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短篇小说选》是由契诃夫研究专家、著名俄文翻译家童道明所遴选的一部契诃夫短篇小说集，在这部选集中，既有代表契诃夫小说特色的经典名篇，如《变色龙》《套中人》《第六病室》《万卡》《苦恼》《胖子和瘦子》等，尽显批判的锋芒和简洁的文风，在冷峻的嘲讽中深蕴契诃夫内心的同情；也不乏“写得像抒情诗一样的美丽”和“更富于人性与人道意蕴的”作品，如《玩笑》《在别墅里》《带阁楼的房子》等；两部分交相辉映，共同构筑契诃夫短篇小说的精彩篇章。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1860年1月29日—1904年7月15日）是俄国的世界级短篇小说巨匠，是俄国19世纪末期最后一位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与莫泊桑和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是一个有强烈幽默感的作家，他的小说紧凑精炼，言简意赅，给读者以独立思考的余地。其剧作对20世纪戏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坚持现实主义传统，注重描写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塑造具有典型性格的小人物，借此真实反映出当时俄国社会的状况。他的作品的三大特征是对丑恶现象的嘲笑与对贫苦人民的深切的同情，并且其作品无情地揭露了沙皇统治下的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的丑恶现象。他被认为19世纪末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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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员之死
胖子和瘦子
嘎小子
变色龙
江鳕
马姓
猎手
嫌疑犯
士官普里希别耶夫
苦恼
万卡
风波
玩笑
在别墅里
别人的不幸
男友
薇罗奇卡
牧笛
灯火
美女
草原（节译）
第六病室
大学生
带阁楼的房子
药内奇
套中人
牵小狗的女人
主教
未婚妻

☆阅读提示
作者介绍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1860年1月29日一1904年
7月15日)，俄国小说家、戏剧家。他既是俄国十九世纪末
期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也是世界级的短篇小说巨匠，
与法国作家莫泊桑和美国作家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
短篇小说家”。
一八六〇年，契诃夫出生在俄国罗斯托夫州亚速海边
的塔甘罗格市一个小商人家庭。他的祖父曾是农奴，后来
靠自己的努力替全家人赎身获得了自由。他的父亲经营一
家杂货铺，与一个服装商人的女儿成婚。契诃夫出生时，
他父亲的杂货铺生意惨淡，他从小就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
。一八六七年，契诃夫进入当地的一所希腊小学读书。一
八七六年，由于杂货铺破产，他的父亲不得已带着家人迁
往莫斯科，唯独契诃夫因为学业的关系而留在当地。在那
里，契诃夫一边做家庭教师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完成中学
学业。
一八七九年，契诃夫完成中学学业后，前往莫斯科与
家人团聚。在莫斯科，他因获得奖学金得以进入莫斯科大
学医学系进修。在读书期间，为了维持生计，他便以笔名
陆续向一些幽默刊物如《蜻蜒》《花絮》等投稿。一八八
〇年三月，契诃夫的处女作《给博学的邻居的一封信》发
表在《蜻蜓》杂志上，他在文中塑造了一个不学无术而又
自命不凡、愚昧无知的旧式地主形象。由此，契诃夫开始
了他的文学创作生涯。在这期间，他创作发表了很多作品
，这些作品虽然艺术性不强，但极具可读性，也不乏针砭
时弊的佳作，如《小官员之死》《胖子和瘦子》《变色龙
》等，深受读者欢迎。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磨砺了他简
洁幽默的文风。
一八八四年，契诃夫从莫斯科大学医学系毕业，获得
医学学士学位和行医执照。此后，他一边在莫斯科郊外的
小镇行医，一边利用业余时间继续小说创作和戏剧尝试。
在行医期间，广泛地接触平民和了解他们的生活，让契诃
