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科技媒体从业者，在环境保护这个话题上，
我习惯于看到各种各样的数字：新研究显示十年后全球气
温将上升多少摄氏度；某物种栖息地面积在十年间缩小百
分之多少，等等。
我们当然需要数字，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故事
。
在本书中，卡尔·沙芬纳打破常规，用叙事的手法讲
述大象、狼和虎鲸作为个体的生命历程。他对行为学研究
中的主流观念发起挑战，也为读者带来了一个个精彩的故
事。当我们了解了那些动物的性情与智慧，了解它们所经
历的悲欢离合，那么对我们来说，它们就不再是统计数字
里无差别的个体，而是一个个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过的
生灵。而且，因为我们同类的过失，它们中有许多遭受了
不合理的苦难。
沙芬纳的思想很可能受到了美国生态学家、土地伦理
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A1do Leopold）的影响，本书中
也引用了利奥波德《沙乡年鉴》中的片段。利奥波德呼吁
放弃以人类为中心的理念，强调人与自然的平等，他指出
：“‘土地是一个共同体’是生态学中的基本概念，但是
土地应该得到热爱和尊重则是伦理范畴的事情。”
利奥波德所说的土地，指的是包括土壤、水源、动植
物和人类在内的一个整体。而沙芬纳在此基础上前进了一
步，他不仅看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还对动物之间的
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探索。难能可贵的是，沙芬纳没有将自
己的个人喜好和道德观念强加在动物身上，而是带着开放
的心态去观察动物，用出色的共情能力体会动物的感受。
沙芬纳的这种“拟人化”的偏好也体现在代词的选择
上。原文中绝大多数时候用“他”和“她”来称呼动物，
这不仅是因为英语的语言习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作
者的个人偏好——通过起名字等“拟人化”的方式，模糊
动物与人类之间的界限，让平等的对话成为可能。关于第
三人称代词的处理，我很希望保留沙芬纳的风格，但是这
毕竟不符合中文语言规范。不过，我也相信作者细致入微
的描写已经足以展现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代词仅仅是一
个符号而已。
书中种种动物的故事还将继续。对于大象而言有一个
好消息：2018年中国全面禁止象牙商业性贸易。禁令实施9
个多月后，世界自然基金会（World Wide Fundfor
Nature，WWF）发布的报告显示，中国人购买象牙制品的意
愿大幅下降，72％的人表示不会购买，而在一年前这个数
字仅为50％。
达芙妮·谢尔德里克女爵于2018年4月21日去世。谢尔
德里克基金会目前由其女儿安吉拉·谢尔德里克（Angela
Sheldrick）管理，为孤儿象和孤儿白犀牛提供庇护，全世
界的人们都可以通过网络认养。
如果你对狼感兴趣，可以在黄石国家公园的网站上看
到它们的消息。755在失去了配偶和兄弟之后度过了两年孤
独的生活，然后组建了新的家庭。它先后在两个不同的狼
群中担任头狼，这成了黄石公园的一段传奇。755至少活到
了8岁，到2018年11月，它已经一年多没有露面，很可能已
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它是以狼的方式自然地死去的
。
最后是一则令人难过的消息：日本宣布将于2019年7月
退出国际捕鲸委员会，重启商业捕鲸。在本书中提到的3种
动物里，鲸可谓最为神秘，因而也最为脆弱。我们对它们
的种群大小、分类和习性仍然知之甚少，而且它们还面临
着化学污染的威胁。2018年9月，《科学》（Science）的
一篇论文指出，多氯联苯（polychlorinated biphenyl，
PCB）污染将导致虎鲸数量减少大约一半。尽管大多数国家
早已停止生产和使用PCB，残余的量已经足以造成这样的危
害。
我非常喜欢书中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生
