八十年代初、中期的
作品，大都比较幼稚，属于摸索阶段；八十年代末，开始
走向成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为参加在四川乐山举办的
散文诗年会，经西安到四川走了一程，由武汉乘江轮返
回。这次旅程开阔了我的眼界，是我散文诗水平提升的一
个契机。不仅由于“行万里路”，更重要的是思想上对现
实人生的理解有所深化，对一些现代技巧也有所借鉴，这
对我后期散文诗创作水平的提高，产生了重要影响。
这四十年，六十五岁之前，属于“业余”创作。六十
五岁离休后，便是“专业”了。我写了大量散文、杂文，
但投入精力最多的，还是散文诗。粗略估计，约1300章左
右，出版的集子有《散文诗六重奏》《望梅》等，共十三
部，还有几十篇探讨散文诗理论的文章和大量赏析、评论
文章。数量如此之多，对我来说，便是一个“包袱”了。
因为她们都是以时间为段落的阶段性结集，质量参差，鱼
龙混杂，读者要想找优秀篇目阅读，便相当麻烦了。作为
作者，我似乎有责任做一番挑选，选出其中最佳作品结为
一个代表性的选本，推荐给喜欢我作品的读者，这便是我
选编这本“四十年精美散文诗选”的主要动机了。
当然，这是一件并不轻松的工作。要对读者负责，对
散文诗事业负责，对我自己负责。工作中，我十分认真，
而且相当苛刻。从十三部集子千余章作品中选出精品，加
上少量集外新作，共得一百余章。挑选的标准是什么呢？
精美。具体说来，考虑较多的，有以下几点：
1．以美为首要价值标准，以能否满足读者的审美需
求为选择的主要条件。文学的任务在审美，读者之所以爱
读散文诗，正是由于它能带给自己审美的愉悦。有人会
问，那么，教育意义呢？作品的思想性呢？我是这样看
的，美本身便富有意义，美育乃是“德、智体、美”四大
教育类型中的一种。散文诗的美涵盖了“真、善、美”因
素，也就是说，教育意义、思想性和美是一体性的组合。
作家创作、读者阅读时，都是整体性地处理和接受的，不
必人为地予以分割。
2．诗是抒情的。此观念深入人心，这没有错，但不
全面。古典诗学强调“诗缘情”，更强调“诗言志”。所
谓“志”，便是“地方志”的那个“志”，指的正是诗的
叙事功能。重抒情而轻叙事，是中国诗歌和散文诗的一个
弱点。过去有些散文诗只写个人的一点小资情调，从不涉
及大千世界、现实人生中的生活，由此散文诗陷于题材单
一、内容空虚的窘境，为读者所不取。强化散文诗的叙事
功能，并非易事。一叙事，便枯燥，失去诗味，这是不少
人望而生畏、知难而退的主要原因。我的经验是，散文诗
的叙事必须少而精，不能走散文式贪多求全的路子；更重
要的是，要以抒情的手法叙事，将抒情和叙事结合起来，
融为一体，就能取得诗化效果。
3．在表现技巧方面，我重视继承从古典到现代的优
秀文学传统，譬如重视散文诗的意境美。意境美追求的是
作品整体性的完美，注重诗意氛围的营造，使读者有如身
临其境的在场感。在向现代艺术技巧借鉴上，我不走全盘
照搬的路子，而是根据创作的需要，“拿来”为我所用。
譬如散文诗段落多跨时空，大幅度省略、跳跃的结构方
式，便是借鉴了现代影视艺术普遍采用的蒙太奇手法。
4．写了四十年散文诗，深为汉语的诗情美所折服。
以鲜活的口语为基调，适度吸取仍有生命力的古汉语，效
果是很好的。散文诗的语言，与富有诗意美的散文结合，
不押韵，但有很强的形象性和情绪性。所谓情绪性，便是
语言中的抒情色彩。喜怒哀乐，轻重缓急，以及节奏的快
慢，形

年届95岁的散文诗作家耿林莽散文诗创作40年，一生创作计1700章。
散文诗的叙事必须少而精，不能走散文式贪多求全的路子；更重要的是，要以抒情的手法叙事，将抒情和叙事结合起来，融为一体，就能取得诗化效果。