夫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一八八六年，契诃夫发表了《嫌疑
犯》《士官普里希别耶夫》《万卡》和《苦恼》等短篇小
说，其中《万卡》和《苦恼》寄寓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深
切同情，也标志着他转向了严肃的文学创作。一八八七年
，由于疲劳过度和身体不佳，契诃夫前往乌克兰东部旅游
散心。旅行归来后，他在一八八八年发表了著名的中篇小
说《草原》，在作品中他描绘和歌颂了祖国的大自然，思
考农民的命运，表现人民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同年，他被
俄国科学院授予“普希金文学奖”，从此成为俄罗斯家喻
户晓的作家。
一八九。年，他只身前往沙俄政府安置苦刑犯与流放
犯的萨哈林岛(库页岛)进行实地考察，岛上地狱般的惨状
和西伯利亚城市的贫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对俄
国的专制制度有了深刻的认识。此次考察归来后，他创作
了报告文学《萨哈林岛旅行记》和著名的中篇小说《第六
病室》。在《第六病室》里，契诃夫猛烈地抨击了俄国专
制制度对人民精神的摧残，文中压抑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 一八九八年，契诃夫创作发表了《药内奇》《套中人
》等著名的短篇小说，对社会上的庸俗现象和僵化的思想
进行了批判。他的著名喜剧《海鸥》这一年在莫斯科艺术
剧院上演也大获成功。与此同时，他加盟莫斯科艺术剧院
，与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钦科等俄国著名戏
剧家进行了创造性的合作，对舞台艺术做出了重大改革。
一九〇一年，契诃夫创作发表了四幕正剧《三姐妹》
以及其他一些短篇小说。同年，他当选为俄国皇家科学院
荣誉院士，但在一九〇二年，为了抗议俄国皇家科学院无
理撤销高尔基荣誉院士称号的决定，他与柯罗连科发表声
明一起放弃了这一荣誉。一九〇三年，他创作了卓越的悲
喜剧《樱桃园》，还有短篇小说《未婚妻》。在《未婚妻
》中，他表现了对未来的乐观精神。
一九〇四年，契诃夫因肺结核在德国的巴登维勒与世
长辞，遗体运回国后葬在了莫斯科。
契诃夫一生创作了四百多篇短篇小说、若干中篇小说
和一些戏剧。这些作品以杰出的思想成就和艺术成就在俄
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并且对二十世纪之
后的世界文学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
作品介绍
作为一位世界级的短篇小说大师，契诃夫的短篇小说
不仅数量众多，而且题材丰富，意蕴深刻。他常常截取平
凡的日常生活片段，以精巧的艺术手法和言简意赅的文字
对生活和人物做真实的描绘和刻画，展示重要的社会内容
。他的小说抒情意味浓郁，抒发了对丑恶现实的不满和对
美好未来的向往，把褒扬和贬抑、欢悦和痛苦之情融在作
品的形象体系之中。
……
专题二：小说的象征意义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虽然只写一个人、一件事，但是
它们常常代表着某一类人、某一类事，具有强烈的象征意
义。如《套中人》里的别里科夫，象征着许多思想保守的
人；《第六病室》里的“病室”，既是指一个具体的环境
——医院里的病房，还象征着当时俄国令人压抑的社会现
实环境。同学们结合小说的具体情节，讨论一下书中还有
哪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与事物。
专题三：简洁的语言艺术与深刻的思想内涵
契诃夫曾说“简洁是天才的姐妹”，他的短篇小说确
实十分简洁凝练，常常在一篇简短的小说中表达出深刻的
内涵。选择具体篇目，讨论一下简洁的具体体现，以及其
中蕴含的思想。
☆阅读延伸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
在世界文学史上，小说一直是文学的主流。小说不仅
种类繁多，题材广泛，既有气势恢宏的长篇，也有精湛小
巧的短篇；而且小说名家辈出，群星璀璨。在这些小说名
家里，以短篇小说闻名的有三人，他们分别是法国的莫泊
桑、俄国的契诃夫以及美国的欧·亨利，他们一起被誉为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契诃夫在上文已有介绍，这里
不再赘述。
莫泊桑(1850—1893)，法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曾
