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奚淞,台湾画家、文学家,乐以“手艺人”自居。 1947年出生,台湾艺专美术科毕业后,留学法国巴黎习画。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主编,长期投入《汉声》杂志的民俗乡野调查、儿童丛书编写策划等工作,并在报刊上发表系列木刻版画与散文,题材包括中国古神话故事、花卉植物、乡土人物、佛经故事等。中年后潜心学佛,擅佛教艺术创作,尤以白描观音、佛传油画著称。 出版小说、散文、儿童文学、画册等十余种,包括:《封神榜里的哪吒》《姆妈,看这片繁花!》《给川川的札记》《三十三堂札记》《光阴十帖——画说光阴》《大树之歌——画说佛传》《微笑无字书》等。 书评(媒体评论) 奚淞的小说不多,可是每篇他都在寻找一种有创 意的艺术形式,探索人生一些终极的问题。他的第一 篇小说《封神榜里的哪吒》……是一颗璀璨发光、文 采灼灼的宝石。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一则 寓言故事,是一篇“天问”。谪落红尘的三太子,仰 问苍天,生命的终极意义到底为何? ——白先勇 后记 神话是一首传唱的歌——七十回顾少年“哪吒” ◎奚淞 二〇一三年春日,我在新店溪畔、公寓画室重修观音 画稿。趁眼力尚好,手力还稳,或可以把积累的旧画稿修 得更耐看些。 传统工艺里称这种造像手法为“九朽一定”。朽者, 修改也。老画师一遍遍修稿,也就是心系传承、期望能把 趋于美善的稿本交付给徒弟,以发扬光大。虽然手工艺时 代早已过去,我修画稿的心愿亦如昔日画师。 当初一时动念,为纪念亡母而作白描观音。未想墨线 绵延,长久以来,毛笔线条稳定了我易散漫、妄想的心, 如是心手牵引,竟使我皈依佛法,成为虔诚佛弟子。 那天,我伏案描图、为坐姿观音的膝边增绘一朵莲花 ,草稿初成,起身审视,心中不禁一动。 这身影太熟悉了。它岂不是在召唤我早年文学记忆— —近半世纪前,我创作第一篇小说《封神榜里的哪吒》开 场的人物描写吗? “……一脚盘踞,一脚微踏在青草地上。半旧的白麻 道袍顺着肩胛垂下许多皱褶;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脚上的芒 鞋。微微向前倾注的身体,像是正在观赏野生在河滩浅渚 中的莲花……” 这篇小说里哪吒剜肉剔骨、赎罪舍生的情节,是从他 的师父——太乙真人的回溯写起的。我忽然想到:这趺坐 九湾河畔、太乙真人的身姿,岂不正与我此际描写观音菩 萨的形象一般无二。几十年光阴过去了,我居然还停留在 原地。 “……‘红儿,痴徒,你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向师父要 一个形体吗?’……”小说里,太乙真人向梦中前来求告 的哪吒魂魄说。 “我终于用血偿还了我短短人间一切所有亏欠的。我 得到最终的自由……可是师父,就如你听见的,我还是在 哭,忍不住的眼泪使我还想加入到世间的不完美里去…… ” 回想昨夜梦里,至爱徒弟红儿的声音;太乙真人起身 ,拍拍膝上的杨花轻尘,走向河岸,将那朵开得最无顾忌 的莲花摘下……“‘这铺在地上的,就是等你来投化的身 体了。’” 全篇故事仍然结束在小说起首的白砂水岸。天色晚了 。太乙真人守候爱徒魂魄来归:“……倦鸟归巢了,空气 那么静寂。渐渐地,太乙的左眼亮起了一朵端丽的莲花, 右眼也亮起了另一朵;可是在心中,不偏不倚地,它们合 并成一朵,在永生的池边。” 回顾彼时二十三岁、从来也不曾涉猎佛法的我,怎么 就会写出这“不二法门”意象、又从道教神话中的莲花象 征了我趋向佛道的晚年? 犹记当年在白纸上提笔落字,文思泉涌,仿佛蕴积在 心中、盘踞不去的生命疑问和郁结,忽然寻到一线光明通 道,于是字句得以自动联结,倾泻而出。我扑倒在书写中 ,一夜经历了垂泪后狂喜的创作体验。