本书收录了《梦江南》《青岛感觉》《夕阳与岸》等作品。

我的风跨入黎明
我的风走出森林。
（住久了，眉上结满冰霜，腿脚都长满了苔衣。）
榕树说：“去吧，去吧，到远处去走走。”
我的风走出森林。
黑夜依旧是黑夜，荒原依旧是荒原。十万大山沉沉睡去。一只雄鸡啼鸣。
夜很深，黎明还远还远。
仰卧着的城，宛若孕妇的袒腹。
白色高楼则像胸乳，乳汁从窗口渗出。
爬上最后一层楼台，气喘。
马路上噪声拥挤，轮子转动着色彩的旋涡。
高个子烟囱的长头发，为什么不剪一剪呢？
我的风走出城市。
（河在哪里？）
急促的心跳，疲劳和晕眩。洗去尼古丁的毒。
柔软的风衣上抖落黑色的雪。
黑夜不再是黑夜。漠野披一片秋月。
我的风还在吹呀吹呀。
岩石吹成了炽热的火山。
玫瑰吹成了真实的梦幻。
我的风跨人黎明。
梦江南
江南，你那淡蓝色的，柔和地捧着暖暖的阳光的水，将我的梦悄悄托起，又轻轻地摇晃，摇晃……
我听见了一声声河水拍岸的声响，
我闻到了小河边艾蒿和蒲草的香味，
我看见了轻轻摇过的小船上喷出来的淡淡的氤氲。
那将黄昏撒在河面上的氤氲呵，
像萤火虫似的一闪一闪飘在远远船头上的灯花呵，
将我的梦儿照得朦胧却又透明。
我听见鱼儿在汩汩地啮水，把水乡的宁静给咬破了。
河那岸小石桥下，一个农夫在濯洗着锄。
江南的水把泥土和一天的辛劳冲洗干净，任新月反射到锄上，镀一层耀目的银辉。
岸边的细柳剪碎了春风，一丝丝把我的梦儿吹暖。
失去了鸡鸣
一滴雨一叶江南，从那洇湿的油画里寻觅，古寺残钟便呼之欲出。
鸡鸣寺，但等那一声鸡鸣，唤出来旭日临窗，寺院中便是早课的时辰。
鸡鸣寺，那声声的啼唤，唤起了故乡流水、茅店月昏之思。桥上霜迹，温飞卿的步履早已散失。而诗人陈东东，写出的是另一种情怀：
飞鸟的影子残留于井底。
晨钟孤单，
一样的鸡呜。
时间之书一一散落。
待我来登鸡鸣山，寺已废倾。六朝烟雨，楼台的往昔何在？连一声鸡鸣也听不到了。寻梦人等不来雄性的呼唤。
浅草盈盈，露水浸湿了毛茸茸的黎明。在乡村，鸡声也已经缥缈难寻。
鸡是好鸡，蛋是好蛋，人是好人。仅此便足够了。
那一声零落的鸡鸣，又有啥好听的呢？
阳光穿越
夜的黑皮书合起又掀开一页。
那些鸟，想飞的欲望由来已久。
布满岁月黑斑的岩石，砌成山谷后面梦幻的井了。
城堡在黑夜的深处潜伏。吹唢呐的人，面孔渐渐明亮，清晰。
雾在他的呜咽声中缓缓退却。
浴雪的七座山峰，跃起。
脱去阴影：梦幻的缁衣。
山峰之巅显露，高高的尖塔上站立着的，是我。
阳光穿越的城市，在我脚下。
马路像一支箭，高速汽车疾驶。
玻璃，金属，马赛克，闪闪发光的三十七层大楼，在阳光中，如接受洗礼的婴儿，因喜悦而哭泣。
浴雪的山峰，跃起，屹立。
光的花环，缀满在你高高仰起的脖颈上了。
这一片阳光属于我吗？
（是的，是的。）
浴雪的山峰，在暖融融的阳光中祈祷，溶化出一滴圣洁的泪水，滋养思想的芦苇。
注：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
速写黎明
黎明是青色的，而不是蓝。
轻微的一点点雾，不剪自碎，形不成漂泊。
蜻蜓的翅膀，
潮湿的伞，
露水洗涤过的花瓣，
逐一张开了。
提速的车轮一瞬间织满道路，玻璃墙幕上阳光耀眼。
千万台手机张开叽叽喳喳信息的网络，
上市公司喧嚣的潮水，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淹没了沙滩。
夏之杯
“打开窗吗？”你问。
无须回答。风姗姗而至，从海上，轻如毫发，将一滴滴清凉，注
入了夏之杯中。
金黄色的液，带苦味的啤酒，浅浅地漾动。
那白色的泡沫，便是，
海浪花了。
为你斟满，一饮而尽吧。（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