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探讨女帝问题的意义何在？作为一股历史潮流
，7～8世纪是一个女帝辈出的时代，对于古代史研究者而
言，女帝无疑是一个无法亦不容回避的课题。笔者自大学
时代以来就嗜读《日本书纪》《续日本纪》，女帝曾是我
一直想要探索的一个课题。不过，因为它与当今天皇制问
题也有微妙的关联，因此可以说，它既是一个“恰合时宜
的课题”，同时又是一个“沉重的课题”。
但是，一旦提笔（实为打字）、阅读（再读）有关女
帝的大量学术著作以及一般书籍，笔者便得以用平常心缀
文完稿。
拙著对古代女帝进行了探讨，主要以《日本书纪》《
续日本纪》为依据，同时也参照了《魏志·倭人传》等史
料。这些书籍都是最基本的古代史文献，关于它们已有十
分丰厚的研究成果，笔者亦从中受益良多。因此在拙著最
后，笔者想谈谈与这些文献相关的个人经历。
在日本的大学，本科阶段使用的日本古代史标准教材
为《续日本纪》。笔者在本科期间参加的专题研讨班，同
样也使用“新订增补国史大系”的普及版《续日本纪》前
、后篇与《令义解》作为教材，由井上光贞老师教授。时
值昭和四十一年（1966）。
后来，笔者在干叶大学任教以及转任于明治大学以后
，基本上都以《续日本纪》为研究对象，时亦探讨《日本
书纪》《上宫圣德法王帝说》的相关课题。另外，自1978
年起，笔者参与了《续日本纪》的注解工作，之后，此书
被编入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笔者与吉冈真之、石上英一
等人一起联合井上光贞老师，组织了“《续日本纪》注解
编纂会”，并以笸山晴生为核心推动了研究会的运转。注
解编纂工作正式开始以后，我们每年都会于夏、冬时节在
裾野市的富士教育研修所举行连续数日的集中型研究会。
会上，吉田孝、已故的青木和夫、早川八庄等学者以及本
人常常据理力争毫不相让，秉持着严谨不苟的治学态度。
时至今日，这段时光依旧令笔者十分怀念。然而，这项编
纂工作进行至第五册刊行时，共花费了近20年时间，实乃
路漫漫而艰兮。
如上所述，笔者与古代女帝之间的“交情”已走过了
数十个春秋。在这次执笔过程中，当笔者翻阅新日本古典
文学大系《续日本纪》时，脑海中时常浮现当年研究会上
大家展开过的各种讨论。毋庸赘言，笔者关于女帝的不少
拙见都受到了研究会及课程的影响。但是，关于学界已经
普遍以“称号论”来解释的“大后”等研究课题，仍存在
尚待解决的重要疑点。笔者认为，“大后”与“大王”一
样，应当是表示敬意的称呼。因此，拙著虽然属于“岩波
新书”系列，但是针对“大后”问题，笔者还是依据史料
进行了详细的解说。然而在古代史领域中，史料的绝对数
甚微，因此笔者也不敢断言自身学说“绝对正确”。出于
这些原因，拙著中有数处内容的阐述形式出现了前后变更
，敬请谅解。
很早以前，人们就一直呼吁大学学术的全球化发展。
在这一点上，笔者一方面聘请各个国家的学者赴明治大学
演讲，了解其研究成果；另一方面，自身亦出访中国、韩
国、美国等国，开展学术报告、共同研究以及实地调查等
活动。拙著的部分内容就来自本人在国际学会上的报告。
这些研究获得了文部科学省的“私立大学战略研究基础形
成支援事业”“科学研究费补助金（基础研究）”等的资
助，同时亦得到了明治大学的支持。借此机会，特表感谢
。
自拙著开始策划直至执笔，笔者一直承蒙岩波新书编
辑部古川义子的多方关照。假如没有古川义子的中肯建议
，拙著的刊行恐怕会遥遥无期。此次的撰写过程比预想的
更加令人愉悦。另外，拙著还吸纳了明治大学大学院文学
研究科研究生坂口彩夏提出的有益建议。在此向二位表示
感谢。
2012年10月
吉村武彦

