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建筑学家、园林学家曹汛先生多年研究成果的首次结集。本书收录《陆游〈钗头凤〉的错解错传和绍兴沈园的错认错定》《石涛叠山“人间孤品”：一个媕浅而粗疏的园林童话》等曹汛先生的代表性文章，材料翔实，证据充分，纠正了流传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大错案。“破旧”之外更长于“立新”。本书不仅对中国古代造园艺术进行了精到的介绍，还将园林建筑纳入艺术的视角加以审视，对园林建筑艺术进行总结，提纲挈领地论述了中国园林的历史脉络、艺术特征和国际地位，奠定了风景园林历史理论的基础。更难能可贵的是，本书还对一些造园名家加以介绍，本书收录的对计成、张南垣、叶洮和戈裕良等造园名家的研究，展示了中国园林艺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蓬勃气象，议论精湛，见解高妙，从中可领略一代学人“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淳雅古风。

曹汛，辽宁盖县人。1935年6月28日生。建筑学家、园林学家、文史学家，兼善绘画与建筑画。1961年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曾任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高级建筑师、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特聘教授、台湾树德大学建筑系特聘教授，20世纪90年代在北京林业大学教授《中国园林史》，现为北京建筑大学教授。已发表学术论文数百篇，涉及建筑、园林、考古、艺术和文学等诸多领域。治学严谨，尤精于史源学、年代学考证，擅长攻解学术难题和考断无头公案。

上编
中国造园艺术概说
略论我国古典园林诗情画意的发生发展
略论我国古代园林叠山艺术的发展演变
陆游《钗头凤》的错解错传和绍兴沈园的错认错定
石涛叠山“人间孤品”，一个媕浅而粗疏的园林童话
网师园的历史变迁
下编
明末清初的苏州叠山名家
计成研究——为纪念计成诞生四百周年而作
造园大师张南垣——纪念张南垣诞生四百周年
走出误区，给李渔一个定论
叶洮传考论
戈裕良传考论——戈裕良与我国古代园林叠山艺术的终结

曹汛先生师承梁思成和林徽因，精于年代学和史源学考证，在中国古代建筑史和园林艺术、唐代文学等领域均有极高成就，是学术界公认的建筑大师。这本《中国造园艺术》是作者多年研究成果的萃取。其中不仅从宏观的角度系统讲解中国园林艺术的特质，还将园林建筑纳入艺术的视角加以审视，对园林建筑艺术进行总结。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本书中还对造园名家加以介绍，这在以往的著作中极为少见，在日益重视工匠技艺的今天，对过去造园名家的艺术成果及特色加以介绍、归纳和总结意义深远。

