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蟒(全新修订荣誉珍藏版)(精)/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经典作品沈石溪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豆瓣PDF电子书bt网盘迅雷下载少儿童书-儿童文学-中国儿童文学-霍普软件下载网

人类与动物的心灵对话
《保姆蟒》是一篇不足五千字的短篇动物小说，却在
我的动物小说创作中占有重要位置。不是说它写得有多精
彩，而是这篇作品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篇作品写于1993年，繁体版在台湾《民生报》首发
，简体版在云南一家名叫《民族少年》的杂志首发。《民
族少年》是当地教育部门主办的杂志，覆盖昆明所有中小
学，老师学生人手一份。
我儿子当时13岁，在云大附中读七年级。全班五十多
位同学都看到了《保姆蟒》，全校两干多名学生也都注意
到了这篇小说。
我因钟爱儿童文学创作，写的又是以云南红土地为背
景的动物小说，在春城昆明中小学生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虽然当时还没有网络、微信和人肉搜索，却也很容易打听
到《保姆蟒》作者的儿子在云大附中读书。
《保姆蟒》里有个关键情节，作者因为家境清贫，请
不起保姆，无奈之下只好请一条大蟒蛇做保姆养大三岁的
儿子。就这样，我儿子就成了同学们关注和议论的对象。
——瞧瞧，就是这个三步投篮穿白衬衫的男孩，是一
条大蟒蛇养大的耶！好可怕哟！
——我刚才走过他身边，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真的有
一股蟒蛇的腥味耶！
除了本校的，外校一些好事者，也专程跑到云大附中
去看稀罕。指指戳戳，掩鼻嬉笑，像到动物园看动物一样
兴趣盎然。
儿子脸皮薄，生性腼腆，年纪又小，哪受得了这般围
观。回家哭闹，说我造谣，非拉我到学校当着老师同学的
面辟谣不可。我父道尊严，哪能为一条蟒蛇去学校辟谣？
儿子只好自己来辟谣，凡有人神秘兮兮地上下打量他，他
就会义正词严地说：“我不是蟒蛇养大的！我是我妈妈养
大的！我爸爸造谣，他是个造谣专家！”
让儿子始料不及的是，他越是使劲辟谣，同学们越是
相信他就是被蟒蛇养大的。
从此以后，儿子对我失去了信任，我的作品他一律拒
绝阅读，还株连到其它文学作品，凡小说，不管什么小说
，也一律不读了。
儿子刚出生时，我像个负责任的父亲，为他设计了一
幅美好的人生蓝图：在他成年之前，指导他阅读一万本中
外文学名著，带领他游览中华大地万里江山，子承父业，
学习写小说，写出能流芳百世的鸿篇巨制。没想到，就是
这么一篇五千字的《保姆蟒》，让我为儿子精心设计的美
好人生蓝图化作了泡影。
唉，我梦想的文学大厦轰然倒塌，一堆瓦砾，一地鸡
毛。
我现在郑重辟谣，儿子不是蟒蛇养大的。我们这代人
正赶上计划生育，只有一个孩子，哪舍得让一条蟒蛇来带
孩子呀？即使我愿意了，他妈妈也一定会与我拼老命的！
但这并不是说，《保姆蟒》这篇小说的情节完全是我
无中生有杜撰出来的。我在云南西双版纳生活了十八年，
西双版纳地处北回归线以南，热带雨林气候，蛇很多，既
有毒性极强的眼镜王蛇，也有无毒蟒蛇。我当知青时，常
与蛇不期而遇。有时在田埂行走，两三米远突然蹿出一条
花花绿绿的蛇来，越过田埂钻进翠绿的秧田去了。最难忘
的是雨季的一天傍晚，我劳动归来，煮了一碗面条填饱肚
子。连日霪雨，天气有点阴冷，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撩
开蚊帐钻进被窝。突然感觉刚刚洗好的热乎乎的脚碰到了
凉凉的软软的东西，掀开被子一看，竟然是一条一米多长
的白蛇盘踞在我被窝里，也不知道是白娘子还是白公子。
它昂起头，咝咝吞吐鲜红舌须，瞪着两粒玻璃珠子似的眼
睛望着我，似乎在责怪我惊扰了它的美梦。我也不敢在床
上跟蛇打仗，只能大吼大叫，将它从家里赶走了事。
后来我才知道，蛇是冷血动物，靠环境来调节体温，
下雨天气阴冷，身体就会僵硬，就会钻头觅缝寻找温暖的
地方来取暖。被窝是它们最理想的取暖地方。
很多在西双版纳生活过的知青，都有和我类似的被窝
