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的文字，内心深处很矛盾。有几分认可，却也
有不屑。认可，是因为这些文字毕竟源于自己真实的所思
所想。而不屑，则是觉得它们毕竟离我对自己的要求相距
甚远。
年轻时，谁没有做过梦？我也一样。著书立说，成一
家之言，曾是自己小小的野心。然而，这种浅薄和不自量
的梦，很快就在现实的白昼中轻烟般消散。手中的笔，除
了大多数时间用于应付工作，闲暇之时，也顶多涂抹几行
自家常态生活中的所遇所想，早与当初那点少年情怀没啥
相干了。
吟风咏月，伤春感秋，咀嚼着自我小小的苦涩甘甜，
当然也不失为一种雅致，只要自己感觉果然还是种享受或
乐趣就行。但这最好只限于自己对自己。再怎样发嗲、装
傻、卖弄、嬉皮笑脸，反正写给自己，无所谓美丑可否。
然而，要印出来让别人看呢？就要对自己的文字掂量
掂量。
强拉别人一同感受自我的小喜小忧小爱小痛，该属于
小男生小女生的游戏。先不说少年心事本也烂漫如霞光流
彩，看看听听或许也不失几分诗意。即使不听他们所吟所
述，单看孩子们似嗔似喜的表情就有趣得很。
然而像我这般白发老头，依旧一派情呀爱呀花呀月呀
眼泪呀鼻涕呀地窃窃低语，就很有几分神经病，难免倒人
胃口，自己想一想都起鸡皮疙瘩，又怎好意思让别人遭罪
？
不是说那样的低吟浅唱就一定不好，但什么东西太多
了都会让人不舒服。这还是其次。一个社会如果到处弥散
着一种酸不溜丢的文字语言，恐怕这个民族的精神状态就
很有点病态了。一大堆林妹妹宝哥哥挤在一起抛手绢抹眼
泪，想一想那种情景也未必很赏心悦目，或许让人沉重让
人生厌的成分要多些。
取悦或参与那种世态的文字，从内心深处我是避而远
之的。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当为事而作。
我还是没有从这种老掉牙的观念中走出。个人的小忧
患就留给自己静下来独自品味反省思考吧，而要写东西，
要写给更多的人看，最好不要让读者随着你的笔钻进你那
间幽暗冷清的小屋。
然而我这些文字，确实算不上合格。虽不属于小儿女
态，却也未见得有什么大意境。不能算哼哼唧唧，却也远
没有开阔磅礴的气势。基本还囿于咀嚼自己一点小感慨的
范围，与窗外现实社会拉开了距离。这是我最感惶恐的一
点。
之所以决心印出来，一是许多读过我一些文字的朋友
鼓励，二是也想通过一种形式总结清算一下自己六十多年
的人生。前面有多少路可走？不知道了。只希望再多走几
步，朝着自己设置的目标。