追发旧作《戈裕良传考论》后记
这里追发的《戈裕良传考论》是我的一篇旧作，迁延
已经二十余年，不能不做个交代。
这篇文章原是1982年春天写成，随后寄给当时建筑历
史学术委员会主办的刊物《建筑历史与理论》，已于1983
年下稿，编人第五辑，即1984年度应出的一本。该刊由江
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已出了第一、二辑，和第三、四合辑
共三本。到第五辑，应该是第四本，也已打样，编辑同志
且已看过校样，但是却迟迟印不出来。说是还需要拿出五
千元经费，拿不出来就一直没能印行，拖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看着是没有希望了，我才想把稿子追回来，另行发
表。但是从前负责的年轻编辑又已出国，那一辑的善后事
宜没有人管，我这篇稿子已经是泥牛人海，再也追不回来
了。最初投稿之时，我还在辽宁省博物馆工作，还是用的
老办法，定稿时用复写纸写出两份，自己留了一份。文章
较长，引用的都是辛苦爬剔搜求出来的第一手资料，全文
约二万七八千字。文章考证的问题，非常重要，稿子寄出
以后，1984年在安徽凤阳召开的建筑历史学术研讨会上，
我曾就此文的观点和材料，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引起与
会同志的关注，大家都希望早点发表出来，看到全文。卡
壳在江苏的全文迟迟发不出来，我的观点已经讲出，就会
在社会上流传和扩散，为了把这个专题研究引向纵深发展
，又怕流传扩散中难免走样，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又另外
写出一篇材料和观点都相同的短文，也可以说是这篇长文
的缩写或节本，大体上是凤阳学术会上说起过的那么多吧
。这篇后来改写的短文，题为《叠山名家戈裕良》，发表
在《中国园林》1986年第2期上，全文仅有二千八百字，大
约是原来长文的十分之一，所以只能说出考证的梗概和最
后结论。现在回想起来，幸亏当时发了那篇短文，要不然
就会误了一件大事。我在那篇短文的最后说，“洪亮吉称
戈裕良为‘同里’，又说他‘世居东郭’，又称他为‘戈
东郭’，戈裕良即使不住在花桥里，也一定是住在常州新
城东水门一带，距洪亮吉家不远。戈裕良故去距今只有一
百多年，也许还有他的后人住在老地方，知道这个根，还
希望当地有关部门能够给予注意，帮助查找”。这篇小文
刊出后，很快引起当地同志的注意，常州市园林管理处的
同志来信说，很愿意“助一臂之力”，帮助查找。为了得
到各方面的援助，我又给常州市委宣传部写去一封信，宣
传部很重视，把我的信和所附《叠山名家戈裕良》一文转
给有关部门传阅，当时的宣传部长李文瑞同志并加批语说
，“盼能和作者联系，彼此协作，可做出许多成绩”。过
后不久，我便收到罗君明同志的信，提供出一个重要线索
。罗君明当年已是78岁的老同志，参加过市里的文物普查
，关心乡土文献和乡邦人物。他说常州东南25公里洛阳镇
戈氏后人手中收藏有《洛阳戈氏宗谱》，谱上有戈裕良的
名字，和生卒时间以及上世父祖下世子孙的详细记载。谱
上记出的戈裕良生卒年代，与我的考证结论正好相合，希
望我去鉴定验看。我写的《戈裕良传考论》没能发表出来
，外间无从读到，幸好我在《中国园林》上所发的《叠山
名家戈裕良》一文，已经明确记出戈裕良生于乾隆中，卒
于道光中。常州园林局的同志是直接读了《中国园林》，
罗君明同志则是读了我寄给宣传部的那篇文章的复印件，
李部长批示转发给有关部门，这才引起注意。我收到罗君
明的来信，得知《戈氏宗谱》一事，决定立即前去常州洛
阳镇。罗君明不顾年高和腿脚不便视力不好，还陪我乘车
同去。在洛阳镇，得到横林区洛阳乡的书记、乡长和文化
站文化宫负责同志的热情接待和支持，顺利地看到这份宗
谱。我认定了宗谱的重要价值，决定住下来，三更灯火五
更鸡，连夜通宵把一部宗谱看个明白，做了摘录，请得他
们的同意，并将部分内容复印下来。这一宗谱中的戈裕良
，正是我要寻找和研究的，我国造园史上应该有鼎鼎大名
，重重写上一大节的造园叠山术大名家戈裕良。以前他们
对宗谱上所记的戈裕良是半信半疑，我当即拍板认定，当
地同志非常振奋和高兴。这份《戈氏宗谱》早已发现，很
多人知道。谱中有戈裕良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日时，以及父
祖子孙的辈分关系，但是按着宗谱的统一体例，没有记出
他的职业和生平事迹。当地有心的同志知道戈裕良，把宗
谱的事向外界说了，并且请了著名园林学家陈从周教授、
潘谷西教授前来看过。因为谱上看不出戈裕良是造园叠山
家，两位教授又囿于戈裕良为乾隆时叠山家的旧说，便以
为谱上的戈裕良年代不合，身份不明，不过是偶尔重名的
另一人，就把事情否定了。常州人士半信半疑，读了我的
文章想到要找我去重做鉴定，我那时是人微地远，年纪也
不大，但是宗谱上所记出的戈裕良生卒年，居然与我的考
证结果正相合。他们发信找我去时是1986年秋天，我到洛
阳镇看到这份宗谱是同年11月4日。根据我在《戈裕良传考
论》中的原始考证，和《叠山名家戈裕良》一文的传述，
从戈裕良的八处造园叠山作品的年代排比，已知最早的作
品为嘉庆三年（