与死，都发生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如果不了解其他动物
的生之精彩，我们就不会为它们的悲惨遭遇感到悲伤；因
为不曾目睹栖息地破坏、偷猎，我们便可以假装那些罪行
与己无关。
但是，作为人类群体中的一员，我们还是应当承担起
一些责任。亲近自然、保护自然不一定要亲身深入野外。
至少，我们可以做一个负责任的消费者，不购买野生动物
及其制品，不去观看动物表演。如果有兴趣，还可以通过
纪录片、博物馆、管理良好的动物园等渠道了解自然，并
且多多留意城市中与我们比邻而居的昆虫、鸟雀。近期还
有报道提到，一些大型哺乳动物也开始适应城市生活，它
们大多昼伏夜出，成为“看不见的友邻”。如何与这些动
物和睦相处，例如如何防止过马路的动物被车辆碾压、如
何减少灯光对鸟类的干扰，也是我们作为城市人需要研究
的课题。
最后，感谢责任编辑宋成斌老师的耐心和支持；感谢
孙霄对非洲象相关内容和专业术语提出的建议，以及谭竞
智、伍乘风对灵长类相关内容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
感谢陈娉莹让我不断了解生态学的奇妙之处，感谢陈
染一如既往的支持与陪伴。
戚译引
2019年1月于北京

第一部分 象群的号角
大问题
同样的基本脑
人类的专利？
古老的深层回路
我们是一家
母爱的发生
大象爱孩子吗？
大象的共情
好好哀悼
我不知道你如何说再见
我说“你好”
克制，放手
心烦意乱
乌木与象牙
大象宝宝从哪儿来
第二部分 狼群的远啸
走进更新世
一头完美的狼
无言的呼唤——动物的感知、思考和表达
分分合合
那头名叫06的狼
破碎的承诺
休战时期
落难贵族
跟随渡鸦的踪迹
狼的音乐
孤独猎手心
求生的意志
被驯化的家仆
在牵引绳的两端
第三部分 牢骚与抱怨
去它的“心智理论”
性、谎言与被羞辱的海鸟
自负与欺骗
滑稽戏与怪念头
魔镜魔镜告诉我
说说神经元
来自古老国度的人民
第四部分 虎鲸的悲歌
海中霸主
多面杀手
“性”致勃勃
向内看
多样的心智
什么样的智力
社会脑
神秘传说
互助的想法
请勿打扰
所拥有的与要挽留的
尊重性格
真实而强大的幻象
最后的起跑线
致谢
译后记
编后记

终于，我见到那块土地抬升起来，那块久经阳光炙烤的土地逐渐成形，化作某种庞大而有生命的物体，活动起来。象群大步前进，踏得地动山摇，仿佛所有的尘土都由此而生。烟尘包裹着我们，钻人每一个毛孔，覆裹我们的牙齿，渗入我们的思想。从躯体到灵魂。如此庞大。
你看，它们的头如同战士的盾牌。它们粗重地呼吸着，吐纳之间，气流在胸腔中振荡。行动问，皮肤被时间刻上了皱纹，被光阴洗去了色彩，它们仿佛身披着揉皱的地图，图上记录了它们一生的旅程。它们是大地的过客，时间的旅人。它们的肌肤摩擦着，发出揉搓灯芯绒般的沙沙声，那上面纹理纵横，却仍然敏感，足以察觉最轻微的触碰。
石磨般的臼齿咀嚼着，一捆又一捆，一口又一口，它们吞噬着世界。伴随着满意的咕噜声，它们沉浸于汹涌的回忆中。
它们低沉的咆哮声在空气中涌动着，就像雷声由远而近，震动着丘陵，摇撼着树根。它们在召唤来自山川河流的亲友，互相致以问候，谈论最近去了哪些地方，有什么新闻；它们向我们发出信号，预示着某种到来。
一头大象驱动着山岳般的肌肉和骨骼，低吼着走进了视野，棕色的眼睛让原野熠熠生辉。看那方方正正的前额，看那粗壮的血管蜿蜒蛇行。它用号角宣布自己的到来，用扇动的耳朵给自己鼓掌。它永恒而崇高，警惕而审慎，平和而丰饶，在必要的时候又会变得极其危险。它让我们感到震撼。它的智慧仅限于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就像我们一样。它又是脆弱的。我们都是如此。
看吧。静静地听吧。它们不会对我们说话，彼此之间却说个不停。我们能听到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都在言语之外。我想要倾听，想要发现新的可能。
它们大得不成比例的耳朵扇动着，粗硬的皮肤上满是尘垢，奇特的长牙如同人腿一般大小，耸立在全世界最富阳具崇拜意味的鼻子两边。这样一座庞大的滴水嘴兽本该让我们感到狰狞可怖，但是在它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大气磅礴的、无形的美，足以让我们为之倾倒。我们的感受越发丰富，越发深刻。我们能感觉到，它们横跨原野的征途有其目的；我们无法否认，它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那也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大问题