第一部分 我在
第二部分 说说
第三部分 数典
后记

01 失眠有意思。闭着眼或偶尔也半睁着眼，就有无数不着边际的念头飞来飘去。
年轻时我睡眠不好，夜里很忙碌，时不时闹失眠。前些年大病手术之后，比较傻乎乎了，睡眠质量好出几个档次。但积习难改，偶尔还要重温一下没睡意的滋味，与失眠阵营的关联若断若续。失眠其实划得来，别人黑甜乡里让表针空转，咱却挪用这点幽暗时光想东想西，任思绪风筝般荡悠悠，多有意思。
从父亲起始，到后来许多亲友，都对我的失眠不看好：该睡不睡，有什么可想？云里雾里的事与你何干。
细想也是。年少时基本衣食无忧，成年后，也算有家有业，比较接近常态的幸福模板了。我这人又活得很无味，俗世欲求比较简单，拿几个工资奖金退休费，够我啃馒头喝稀饭再择时溜出去买张卧铺票到哪里放浪一下，相当知足了。日常起居，盯自己脚尖的时候多，不喜欢左顾右盼与邻人同事攀比。也许是情商太低的缘故？基本没有培养起追逐时尚的兴趣。
世事不甚在意，从无欠账，也不理财，那失眠还能想什么？想得多了，年少荒唐的趣事，一期一会的缘份，曾经走过的旅程，还没看够的风景……不过时时会纠结一下的思虑，即“云里雾里”的人生。这样标榜绝没有抬高自己的意思，思虑人生未必美妙有趣，或者倒是真正的幼稚荒唐，无非一人一个习惯喜好。
说到“人生”，这东西有几分古怪。稀里糊涂，没什么问题。索性不认识也不理睬它，对生活没啥影响。一天天一年年，忙忙碌碌哭哭笑笑有滋有味，蛮好。弹指一挥间，咿呀幼童变成耄耋老人，生龙活虎化作一抔黄土。就这么简单，众生皆如此，变不出更新鲜的花样。但要细思量，那就麻烦。“人生”实在又是个玄虚缥缈的谜团。就我而言，偶尔觉得有几分明白，睡一觉起来又可能恍恍惚惚。即使古今多少先知先觉者，有关“人生”的说教五花八门，哪个为准？起码至今没有确论。
众说纷纭中，常让我很费思量的，有两个说法：其一，人生恐怕真的很无谓；其二，人生或许是一次不可再来也绝不应该错过的机遇。
说“无谓”，有前提。要把人生放到宇宙进化的宏观背景中或再缩小范围也得放到人类进化的长河中去看。也就是说，你先得做一下佛主，跳出三界外，鸟瞰全宇宙。看到什么了？妄自尊大的人类所赖以立足的这颗小星球，实在微不足道。发生了，却也会很快(宇宙进化尺度的“很快”)衰灭。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某科学家绘制出的“地球临终图”，地球一点点被吸进熄灭的太阳灰烬中。人类，人类的所有创建，以及现在活灵活现的万千生物种群，都在一场小小的宇宙进化游戏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更悲观的科学家另有一套推测，他们认为现在的人类没那么好运气，很难熬到地球灭亡的最后结局。在地球存在的几十亿年中，地球生命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劫难和轮回。差不多几十万到几百万年，就会遭逢一次彻底的大清理。几十万或几百万年，似乎极遥远，但再遥远也是有尽头的。仅从一己生命而言，大限到来，你可以觉得自己的努力毕竟留给后人一点东西，这应该算作“意义”。而作为种群来讲，所有的努力最后都会归零，那“意义”又在哪里？
宏观看，别说微若轻尘的一己，即使整个人类活动，实在很难确论其意义和价值。
说得有点玄远了，打住。还说人间，具体我们个人，究竟怎样理解和对待自己的人生？无非两种：一无谓，那么出世；二还有点意思，继续待在“世”里折腾。
关于“出世”，通常的理由是“看透”。我没出世，无体验，不敢妄置可否。因为我觉得，所谓“看透”，对活在“人生”中的人而言，实在是一件无法做到或基本做不到的事。人生往往存在变数，没有走完全过程，所谓“看透”就有点不甚靠谱。但完全走过自己的“人生”之后，也就走进那个终结的黑洞，谈何“看透”？
“看透”不易，“出世”其实也难。有人以为“出世”是一种怯懦或逃避。不一定，更多还是需要勇气和迎战。如若不信，“出世”一下试试，马上就得面对各种生存欲望的诱惑和周遭习俗的压力。所以，没有义无反顾的气概，不要轻言“出世”。
“人世”似乎比较好说，我们每天每时都在实践。但也因为身陷其中，或者也未必能明明白白知其所以然。生活很现实，欲望又极易扰乱我们的思维。一茬一茬的人生，如野草般出现，无数生灵拥挤在这条狭窄的满是泥泞棘丛和陷坑的“人世”途中蹒跚而行。生存的压力，生活的竞争以及一种接一种欲望的诱惑，已经够应付了。有多少人能静坐下来奢侈地探讨生存、生活的意趣蕴含？而生命是那样易逝，一不留神，现存的过去了，发生的消逝了，结局呢？了无痕迹。这大概就是“人生”的常态，也就是所谓的“无谓”。这种“无谓”似乎是所有生命难以挣脱的宿命。
是这样吗？大体上是，不完全是。其实人生随时可以出现变数且随时可能面对不同选择。只不过我们往往会回避变数和选择。回避是因为变数总有不确定性，而选择又往往很难。难，在于畏惧，畏惧不可知的后果。所以我们才省心省气力地选择了从众。从众的结果，是