里遭遇蛇的经历。
插队期间，还遇到过匪夷所思的事。有一次我到一个
名叫莫罕的哈尼山寨去牵一头种猪，刚跨进羊诺多老爹的
竹楼，我就吓得惊叫起来——一条碗口粗三米多长的蟒蛇
，就盘在楼梯上。竹楼昏暗，我差点就一脚踩到蟒蛇身上
了。听到我恐怖的叫声，羊诺多老爹赶紧奔了出来，一面
安慰我：“莫怕，莫怕，它不咬人哩。”然后，羊诺老爹
朝那条蟒蛇挥了挥手，喝一声：“去！”我惊讶地看见，
那条蟒蛇好像听懂了羊诺老爹的话，波浪形地扭动着身体
，游出竹楼，钻进院子的柴垛背后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条能听从羊诺多老爹指挥的蟒蛇，
其实是羊诺多老爹从小养大的蟒蛇。这是一种尾部有黑色
斑纹的蟒蛇，学名就叫黑尾蟒，主产地西双版纳。当地山
民有饲养黑尾蟒的习俗。据说黑尾蟒是所有蛇类中唯一能
与饲养它的主人产生情感交流的蛇。当地山民家里养黑尾
蟒，就像养一只狗一只猫一样，很平常很普通，根本不值
得大惊小怪。羊诺老爹告诉我，哈尼山寨老鼠多，黑尾蟒
是顶级捕鼠高手，家里养条蟒蛇，老鼠几乎绝迹，比养只
猫管用多了。
养黑尾蟒还有一个好处，西双版纳气候炎热，中午时
分气温可高达四十摄氏度，那年月，许多寨子没有电，当
然更不可能有电扇、空调、冰箱等降暑用品，小孩子经常
会热出痱子和疖子来。养蟒蛇的人家，每每到了最热的时
刻，会让自己的蟒蛇盘成圆圈，然后将酷热难耐的孩子放
进蟒蛇圈。蟒蛇是冷血动物，身上总是凉凉的，就像天然
空调，给孩子带来凉爽。我问羊诺多老爹，就不怕大蟒蛇
把小孩吞吃了吗？羊诺老爹笑着说，你从小把它喂大，它
虽然是畜生，也记着你的情哩，怎么会伤害你的孩子呢！
我一向觉得，蛇是冷血动物，冷漠、冷酷、冷毒，没
有丝毫感情，会吞进所有能吞进肚的活物，甚至还会同类
相食。没想到的是，在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冷血蟒蛇居
然会在主人家上演如此温馨动人的一幕。
这颠覆了我对蛇的认知。
以前我像大多数人一样，一见到蛇就害怕得浑身起鸡
皮疙瘩，全身汗毛都会竖起来。但西双版纳蛇很多，不管
是下田栽秧、上山砍柴还是钻进树丛拉野屎，隔三岔五就
会遇到蛇，也不能老起鸡皮疙瘩。见多了也就麻木了，见
惯不惊，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尤其在羊诺多老爹家见到那
条能听从主人指挥的蟒蛇后，我对蛇的感觉有了明显变化
，不再害怕，也不再讨厌，甚至还学会了欣赏，有了几分
好感。
金秋的某天中午，我割了一上午稻谷，吃了带去的芭
蕉叶包的糯米饭，便在大田旁一棵枝繁叶茂的凤凰树荫下
席地而躺，赤着膊想睡个午觉。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
觉得胸口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我痒痒。我睁眼一
看，有一条一尺多长的小蛇，正从我胸脯间爬过去。这是
一条非常漂亮的绿蛇，碧绿无瑕，比刚出土的秧苗还绿，
半透明翠绿，一眼看去就像是翡翠雕琢出来的工艺品。我
不害怕，也没动弹，怕惊吓了它。我缓缓伸出一只手掌，
在小绿蛇面前晃了晃。小绿蛇颊窝间的热感应器感觉到了
面前有东西阻拦，便优雅地扭转身体，又从我身体上爬了
回来。等到它爬到我胸脯的另一侧，我再次伸出另一只手
掌，又在小绿蛇面前晃了晃。小绿蛇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
何地扭转身体，又波浪形地游过我的胸脯，游向我身体的
另一侧。就这样，我逗玩这条漂亮的小绿蛇，一次又一次
在我身上爬过来游过去，直到它盘在我胸脯上不肯再动弹
，我才网开一面，放它一马，让它翻过我的身体，钻进田
埂草丛去。虽然事隔四十七年了，我依然记得很清楚，当
小绿蛇快要钻进田埂草丛时，它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似
乎在留恋我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动物也是有灵性的生命，哪怕是
人人讨厌的蛇，也有美丽和温柔的另一面，你不去伤害它
，它便会带给你触动心灵的情感慰籍。