序章 围绕女帝的谜团
第一章 历史传说中的“女王”们
1 两位“倭国女王”——卑弥呼和壹与
2 《古事记》《日本书纪》所追求的“女性王者”形象——神功皇后
3 “饭丰天皇”的周边——饭丰皇女
4 刀剑、铠甲、古坟——考古学视角中的女性首领问题
第二章 女帝的诞生
1 大和王权的王位继承
2 从弑杀天皇事件到女帝的诞生——推古天皇
3 推古朝的“三头政治”
4 “大后”之位——皇极天皇
第三章 “维持王统”之路
1 大化改新与皇极禅让
2 “重祚”的齐明女帝与中大兄
3 天智天皇与天武天皇
4 太上天皇的诞生——持统天皇
第四章 律令制下的女帝
1 律令法中的女帝——“女帝之子亦同”
2 “不改常典法”与皇统“过渡”——元明天皇、元正天皇
3 圣武天皇禅让——孝谦天皇
4 最后一位古代女帝——称德天皇
尾章 古代女帝诞生的原因
后记
参考文献
相关年表
索引

日本古时之事载于《古事记》与《日本书纪》两部史书之中。然而，二者成书并被奉进到朝廷的年份分别是712年、720年。因为二者都成书于8世纪初，其内容恐非基于历史发生当时的史料编纂而成的。史书的内容是否确切属实，必须建立在“史料批判”的基础之上，特别是关于645年大化改新之前（大化前代）的历史，尤其需要通过缜密的史料批判研究进行确认。
讨论与日本古时同时期的史料，必然要提到中国正史和日本列岛出土的文物。中国正史记载了中国在与日本列岛居民交流时流传下来的史实。而出土文物大致分为外国制造的舶来品和日本列岛的本土物产，这两类物品都为我们提供了深入揭示历史真相的诸多契机。
中国正史中的《魏志·倭人传》，准确地说应是《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倭人条，该处记载了倭国女王卑弥呼和壹与的事迹。另外，此条文名中的“东夷”指朝鲜半岛诸国和倭国，“乌丸”“鲜卑”指与曹魏毗邻的北方诸部族。
《魏志·倭人传》中有如下记载：
其国本亦以男子为王，住七八十年，倭国乱，相攻伐历年，乃共立一女子为王，名日卑弥呼，事鬼道，能惑众……
倭国的王位原本由男子继承，但由于国家内乱不止，最终一位女子被拥立为王。这位女王便是卑弥呼，读作“ひみこ”或“ひめこ”。有学者认为，卑弥呼并不是女子名，而是一种称号。但是，根据承袭了《魏志·倭人传》的《后汉书》所载的“有一女子名卑弥呼”，以及《梁书》中“乃共立一女子卑弥呼为王”的文字可知，中国史书是将其作为特定人物的名字来记载的。因此，正确观点是应将“卑弥呼”解释为女子之名。
这一时期，倭国王是根据组成倭国的各小国的意志推选产生的。邪马台国的王，未必会成为倭国的王。在构成倭国的各小国中，邪马台国虽为盟主国，但在伊都国亦有王统治一方，甚至邪马台国联盟的敌对国——狗奴国也立有“男王”。
在这样的背景下，倭国爆发了内乱，但男王的继位始终无法令纷争平息，因此各小国才拥戴女王即位。卑弥呼去世后，“更立男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当时杀千余人”的混乱局面再次爆发。迫于这一形势，倭国改立卑弥呼的宗女（同族的女子）——壹与（或台与）为王，将乱局稳定了下来。显然，当时的失控局势已无法通过拥立男王来收场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一连串的政治事件反映出女王从根本上而言是在男王即位传统中被孕育出来的。此外，根据《梁书》等可推测，壹与去世后，王位很可能是由男王继承的。
如上所述，3世纪前半期的倭国，男王的继位导致内乱的局面僵不可破，从而实际推动了两代女王的即位。也就是说，女王的诞生，缘于实现倭国全土统一的政治目的。
P8-10