在，有现在还存在的意思。然而，世间有“现在”吗？即使在说“现在”二字之时，现在也已经成为过去。世间有“存在”的事物吗？放到宏观大尺度中，存在不过是一种流动的过程，而过程会让所有“存在”清零。我写的这几行文字，也无非似乎现在还存在着的一点生命印痕。本书包括作者儿时趣事和对人生的思考，描写了作者自身的经历、所见所闻和由此引发的思考。

我在，故我思
“我思故我在”，是法国著名哲学家笛卡尔的一句名
言，也是他哲学体系的一个起点。其表面意思是，“我思
考，所以我存在”。深度的含义则为：“当我使用理性来
思考的时候，我才真正获得了存在的价值”。
笛卡尔的原诗是这样写的：“我思故我在，至高的形
而上；在时间的拐弯处，你的影子，无处不在，穿越过世
纪的尘埃……“
一开始，我以为杜建文先生的《我在》，一定是受笛
卡尔的启发，以深邃的思考，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而读了
他的书稿之后，这才发现，他所说“我在”的“在”，既
包括“现在”，又包括“存在”，还包括“自在”。
他说：在，有现在和存在的意思。然而，世间有“现
在”吗？即使在说“现在”二字之时，“现在”也已经成
为过去。世间有“存在”的事物吗？放到宏观大尺度中，
“存在”不过是一种流动的过程，而过程会让所有“存在
”清零。我写的这几行文字，也无非现在还存在的一点生
命印痕。
我惊呆了，这样的文字，甚至可以和笛卡尔相媲美。
说它是散文，却早已超出了散文的意境；说它是随笔，却
早已跳出了随笔的笔锋；说它是论文，却早已插上了哲学
的翅膀。
往下读，无论是“我在”“说说”还是“数典”，几
乎每个页码，都跳跃着超越时空的名言警句。比如：
失眠有意思，闭着眼或偶尔也半睁着眼，就有无数不
着边际的事情飞来飘去。
不稳定的游走态，给了我许多思索，也激发了自己生
存的乐趣。
人生也许会后悔做过什么，但往往更后悔的是没有做
过什么。
如果说我也有目标也有要求，那就是：自在、尽兴。
简单点，羁绊就少。用减法，与流行的时尚拉开距离
。
跨过去了，它就不是坎，不当它是事，它就不是事。
写文章的最高境界，就是讲出别人没有讲出的道理，
想出别人没有想出的技巧，让人读过之后，能够恍然大悟
、茅塞顿开。我感觉，杜建文就是这样一位高手。即便是
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他也总能见人所未见，想人所未想，
言人所未言。因为存在，所以思考，而且站得更高，看得
更远。
从这本书中，我们读到了一颗属于自然的、干净的、
不着太多尘埃的灵魂。他的坚守难能可贵，他的洒脱令人
感佩。他行走于汲汲追名逐利的世间，仍能寻得一隅现世
安稳，保持着内心的真我和清宁。
也因此，他的文字里总是能读出一丝凄清中的温暖、
一丝落寞中的唯关、一丝忧伤中的慰藉。或许这些，源于
他对生命的领悟和诠释。他认为，世间的“存在”，只生
存于广大宇宙空间的一刹那，转瞬便会随着时光流动而去
；他认为，人生不过是生命体自生而灭的自然过程，所以
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自由自在地活着。
思考到处文章在，学问深时意气平。这里的“我在”
，不是普通的存在，而是通过洞察秋毫、发人深省的思考
，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存在；这里的“说说”，不是普通
的说说，而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另辟蹊径，说得别具一格
；这里的“数典”，也不是普通的背书，而是借典喻今，
借事说人，让读者突破传统的思维，获得新知的启迪。
《菜根谭》中有一句话：“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
，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恰
好为文，本然做人，是杜建文的追求，也是每个旅行者、
写作者、生存者应有的情怀。
感谢杜先生，打开了一个窗口，探寻出人生的奥秘，
让我们的思绪更加清晰，生活更加甘甜。
中国新闻奖一等奖获得者汪金友
2019年9月1日

写文章的最高境界，就是讲出别人没有讲出的道理，想出别人没有想出的技巧，让人读过之后，能够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杜建文就是这样一位高手。即便是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他也总能见人所未见，想人所未想，言人所未言。因为存在，所以思考，而且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从这本书中，我们读到了一颗属于自然的、干净的、不着太多尘埃的灵魂。他的坚守难能可贵，他的洒脱令人感佩。他行走于汲汲追名逐利的世间，仍能寻得一隅现世安稳，保持着内心的真我和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