师从著名作家福楼拜。他一生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和三百
五十多部中短篇小说，以短篇小说文学成就最为突出。他
擅长从平凡琐屑的事物中截取富有典型意义的片段，以小
见大地概括出生活的真实，摹写人生百态，广泛而深刻地
反映了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法国社会现实，无情地揭露了资
产阶级道德风尚的丑恶，对下层社会的“小人物”寄予同
情。他的短篇小说从内容上划分，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
是讽刺虚荣心和拜金主义，如《项链》《我的叔叔于勒》
；第二类是描写劳动人民的悲惨遭遇，赞颂其正直、淳朴
、宽厚的品格，如《归来》；第三类是描写普法战争，反
映法国人民的爱国情绪，如《羊脂球》。精巧的结构、典
型细节的展示、抒情化的语言，使得他的短篇小说达到了
思想与艺术的完美结合。
欧·亨利(1862—1910)，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
欧·亨利是他的笔名。他是美国现实主义作家，有着“美
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之称。他一生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
和近三百篇短篇小说。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通过对小人物
日常生活的描写，对资本主义制度、反人道的法律、虚伪
的道德给予揭露和讽刺。他的小说语言幽默、通俗易懂，
具有浓郁的美国风情。尤其为人称道的是他短篇小说的结
局，常常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被称为“欧·亨利
式结尾”。他的短篇小说名篇有《麦琪的礼物》《警察与
赞美诗》《最后一片叶子》等。
这三位作家之所以被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
不仅因为他们创作的短篇小说数量多。更重要的是，这些
短篇小说艺术精湛、思想深邃，对后世作家的创作具有较
大的启迪。

本书是契诃夫研究专家、著名俄语翻译家童道明编选的，除了经典的代表作外，还特意选人了一些契诃夫“写得像抒情诗一样美丽”和“更富于人性和人道意蕴”的作品。这就意味着，本书选人的这些作品兼具阅读价值和阅读趣味，也意味着同学们能以轻松愉悦的状态实现欣赏文学经典的目标。

每一个来到安东·契诃夫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
地感到自己希望变得更单纯、更真实、更是他自己。
——苏联作家 高尔基
可能有一些作家比契诃夫更有才干，但是在世界
文学中却没有人比他更诚实、更有良心和更真实，这
也就是读者对他的爱经久不衰的缘故吧。
——苏联作家 爱伦堡
本世纪的青年知识分子，不论是醉生梦死的，还
是有所追求的，读了契诃夫的作品，他的脑子里总是
不能不泛起波澜。
——现代文学家 茅盾
如果用最简单的话来表述契诃夫创作的主要意义
，那就是，契诃夫不厌其烦地要让人知道，人应该做
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
契诃夫许许多多的作品，虽然都是写于一个多世
纪以前，但都是当代题材，他永远不落伍，总是能够
击中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
——俄语翻译家、戏剧评论家 童道明

小官员之死
在一个美好的傍晚，有个为人很好的文书，伊凡·德米特利奇·屈尔维亚科夫，坐在剧院第二排，举着观剧镜看戏，演出剧目是《柯涅维里之钟》。欣赏表演，他感到无上快乐。不料忽然……小说里常常遇到这个“忽然”。作家们写得不错：生活里确实充满了意外！忽然，他的脸皱了起来，眼珠转动，屏住呼吸……他把观剧镜从眼前拿开，略一低头，接着……阿嚏！！！诸位看得明白，他打了个喷嚏。无论什么人，不管在什么地方，打喷嚏总是不犯法的。庄稼汉打喷嚏，警察局局长也打喷嚏，就连三品文官偶尔也要打喷嚏。所有的人都打喷嚏。屈尔维亚科夫一点也不心慌，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像有教养的人那样朝四下里瞅瞅，看他打喷嚏是否搅扰了别人。这一看却让他慌乱起来。他发现坐在他前面，也就是第一排的一个老头儿正用手套使劲擦他的秃顶和脖子，嘴里嘟囔着什么。屈尔维亚科夫认出老头儿是勃利兹察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任职。