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日益觉醒，随着中小学课外阅读
蔚然成风，描写大自然和野生动物的文学作品在国内图书
市场悄然走红，尤其是动物小说，成为近几年出版界的热
门品种。无论是国外引进的动物小说，还是国内原创的动
物小说，都在书店柜台的醒目位置占有一席之地。品种繁
多，琳琅满目，蔚为大观。
繁荣景象背后，也出现了一些乱象。有些动物小说创
作的后起之秀，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吸引读者的眼球，把
缺口和准星瞄准人性与兽性冲突的这个靶心。人性与兽性
，是人类进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也是社会文明进程永恒
的话题。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动物小说，围绕人性与兽性
，是一种很讨巧的做法，既有深度，又有广度，具有无限
丰富的内涵和无限广阔的外延。但同时也必须注意到，因
为描写兽性容易使作品出彩，有些作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
渲染兽性，进而赏玩兽性，给作品涂抹太浓的血腥气和太
恐怖的暴力色彩。从本质上说，儿童文学是爱的文学，是
闪耀人性光辉的文学，是传播正能量的文学。任何描写兽
性，无论是描写人身上的兽性，还是描写动物身上的兽性
，只能是必要的衬托和对照，用兽性来衬托人性，用黑暗
来对照光明。人性永远是第一位的，光明永远是第一位的
。我赞赏很多作家围绕人性与兽性来结构故事从事动物小
说创作，我自己的很多作品其实也着眼于人性与兽性这个
主题，但我还是想说，在描写人性与兽性的冲突时，注意
分寸，讲究适度，轻微摩擦，合理冲撞，才能让自己的作
品永久地立于不败之地。
动物小说创作还有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在描写入与
动物关系时，往往愤世嫉俗，咒骂人类的贪婪无耻，以动
物的保护神自居，以揭露人类身上的丑陋为己任，所以很
多作品，包括许多很有影响力的经典动物小说，都带有暴
戾之气，嘲讽人类，挖苦人类，鞭笞人类，把人类社会当
作黑暗的地狱，把大自然动物世界当作光明的天堂。看起
来就像挥舞斧头的战将，不由分说一路砍将过去，要为可
怜的动物们杀出一条血路。
这类作品文风当然非常犀利，对肆意破坏环境屠杀野
生动物致使生态日益恶化的人类来说，不啻是一剂警醒的
猛药。但杀鬼的战将，自己的面目也难免狰狞。读这类作
品，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缺乏宁静美，少了一点雍容华
贵的大家风范。
我更欣赏东方民族的智慧，平和豁达，从容儒雅，不
走极端。我更钦佩这样的动物小说，中庸宁静，慈悲为怀
，大爱无言，大爱无疆，既关爱动物，也关爱人类，既欣
赏野生动物身上的自然美和野性美，也欣赏人类社会的人
文美和人性美。
动物很美丽，人类也美丽。对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
灵，都应投以温柔眼光，施以爱的抚慰，采取理解包容的
态度，少一些人与动物的激烈对抗，少一些善与恶、美与
仇、爱与恨的激烈对抗，少一些血淋淋的暴力场面。因为
人与动物不是水火不能相容的两极，而是理应相濡以沫共
生共荣的和谐生态圈。
世界原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多喧嚣、杀戮和仇恨。世界
原本就应该宁静、平和，充满爱的阳光。每一种生命，包
括人类，包括美丽的野生动物，都应该有尊严地在我们这
颗蔚蓝的星球上继续生存下去。
这就需要对话。以对话代替战争，以和平代替杀戮，
以平等代替歧视，以温柔代替粗暴，以尊重代替仇恨。通
过对话建立大自然的新秩序：人与动物和谐共存。
优秀的动物小说，就是人类与动物的心灵对话。
从事动物小说创作的作家，无论中国作家还是外国作
家，每一位都应该是大自然的守护者，都应该是动物福利
的代言人。
阅读动物小说，应该让人真切感受到作家对生命的敬
畏和对动物的尊重，应该让人真切感受到另类生灵的美丽
与灵性，这既是艺术的享受，也是精神的洗礼和灵魂的升