吃早餐的时候，辛提娅·莫斯(Cynthia Moss)说：“那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年。50岁以上的大象几乎都死了，只有芭芭拉和狄波拉除外。40岁以上的大象大多数也死了。埃里森、阿加莎和阿梅莉亚居然能活了下来，这真是令人惊讶。”
埃里森如今51岁了，就在那儿，在一丛棕榈树中间——看见了吗?40年前，辛提娅·莫斯来到肯尼亚，决心研究大象的生活。她将自己遇见的第一个象群命名为“AA家族”，并给其中一头起名叫埃里森。那就是它，就在那里，风卷残云地吃着棕榈树掉落的果实，如同吸尘器一般。令人惊叹。 如果运气不错，并且雨水充足，埃里森也许还能活上lO年。那是阿加莎，44岁。那头正在靠近的是阿梅莉亚，也是44岁。
阿梅莉亚继续朝我们走来，庞大的身躯出现在车子跟前，吓得我不由得往里缩了缩。辛提娅把身子探出去，柔声对它说了些什么。阿梅莉亚，现在就站在我们旁边，如同一座铁塔，它咀嚼着棕榈树的叶子，温柔地咕哝着，眨了眨眼睛。
在清晨暖黄色的阳光里，这片原野宛如一片无穷无尽的草的海洋，朝着非洲最高峰的山脚涌去。蓝色的山巅覆盖着白雪，笼罩在云雾中。乞力马扎罗山就像一个巨大的水冷系统，泉水朝山下流去，滋养了两英里长的一片湿地。安博塞利国家公园(Amboseli National Park)的名字来自马语中的一个词，指较浅的古老湖床，在某些季节会因湿润而闪闪发光。半个公园都是这样的地貌。湿地的面积随雨水多寡而扩大或缩小。如果雨水没有如约而至，湖床就会干枯，变成一片片尘土飞扬的盆地，然后一切都完了。就在4年前，一场干旱给这片地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经历了几十年的兴衰，辛提娅和这3头大象还在顽强生存，在这片平原上来回穿梭。大象的日常行为看起来似乎很复杂，而辛提娅是这个领域的开创者之一。她观察大象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并完整见证了几头大象的一生。
我原本以为，在坚持了40年之后，这位著名的研究者也许已经尽显疲态。但我见到的辛提娅·莫斯70岁出头，仍像个年轻女子，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闪着热情的光芒，甚至还有些顽皮。20世纪60年代，辛提娅原本是《新闻周刊》(Newsweek)的作家，但在第一次造访非洲之后，她就决定离开纽约和所有她所熟悉的事物，她爱上了安博塞利。原因显而易见。
P2-5

本书通过对动物的细致观察所描述的故事，展示了动物之间欢乐、悲伤、嫉妒、愤怒和爱，这样超越言语的感知和意识，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启发性。
本书既有科学普及的价值，也有人文思辨的力量。它所描述的故事场景在读者头脑中形成的画面，仿佛自带音响，激发共鸣，而且经久不息，让人难以忘怀。

序
走进心智的世界
你且问走兽，走兽必指教你，又问空中的飞鸟，飞鸟
必告诉你；或与地说话，地必指教你，海中的鱼也必向你
说明。
——《约伯记》
又一大群海豚刚刚贴着水面，与我们的船并肩前行—
—它们跳跃着，水花飞溅；它们发出那种尖锐的、哨子般
的声音，神秘的呼唤此起彼伏。许多幼崽贴着母亲身边游
动。这时候，想到我对于这些深沉而可爱的生命的了解是
如此肤浅，我开始感到不满足。我想知道它们在经历什么
，它们为什么如此吸引我们，让我们感到如此亲近。这时
候，请允许我向它们抛出那个禁忌的问题：你是谁？科学
总是坚定地回避一切关于动物内心世界的问题。动物当然
具备某种类型的内心世界，但是，正如小孩子会被大人告
知他们真正想提的问题其实是不礼貌的问题，一个年轻科
学家也会受到这样的教育：动物的思想，哪怕它真的存在
，也是不可知的。被允许提出的问题都和“它”有关：它
在哪里生活？它吃什么东西？它如何应对危险？它如何繁
衍生息？然而永远被禁止提出的，却是那唯一一个有可能
打开大门的问题：它是谁？
我们有很多理由去回避一个如此棘手的问题。但是，