“我把唾沫喷在他头上了！”屈尔维亚科夫心想，“他是别处的官员，不是我的上司，不过毕竟挺尴尬。应该道歉才是。”
屈尔维亚科夫咳嗽了一声，向前欠欠身子，凑近将军的耳朵悄悄说：“对不起，大人，我把唾沫溅在您头上了……我不是成心的……”
“没关系，没关系……”
“请看在上帝面上，原谅我吧。说实在的……我不是故意的！”
“哎，您请坐吧！让我听戏！”
屈尔维亚科夫心里发慌，傻笑了一下，开始朝舞台上看。虽说在看戏，可是再也感觉不到那份快乐了。他开始惶恐不安。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勃利兹察洛夫跟前，在他身边转了片刻，压制着内心的胆怯，小声说：“我把唾沫溅在您头上了，大人……请原谅……我实在……不想这样……”
“哎，够了……我早就忘了，您却一再提起那件事！”将军说，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说忘了，可他的眼神凶狠，”屈尔维亚科夫心想，疑神疑鬼地瞅着将军。“他连话都不想说。应该给他解释清楚，说我完全是无意的……这是自然规律，要不然他就以为我是故意啐他了。现在他不这么想，过后没准儿会这么想！……”
屈尔维亚科夫回到家里，把他的失态告诉妻子。他觉得妻子看待这件事似乎过于轻率。她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听明白勃利兹察洛夫“在别的部门工作”，就放心了。
“不过你最好还是去一趟，赔个不是，”她说，“他会认为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举止失当呢！”
“说得太对啦！我已经道过歉了，可是他那副样子有点儿怪……连一句合乎情理的话都没说。不过当时也没有工夫交谈。”
第二天，屈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理了发，到勃利兹察洛夫府上去解释……走进将军的接待室，他看见那儿有很多请求办事的人，将军本人站在他们中间，开始听取各种请求、申诉。将军询问过几个人以后，抬起眼睛望着屈尔维亚科夫。
“大人，您若记得的话，昨天，在‘乐园剧院’，”文书开始禀报，“我打了个喷嚏，而且……无意间竟溅到了您头上了……请原……”
“小事一桩……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将军扭过脸去询问下一个请求办事的人。
“连话都不愿说！”屈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了结……我得给他解释清楚……”
等到将军跟最后一个请求办事的人谈完话，举步向内室走去，屈尔维亚科夫跟在他身后小声说：“大人！倘使我斗胆搅扰了您，可以说，纯粹是出于懊悔的心情！……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务必体察！”
将军哭丧着脸，摆了摆手说：
“你简直是开玩笑，先生！”说着，他走进内室，随手关上了门。
“这怎么是开玩笑呢？”屈尔维亚科夫心想，“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啊！身为将军，竟然不明白！既是这样，我也就不必再给这个摆架子的人赔礼道歉了！见他的鬼去吧！我给他写封信，反正不再来了！上帝做证，我再也不来了！”
屈尔维亚科夫怀着这样的想法走回家去。那封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他反复琢磨，却想不出书信该怎么写。转天只好再亲自上门去解释。
“昨天我打搅了大人，”等到将军抬起问询的眼睛，他含含糊糊地说，“并非像您所说的那样为了开玩笑。我是来道歉的，因为我打喷嚏，唾沫溅到了您的头上……我想都没敢想过开玩笑。我怎么敢开玩笑呢？如果我们开玩笑，那么我们对大人物就……太过失敬了……”
将军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突然大叫一声：“出去！”
“什么？”屈尔维亚科夫低声问道，吓得愣住了。
“滚出去！！”将军顿着脚，又吼了一声。
屈尔维亚科夫肚子里似乎有什么内脏破裂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退到门口，走到街上，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往长沙发上一躺，就这样……死掉了。
一八八三年
谷羽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