华，让我们的心灵变得更柔软，让我们的感情变得更丰富
，让我们的视野变得更开阔，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沈石溪
于上海梅陇书房

单臂猿的末日
那天早晨，负责喂养长臂猿的饲养员老莫进到笼舍清扫粪便和垃圾。那群长臂猿和老莫混得很熟了，并不害怕，也不回避，照旧吃东西的吃东西，荡秋千的荡秋千。有一只胆大淘气的公长臂猿还冲过来夺老莫的扫把。老莫一面与它抢夺扫把，一面假装生气地瞪圆眼睛呵斥。
公长臂猿不知是被骂得胆怯了还是故意使坏，突然一松爪，老莫没防备，朝后猛退了几步，只听得背后传来“哇啊——”一声尖叫，老莫感觉到脚底软绵绵地踩着了什么东西，急忙回头看，糟糕，正踩在一只才出生一个月的小猿手臂上！
那只小猿看到老莫的围腰带子拖在屁股上一晃一甩的，颇觉好玩，从母猿怀里挣脱出来，绕到老莫背后，左爪撑在地上，右爪来抓带子，结果左臂遭了殃。
老莫穿的是笨重的翻毛大头皮鞋，才出生一个月的小猿皮薄骨嫩，这一脚把小猿的左前臂踩得皮开肉绽，粉碎性骨折。再好的骨科医生也束手无策了，只好采取截肢的办法，将它的左前臂从肘关节那儿锯掉了。
小猿虽然活了下来，但成了残疾，成了单臂猿。
长臂猿，顾名思义，就是两条前臂特别长，直立时双手可以触地，两臂平伸时，宽度可达一米半。靠着这两条发达敏捷的手臂，能在树上攀跳如飞，能在相距几丈远的两棵树间一跃而过，动作轻盈优美，宛如一只大鸟。野外采食时，它们单臂挂在树上，另一条手臂拨开茂密的树叶，寻找美味的浆果。
长臂猿是树栖动物，全靠两条长长的手臂过日子，断了一条手臂，等于剥夺了它们生活的权利。要是在野外，单臂猿是无法生存的。在动物园的笼舍里，人工饲养，也不用躲避敌害，断了一条手臂，不至于被淘汰，但仍有诸多不便。吃食时，一条手臂哪里敌得过两条手臂，等到单臂猿赶到食盆前，好东西早让身体健全的猿抢光了，留给它的只是一些渣渣和次品。它无法像正常的猿那样在笼舍的树干和笼顶的围网上蹿跃戏耍，也不能像表演体操杂技一样在秋千上玩个痛快，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地面蹒跚而行。
生它的那只母猿在猿群里地位偏低，没有力量庇护自己的孩子。在它一岁半时，那只母猿又生了一胎幼猿，就更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来照顾这只残疾的单臂猿了。其他猿当然不会愿意同一只行动迟缓的残疾猿在一起玩的。它形单影只，在这一群二十八只大大小小的长臂猿里，地位最低，排在最末等，谁都可以欺负它。半岁大的幼猿，会趁它不注意，悄悄来到它后面，啊呜咬它一口，然后一溜烟顺着围网逃到笼顶，回过头来朝它扮着鬼脸，呦呦啸叫，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呀！单臂猿当然是无可奈何的。有时候，游客看着单臂猿可怜，扔给它半根玉米棒什么的，它还没来得及吃，那只身强力壮的猿酋就突然间从天而降——从树枝上跳下来，蛮不讲理地将玉米棒从它手里抢走。
残疾猿是弱者，在生活中，弱者免不了饱尝屈辱与辛酸。老莫对这只单臂猿怀有深深的歉疚，因为是他把它弄残疾的，所以格外地照顾它。
按规定，饲养员是无权干预动物的内政的，但老莫深感自己对不起单臂猿，看到它备受欺负，便心潮难平，暗中横加干涉，下决心要扭转猿类社会那种恃强凌弱的坏习气。用老莫自己的话说，就是要提高单臂猿的地位，让其他猿不仅不敢欺负它，还要羡慕它。
进笼打扫卫生，老莫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单臂猿抱在怀里，抱着它扫地，那是在准确无误地告诉所有的猿，单臂猿得到了他的宠爱。喂食时，老莫手捏细竹棍守候在食盆旁，让单臂猿在最显著的位置上吃最好的东西，谁胆敢前来争抢，必定会挨他的竹棍抽打。平时，老莫随时注意观察笼舍，一旦发现猿酋或其他长臂猿欺负单臂猿，他立刻就会冲进笼去，教训那些捣蛋鬼。
自从有了老莫这把保护伞，单臂猿受的窝囊气明显减少。猿逢喜事精神爽，它吃得饱，心情好转，身上开始长肉，皮毛也比过去鲜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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