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朋友,最有才华的戏剧化妆师之一,给我讲
述了他与他的精神分析师男友结成伴侣的内情。几十年前
,这两个男人在一座教堂深处,躲在廊柱后的暗影里偷偷
结婚,而同时有一场婚礼正在明亮的祭坛下光明正大地举
行。
这个轶闻深深打动了我。爱情中的幽默,多么罕见…
…还有谦卑!就我本人而言,两个并不自命不凡的情人,
愿意在上帝面前结合,我觉得他们十分虔诚。
他们的行为表明,激情有多么大的力量,可以藐视禁
忌、玩弄表象、在假想中得到他们没有权利得到的东西。
这桩“伪造的婚姻”维持了三十多年……
“那场真正的婚姻后来怎么样了?”我问朋友。
他不知道。
我无法不陷入沉思。那两个正式宣誓要“忠诚和不离
不弃”的人,是否实践了他们的诺言?被社会鼓励的合法
爱情,是否跟非法爱情持续了一样久?
回到我的朋友,那对秘密伴侣。也许因为社会把他们
推向边缘,他们才为自己在那对正式夫妇宣誓时回声般许
诺的“忠诚”,赋予一种崭新的意义。
他们的忠贞并不构成某种阉割或一系列禁止,而总是
正面地主动给予对方自己所承诺的东西:爱、帮助、关切
、支持。这种忠贞不是从被约束的角度去解读的——不许
爱抚任何人。这两位朋友允许彼此有外遇,对他们来说,
伴侣不意味着就要把彼此关在笼子里。
我从中又见到了我的狄德罗,就如我在《自由者》一
书中让他开口说的那样。然而私底下我确信:这种出于自
愿的忠贞在两个同性个体问更容易建立,因为读懂对方只
需低头看看自己。而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需要驯
服陌生感。
如果说不忠是一种悲剧,甚至是男女伴侣关系破裂的
原因,那么两个男人对这种受本能驱使的露水情缘看得并
不很重。不管他们是否让步于本能,鉴于他们对男性性爱
的天然了解,他们更容易和解。实际上,他们享受这种简
单明了:另一半跟自己一样。而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
间,另一半仍然是另一半,光有坦诚和清醒还不够,还需
经过漫长学习才能了解另一性别,然后与之相处……
在巴黎一布鲁塞尔的旅途中,我在一个小本子上涂写
一个取名《布鲁塞尔的两位先生》的故事。在北站时,这
还只是一堆模糊的文字,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到达南站时
,这团文字就如流动的钢水慢慢凝成固体,有了故事的形
状和密度。包括一个开头、一个结尾、人物和一些有机情
节。也许我永远还不清欠铁路的情?我有许多本书就是在
火车的摇晃中构思和酝酿的。
一切是从一幅画面开始:两个男人在一场婚礼现场偷
偷结合。一开始,这两对伴侣(在祭坛前光明正大的一对和
最后一排躲在阴影下的那一对)只是因偶然而有关联,但那
对秘密伴侣始终关注着公开的那对。
这个故事让我得以梳理存在于同性伴侣和异性伴侣问
的差异,指出每一种伴侣特有的喜悦和痛苦,有时它们正
好截然相反。在写完草稿后,我不无吃惊地发现最幸福的
双人组合,不一定是社会所要求的并在教堂获得掌声的那
种。
……
书终于写完了。
重新阅读时,我试着找出构成它们情节的主线。
秘密结构一直在主导着主题。两位先生组成的伴侣依
靠的是热纳维耶芙和埃迪这对正式夫妻。埃曼医生多亏了
他与动物之间的默契维系,才在世界末日中活了下来。康
斯坦丝与尼森的婚姻实际上是无形的三人行,莫扎特占据
了中心位置。阿尔巴对外甥发展出母爱,而不是对自己儿
子。塞芙丽娜和本雅曼因为放弃孩子而巩固了他们的结合
,但这种结合终究是无奈的假象。
我也从中看到必要的媒介的重要性。让和洛朗通过将
他们的同性组合与异性夫妻做比较,更加理解了他们的道
路,要么走到底,要么夭折。萨米埃尔·埃曼通过阿尔戈
来感受人类,受惠于狗的视角,他才避免了复仇,选择原
谅。尼森对莫扎特作品的整理发表,将莫扎特从被遗忘的
困境中解救出来,而且尼森爱的是他现在这位妻子的音乐
家遗孀的身份。阿尔巴只有借助威尔玛夸张疯狂的举动以
及马纽斯的适当干预,才认清了自己。至于塞芙丽娜和本
雅曼,他们面对梅丽莎重新回顾了自己的过往,梅丽莎呈
现给他们的是暖昧的图景,一方面是恩泽,因为她救了他
们;另一方面又是报复,因为她给他们的人工流产涂抹上
一层谋杀色彩。她将他们从深坑中救出,同时又将他们扔
到另一个深坑。
最后,我还看到一些象征性的化身。大卫提供给了两
位先生一种虚拟的亲情,然后让最大限度地给了热纳维耶
芙她所不曾拥有过的成功及感恩。狗狗阿尔戈是埃曼医生
的伴侣,是米兰达的母亲。莫扎特赋予尼森年轻时代写诗
时所没能表现出的才华以及与一位伟大创作者的亲密生活
。劫持者威尔玛代表了阿尔巴恶的一面,而若纳斯则让阿
尔巴在替代母亲的角色中大放光彩。至于年轻的梅丽莎,
她复活了塞芙丽娜和本雅曼所拒绝的那个孩子。
布里诺和扬也向我指出:这些小说讲述了爱。
这对我来说是那么自然,所以我都没有意识到。再说
了,我有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