日本宪法第二条规定，“皇位由属于皇统男系的男子继承”。然而在古代日本，由推古天皇首开先河、称德天皇落幕告终，先后有六位女性天皇即位。可以说，女帝即位乃是日本古代的一大政治特色。这一时代为何会诞生如此多的女天皇？她们独一无二的特点又是什么？日本古代史领域的专家吉村武彦力图从《古事记》《日本书纪》等史书中为女性天皇辈出找出答案。女帝汉风谥号的解读，从考古中获取女帝的生育信息等颇为有趣。

致中国读者
首先我想谈谈日本现在的情况。这个话题虽然刻板艰
涩，却是在考察日本历史时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
现今，日本宪法第一条规定“天皇是日本国的象征，
是日本国民统一的象征，其地位以主权所在的全体日本国
民的意志为依据”，日本是一个立宪君主制国家。天皇位
为世袭制（宪法第二条），根据《皇室典范》第一条“皇
位由属于皇统男系的男子继承”，皇嗣人选被限定在男系
子孙之中。
男系子孙的皇位继承法历史并不十分久远，其依据为
1890年实施的《大日本帝国宪法》第二条规定的“皇位依
皇宗典范所定，由皇族男系子孙继承之”。战后，此第二
条被具有法律效力的《皇室典范》所承袭。可以说，它从
最初就体现了政治家重视以男系男子为核心的“父权体制
”的意向。
这种以男系子孙为本的皇位继承法，并不是日本传统
的皇位继承法。它确立于明治维新之后制定的第一部宪法
（明治宪法，又称旧宪法）。现在的日本宪法中没有对皇
位继承法的规定，它是由国会决议下成立的法律来决定的
。也就是说，国会能够决定皇位继承法。
近年来，皇室皇族中多女子诞生，后继者问题成了社
会舆论的话题，想必这在中国也为人所知。
然而回顾历史，早在中国正史《三国志·魏书·乌丸
鲜卑东夷传》倭人条（后文均简称为《魏志·倭人传》）
中就出现了女性日本国王。此处的女性国王（女帝）正是3
世纪邪马台国时代的倭国王卑弥乎与壹与。不过，卑弥乎
并不是始于“崇神天皇”的大和王权中的国王。
在《古事记》《日本书纪》记载的大和王权史中，592
年即位的推古天皇才是一位确实存在的女性天皇。自这位
推古天皇起，7～8世纪共诞生了六位女性天皇。其中，两
位天皇经历了禅让和重祚（再度登基）。因此，当时共有
八代女帝君临日本。自592年至770年，这179年间女性天皇
在位的时间长达95个春秋。
在承袭了中国唐令的日本律令中，《继嗣令》“皇兄
弟子条”的注记写着“女帝”二字，这意味着律令法本身
是认可女性天皇的。并且，江户时代也出现了两位女性天
皇，即明正天皇和后樱町天皇。直到明治时代以前，女性
天皇的诞生都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那么，中国的情况如何呢？在唐代，武则天由皇太后
之位登上了帝位。这位武后于655年成为唐朝第三代皇帝高
宗之后，高宗去世后，她以皇太后的身份把持朝政。690年
，武后废唐，改国号为“周”，称圣神皇帝，这便是“武
周革命”。而这一年也是日本持统天皇正式即位的年份。
也就是说，中日两国在同一个时期诞生了女帝。
武后即位前创制了一种叫作“则天文字”的独特汉字
。日本也曾使用这种则天文字，而且时至今日，其中的“
园”字仍被人们使用。武则天对日本的影响至今未曾陨灭
，这样的历史一幕着实意味深长。

“天皇”这一称号诞生于飞鸟、奈良时期，这一时期也是日本成为律令制国家的时期，而其间有六位、八代女帝陆续登上历史舞台。为何日本的女皇帝会集中出现于这一时期？她们能否开创“女系天皇”的先河？禅让和重祚只发生在女帝身上的原因是什么？从倭国女王卑弥呼和壹与，到首位女帝推古天皇，再到最后的古代女帝——称德天皇，吉村武彦解读了“女帝的世纪”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