事后回想起来像一 场灵异梦境,一现而得再现,我也就把这篇惨绿少年时代 的文学体验,推向记忆深处,不再追溯了。 …… 就这样,半世纪路历历在目,哪吒终于浪游归家。我 为出版小说而作的“七十回顾”文稿也接近完成。行文而 不厌其烦,在此记下两段咏哪吒联句,已然布置在三太子 家中。 其一: 剜肉剔骨非弃世 莲花化身证菩提 其二: 缘起无我视诸法为梦幻 舍身化莲归住自性光明 至于银发老人与少年哪吒素面相对,便就只有合十诵 念古巴利文佛说《慈经》禅修偈句,是一份对世界光明圆 满的祝愿: 愿我远离苦恼,愿我平安快乐; 愿你远离苦恼,愿你平安快乐; 愿一切世间众生,无论柔弱或强壮,体型微小、中等 或巨大,可见或不可见,居、住在近处或远方,已出生或 尚未出生,愿他们都能远离苦恼,愿他们都能得到平安快 乐。 奚淞初稿于二〇一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晨 目录 序 追忆我们的似水年华 ——写在奚淞《封神榜里的哪吒》重刊之前 封神榜里的哪吒 哥儿俩 盛开的扶桑花 秋千架上的小露比 吴李锦凤的礼拜天 病 夺水 后记 神话是一首传唱的歌——七十回顾少年“哪吒” 精彩页 夏日午后,九弯河像是被溽暑给逼浅似的。抽长了叶片的柳树因之更恣意地以墨绿的影子侵占了河水的三分之一。这片柳树沿河生长,水从柳荫下静静地、平滑地流过,当水再度在日光下闪亮的时候,似乎已与苍穹连结一片;湛蓝的,一片云也没有的天空。 依稀还可以听见一里外,陈塘关市集里的小贩叫卖野蔬、器皿的声立;随着穿翻树叶的微风似有似无地传了过来,和着穿飞在垂柳之间麻雀的噪鸣。 太乙坐在柳荫下的一块青石上,白发披肩。一脚盘踞,一脚微踏在青草地上。半旧的白麻道袍顺着肩胛垂下许多折皱;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脚上的芒鞋。微微向前倾的身体,像是正在观赏在河滩浅渚中野生的莲花。 五月里,盛开的野生莲花。 然而他瘦削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寂。打晨起,他就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像棋盘上一枚被人遗忘的棋子。偶然跳落在他脚上的一只青蚱蜢也经过一个漫长的早晨,丝毫无意离开。 莲花摇曳着,柳叶闪着,杨花和着轻尘飘着。河水像是静止,又像是流着;时间像是在摹写昨天,又像是全然不同了。这些个时辰里,太乙心中老是重复温习着同样的一些言语,那是在昨晚的梦里,他至爱的徒弟红儿的声音,像是哀告似的—— 师父,我终于得到自由了,自由到想哭泣的地步。 有时候我随风流转,又有时像无所不在,仿佛在过分睡眠之后伸一个长长的懒腰,就如灰烟一样散了。我的记忆以及记忆中的血腥都远了。可是多么空漠啊……如果我因为感觉灵魂重要而抛弃不合适的肉身,我希望能有一个我所期望的归宿。 师父,我希望我是河里的莲花…… 太乙早晨醒来,梦中展现的情景清晰如在目前。他匆匆来到总兵官李靖的官府,径自走上大厅,没有人阻止他,就像是十四年前红儿出生以及太乙收他为徒的那天。曾经被多次延入官府占卜诸象的太乙,被一名侍卫带至缀满瓦钵鲜花、描红帘巾的厅堂里。太乙仍然能回忆起当时那股蕴郁静定得使人不安的香气。夜来未曾合眼的李靖坐在大屏风前面依旧看来英挺修伟,只是失神得有如一座蜡像。他呼唤侍儿从内室抱出初生的红儿来,那是太乙第一次看见红儿,一向宁静如止水、如槁木的太乙深深地震撼了。那几乎比普通婴儿大两倍,已经有了头发的头多么像一张老人的脸啊,从内部黝黯里进裂出来的哭声,和连侍儿都惶恐得掌不住的手脚抽动,在虚空里乱划着。整个身体像是陷落网罟的野兔,随时都准备弹跳逃走。侍儿的脸色变了,李靖也中了魔似的,瞪着那团不安的东西,胡须都抖颤起来。 “道人,道人,告诉我是凶是吉,这一夜婴儿的诞生像是梦魇似的使我不安,许多异常的事……” “大人,这是喜事……”太乙说得有些艰难。 