我们最不愿承认的理由，就是人与动物之间的界限是人为
划分的，因为人类就是动物。而现在，看着这些海豚，我
已经厌倦了这种人为的礼貌，我想要更多的亲近。我感到
我们双方的时间都在流逝，我可不想等到必须告别的时候
才意识到我从未认真问候过。在那次航行中，我在读和大
象有关的书。当我看着海豚在它们的海洋王国中穿梭自如
，我对它们的心智产生了好奇，并想起了大象的心智。当
偷猎者猎杀一头大象的时候，他杀死的不仅仅是那头大象
。一个象群可能因此失去了老一辈“族长”的关键记忆，
它知道在最艰难的干旱期该到哪里寻找食物和水，从而让
整个象群得以维生。所以，一颗子弹可能在多年后造成更
多的死亡。看着眼前的海豚，头脑中想着大象，我意识到
：如果动物也能识别和依靠某些个体，如果一个个体的死
亡对幸存的个体带来了改变，如果我们是由关系来定义，
那么我们已经跨越了地球生命史上某个模糊的界限——问
题中的“它”已经变成了“谁”。
群体动物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它们的亲朋好友是谁
；它们了解自己的敌人；它们组成战略联盟，来对抗长期
的对手；它们渴望获得更高的地位，并伺机改变既有的秩
序；它们的地位影响着后代的前景；它们的生活与事业的
轨迹并行；它们由个体之间的关系所定义。这听起来是不
是很熟悉？当然。这里的“它们”也包括我们。丰富多彩
的生活并非人类的专利。
我们用自己的眼光看待世界，这很自然。然而，如果
采取由内而外的视角，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个由内而外的
世界。这本书的视角是我们之外的那个世界——在这个世
界里，人类不再是万物的尺度，而是众多物种当中的一个
。我们疏远了自然，因此割裂了对生物群体的感知，失去
了对其他动物的体验的了解。然而关于生命的一切总是相
通的，因此，通过将人类放在环境中，看见人类这根线怎
样与其他众多生物交织成这张生命之网，我们将更容易理
解人类这种动物。
我想暂且放下通常写作的动物保护议题，回到我的初
恋身上：仅仅观察动物做什么，并询问它们这样做的原因
。我四处旅行，观察了世界上几种最受保护的生灵——肯
尼亚安博塞利地区的大象，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狼，还有
太平洋西北部海域的虎鲸。然而，在每一个地区，我都发
现动物能感觉到来自人类的压力，这直接影响了它们做什
么、去哪里、能活多久，以及它们家庭的生存状态。所以
，在这本书里，我们将面对其他动物的内心，并倾听它们
要我们听到的声音。这个不言自明的故事所关心的不是什
么受到了威胁，而是谁受到了威胁。
最重要的认识，就是所有的生命实为一体。当我7岁的
时候，父亲带着我在布鲁克林的院子里搭了一个鸽棚，养
了一些家鸽。看着它们怎样在笼子里筑巢，看着它们求偶
、争吵、照顾雏鸟，看到它们飞走后总是准时地回到巢中
，看到它们是多么需要食物和水，需要一个家，需要彼此
，我意识到：它们住在自己的窝里，就像我们住在我们的
公寓里。它们的生活就像我们一样，只是以一种不同的方
式。我一生中曾与其他许多动物共同生活，我研究它们，
与它们一同工作；它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生活在我
们的世界中。这样的经历让我对我们的共同生活有了更广
阔、更深入的感受，并一再证实我的感受。在本书中，我
将努力将这些感受与你们分享。

这部非虚构类作品，通过几种典型野生动物——狼、象和虎鲸等的精彩故事，展示了动物是如何感知、思考和表达的。这些动物对工具的使用、计划的制定、复杂信息的传递，让我们看到了动物极其智慧的一面，而动物之间的那些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情感表达，无一不是人类情感的再现；最为特别的是它们对人类共情同理的感知行为，仿佛是向人类发出有尊严的声声呼唤，足以给任何一位读者带来强大的情感冲击和启发性的思考这部作品不仅让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与我们为伴的那些动物，而且也有助于人类重新认识自身，并在帮助那些野生动物的同时也帮助我们人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