中国造园艺术概说
造园艺术是中华文明的一朵奇葩，是中华优秀文化和精英艺术的一个顶峰，是中华民族文明开化风流儒雅的一个标志。中国造园艺术流布于世界，增光了中华民族的体面，提高了中华民族的声望。
希腊学者马塞里努斯（公元380年左右）在他的《历史》里描写中国人说：“赛里斯人平和度日，性情安静沉默，不扰邻国。”中国人趋于平和宁静的心理气质，是大自然哺育的结果。中华大地的山明水秀，迷住了人们的心神，使之陶醉。中华民族在适应、协调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造成了崇尚自然、亲和自然的思想文化潮流，以至于觉得他们和大自然是一体的，他们感觉到大自然血脉中所跳动的每一个脉搏，于是产生了“天人合一”的学说。孟子说“上下与天地同流”，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大诗人李白有“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之名句，孟郊也曾高唱“苟含天地秀，皆是天地身”。老庄思想主张“归真返璞”，返回到大自然中去，人类原本就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造园艺术最本质的特征，就是对大自然中的好山佳水，加以开发和整治建设，甚至于用人工手段，或在市郊清静的地段上，或在城里喧嚣的闹市中，模山范水，按着美的原则，再现一个充满着诗情画意的生活游息环境——自然山水园。造园艺术的最高准则，就是计成《园冶》所指出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中国人对造园艺术的追求，体现了这个民族崇尚平和谐调、朴素自然的生活方式，和淡泊宁静、文明高雅的思想气质。具有诗情画意的人工山水园，就是在人间大地上建造出一个理想的天堂。张岱《陶庵梦忆》记砎园，有二老人盘桓其中，一老叹道：“竟是蓬莱阆苑了也！”一老咈之曰：“个边那有这样！”“林园无俗情”，人们生活在这种仙境一般的环境中，自然也就能够纯净气质、陶冶情操，不仅使生活高尚化，民族性格也能得到升华，以至于我们今天在说起中国造园艺术的时候，仍免不了要产生那么一种香生九窍，美动七情的感受。
国际园景建筑家联合会1954年维也纳大会上，英国造园家杰里科在致辞中说，世界造园史三大体系是中国、西亚和古希腊。从古希腊到欧洲文艺复兴，中间隔着一段中世纪的野蛮黑暗，古希腊体系发展成后来的欧洲系统，意大利的台地园，法国的几何形花园，和英国的自然风致园各有千秋。古代西亚的体系后来逐渐趋于衰落。只有中国造园艺术始终自成体系，不仅源远流长，而且一脉相承，中间未曾断线，还不断推陈出新、升华完美，一直发展下来。
按着分类，中国古代园林主要有5个分支：①自然风景区；②邑郊园林；③寺庙园林；④皇家园林；⑤私家园林。就造园艺术的发展演变着眼，其中主流自然是皇家园林和私家园林。皇家园林的渊薮可以上溯到殷末周文王的灵台灵沼，和春秋诸侯的苑囿。秦始皇统一中国，写六国宫室于咸阳原上，规模宏伟壮丽。汉建建章宫、上林苑，长安一带皇家离官别馆相望。建章宫北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这种一池三山的格局，成为后世宫苑池山的模式。秦汉以前，皇家园林占绝对上风，汉代出现私家园林，梁孝王筑兔园，大将军梁冀、茂陵富民袁广汉等建造私园，都是摹仿皇家园林，规模很大。魏晋南北朝以降，私家园林逐渐兴盛，出现“中园”一词，和皇家“上苑”抗衡，从此私家园林得以和皇家园林平行发展。后来不仅大官僚、大地主，一般中小官僚地主和文人士大夫也开始建造私园，于是又标榜“小园”，庾信《小园赋》更奠定了小园的纲领。隋唐的宫苑仍然兴盛，私家小园和皇家上苑分庭抗礼，也不示弱。宋元时候，私家园林趋于成熟，占了上风，到了明清，皇家园林不得不反过来步私家园林的后尘，取私家小园的精华，建造集景式的皇家园林了。这种集景式的皇家园林，以圆明园为代表，乾隆皇帝标榜说是“移天缩地在君怀”，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家、《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则转弯抹角地讥评说，非其地而强为其地，虽百般精巧，终不相宜。这时的皇家园林实际上已经开始走向衰落。通过皇家园林和私家园林互相借资互为消长的三个历史阶段的透析，不难看出，我国造园艺术的最后成熟，是以私家园林的最后成熟作为标志。这就表明，中国的造园艺术，并不像欧洲那样，由皇帝、国王在上面主宰，而是一种渗透到全民族文化生活当中的千千万万人的智慧创造，造园艺术已经成了全民族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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