随后太乙断续地知道了夫人过长的孕期,夫人数日不祥的梦,临盆时血色的异象…… “……红得照眼,一刹那我的眼花了,直觉地抽出腰间宝剑,准备把那团红色的东西剁成两半,可是哭声,那么可怖的哭声使我手软了,冷汗流个不住。道人,面对千军万马我可以毫不动心,可是……” 李靖掀开侍儿手中饰着流苏的青花绸巾,艳红的一面红纱裹在红色的肚腹上,把李靖苍白的脸都映红了。 “最奇怪的是,他生来就……” 太乙心中一动,凝视那片血似的红纱。 “大人,可是丑时……” “是……” 血色仍久久停留在太乙的网膜里,走进大厅,清晨的阳光透进镂空的窗,斜斜描画在鼠灰色地面上,微微启亮。空寂无人,任何摆设和十四年前没什么两样。为印证昨夜的梦,太乙就一张木几缓缓坐下来,眼心相连,渐渐澄清心中的杂念。 一点如丝线般的声音慢慢扬起,像是应和他的期盼似的,逐渐加强,回绕,最后嗡的一声停止了。太乙冷澈的眼光箭似的准确投向厅堂中央的地上,在光和阴影交界的地方,一只绿头苍蝇正渴望地落在灰泥地上,拼命吸吮着,太乙于是看见了模糊隔夜的血腥。 P3-6 导语 如果你这个夏天曾被《哪吒之魔童降世》所感动,那么你也一定会喜欢奚淞笔下的哪吒。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全新演绎,中国古典悲剧美学的现代阐释,哪吒的故事被认为可与《哈姆雷特》相媲美。 张国荣、白先勇、王德威、杨照、梁文道、林怀民、黄舒骏等盛赞的台湾作家、佛教艺术家——奚淞平生小说创作七篇得意之作全收录。 装帧典雅,别具匠心。封面以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经典哪吒形象为主要元素,完美再现哪吒生而为人的悲哀与热烈。 序言 序 追忆我们的似水年华——写在奚淞《封神榜里的 哪吒》重刊之前 ◎白先勇 算算我跟奚淞结缘已有五十年了,半个世纪前第一次 见到奚淞时,他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神采飞扬的年少书生 ,那时他看起来眉眼高挑,有几分孤标傲世的模样,可是 几句话下来,我就发觉他原是个善解人意、一点就透、极 端敏感的人物。我们一开始结的应该就是“文字因缘”。 那时我正在写《台北人》的系列,那是我的《哀江南》, 写的是江山崩裂后一群外省人流离失所、落魄飘零的悲剧 故事。 大概那些故事中一些愁绪触动了奚淞,所以他放心将 他的第一篇小说《封神榜里的哪吒》交到我手里。那是一 颗璀璨发光、文采灼灼的宝石。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 父”的一则寓言故事,是一篇“天问”。谪落红尘的三太 子,仰问苍天,生命的终极意义到底为何?这篇小说是以 极为抒情诗化的文体写成,形式完全现代,我把它发表在 《现代文学》上,马上引起当时文艺圈中的热议,都在揣 摩这位青年作者到底想讲些什么。 事隔多年回头看来,奚淞与哪吒太子原来有这么深的 宿缘。他在塑造封神榜里的哪吒时,恐怕下意识竟把自己 代入了哪吒这个角色里了,他一生中不是一直在“天问” ,追溯生命的神秘意义吗?哪吒最后化身成“一朵端丽的 莲花”,这不也正是奚淞最后向往的涅槃境界吗?其实奚 淞很年轻很年轻时已写下自己的生命寓言了。 奚淞在《现代文学》上一共发表了三篇小说,另外两 篇是《盛开的扶桑花》及《吴李锦凤的礼拜天》。奚淞的 小说不多,可是每篇他都在寻找一种有创意的艺术形式, 探索人生一些终极的问题。《盛开的扶桑花》是我看过对 于“生”与“死”有着最敏锐探究的短篇小说。这篇小说 奚淞注入了极深厚体贴的情感,应该是自传性的。 如果奚淞的小说写作继续下去,我相信他会写出更多 深刻动人的作品来。那个时节是奚淞的“蓝色文学时期” ,我们在一起谈论得最多的也是有关“文学”这个牵涉人 生最深的题目。 那时台湾的文艺思潮,西方的现代主义当行,我们很 自然地就谈论到一些现代主义的作家作品了。乔伊斯的《 死者》,最后那一幕大雪纷飞的场景:只落得白茫茫一片 大地真干净,人的七情六欲一时冰消。托马斯·曼的《威 尼斯之死》,大导演威斯康蒂把这篇小说改成了一部凄怆 无比的电影杰作;衰老病危的音乐家阿申巴赫在海滩上临 终的那一刻,伸出绝望的手,想去捕捉美少年塔齐奥,指 向天涯的青春幻影,青春与暮年,那一幕是一则摧人心肝 的人生寓言。奚淞与我都深爱李商隐的诗,尤其是他那首 《暮秋独游曲江》: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人之大患患于有身,人之大患也患于有情,这首诗写 的是人生亘古之恨。就在这些闪闪的文学灵光照耀之下, 奚淞与我便渐渐建立起一段终身不渝高山流水的情谊来。 因为信任,彼此“交心”,常常在酒过三巡之后,半 醉半醒,互相道出了心中一些平日不愿也不敢碰触的密语 ,有时诉说到深夜,一直讲到天明,恨不得一夜间将平生 心事都掀了出来,因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听得懂自己话的 人,所以尽情倾吐不能自已。“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 阳春”——这是晏殊的词。 奚淞也出身于大家庭,兄弟姊妹多。大陆撤退,兵荒 马乱,幼小的奚淞被寄养在亲戚家,这与父母骤然的割离 ,似乎造成了他永恒的童年“创伤”(trauma),他青少 年时的“落寞寡欢,乖僻离群”恐怕都是根源于那道无法 愈合幼年时的伤痕。不要小看这些小时候受过的伤痛,这 种幼稚心灵上的“创伤”,可能像幽灵一般紧紧跟随你一 辈子,甩也甩不掉的。几年前我和奚淞一同到香港,他在 香港大学开画展,他回忆四岁时从台湾到香港迢迢寻亲, 我们找到他住过的那栋楼房,他亲生父母的住处。我看到 他面上惊喜过后那淡淡的一丝怅然,大概他又忆起他那孤 独的童年来了。 我在六岁染上肺病,被家里隔离以前,据母亲说,本 是个活泼好动,还有点霸道的孩子。那一病将近五年,有 时我一个人被“囚禁”在半山上,有时被“放逐”到郊外 独栋的房子里,远远离开我那一大群兄弟姊妹,因为抗战 期间,肺病在中国几乎是等于绝症,极易传染,大家谈痨 变色,没有人敢亲近,我的玩伴是几只捡来的流浪狗。失 去童年的欢乐,使得我变得孤僻不群,过度敏感。我在中 学的青少年阶段,是“寂寞的十七岁”,不爱理人,同学 们误以为高傲,事实上外表的孤傲只是在掩饰内心的慌张 。这种青少年时期离群的孤独,奚淞是了解的。奚淞在《 姆妈,看这片繁花!》的散文集中,有一篇文章写道:有 一次亲戚背着幼年的奚淞逛街,奚淞看见路旁电线杆下蹲 着一个孩子在号啕大哭,哭得十分伤心,他从亲戚背上挣 脱下来,跑到那孩子身边,也陪着那个孩子痛哭起来。那 个孩子可能也是一个患了肺病无人理睬的弃儿。从小奚淞 便有着闻声救苦的菩萨心肠,所以他日后注定要走上礼佛 修行、普度众生的道路。因为世人 内容推荐 本书是奚淞的首部短篇小说集,也是其小说创作集大成之作。书中收录奚淞作于年轻时的七篇小说。七篇小说笔致殊异,既有借助神话外壳揭示人生苦难,并关注人在苦难境遇下不同抉择的神话小说,如《封神榜里的哪吒》和《夺水》;也有通过对现代都市中青年男女主角家庭、职场所扮演角色的透视,探讨人生局限与价值的现实主义作品,如《盛开的扶桑花》《吴李锦凤的礼拜天》《秋千架上的小露比》《病》;还有讲述表兄弟间壮怀激烈的少年往事的青春书写,如《哥儿俩》。 小说中普遍存在的弃儿情结和悲悯情怀,既源于作者早年的个人体验,也离不开其中年向佛的思想转向。七篇小说虽风格迥异,却表达出一以贯之的主题,即哀怜世间苦难,藉由人在苦难中的选择,揭示人性的良善,并探讨生而为人的终极意义和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