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推荐 本书系日本明治中期著名女作家樋口一叶的小说集。 生于明治中期的樋口一叶,仅有二十四年的短暂生命,她实际的写作时间大约为期数年。身后遗留二十二篇中、短篇小说、七十余册日记,以及超过四千首的和歌咏草。就创作量而言,相当惊人。其写作对象,多取材于生前所接触的东京半下流社会,笔致则颇为细腻绵密。长于贫困死于恶疾的一叶,眼光犀利、观察入微,把她所熟悉的世态百相尽纳笔底,复以欢愁多感之情隐约贯穿虚设的男女众生间,遂创作出《暗夜》、《大年夜》、《比肩》、《浊江》、《十三夜》等震撼文坛、脍炙人口的名著。作品中的忧国之思、男女之情、民俗风尚,在在都反映着明治时代的日本文化思想与民众生活实象。 目录 古日本最后的女性——樋口一叶及其文学 暗樱 下雪天 暗夜 大年夜 比肩 檐月 浊江 十三夜 吾子 分道 与一叶对话——代跋 序言 林文月 翻译的目的,简单说,是把一种语文转换成另一种语 文。懂得两种或两种以上语文的人,时则会有需要为自己 ,或为别人做这种“翻译”的工作。 三十年代出生于上海虹口江湾路的我,作为台湾人法 律上隶属日本公民,而闸北虹口一带当时为日本租界,所 以到了上学年龄,我就被指定去上海市第八国民学校读书 。那所日本人设立的学校,除我和我的妹妹之外,其余都 是日本孩子。说实在的,我们当时还以为自己也是日本孩 子,只是家里有些生活习惯和别的同学们略微不同而已。 我的启蒙教育是日语文。我读日本书,也用日本语文 思想,或表达心事,似乎是自自然然的;直到小学五年级 的时候,中日战争结束,日本投降,中国胜利,我们台湾 人的身份由日本籍变成了中国籍。次年,我们举家由上海 乘船回到台湾。台湾是我们的故乡,却是一个陌生的故乡 。 在陌生的故乡,我们开始了新生活。我听不太懂台湾 话,而且在推行国语的环境之下,校内是禁止使用日语的 。老师用台语解释国语。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我突然需要 适应两种新语文。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我的翻译经验就是 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脑中经常需要把中国语文翻译成日本 语文。这样的习惯,使我在读大学和研究所的时期,能够 驾轻就熟地为台北东方出版社的两套少年读物:“世界名 人传记”和“世界文学名著”译成了五本书。那些书都是 经由日本人改写为适合少年阅读的文体,所以几乎没有什 么问题和困难。 任职大学之后,教学与研究成为生活的主轴,除了有 限的一些日文的汉学研究论著之外,不再有空闲执译笔了 。至于再度促使我提笔从事翻译工作,实缘起应邀参加一 九七二年日本笔会主办的“日本文化研究国际会议”。依 大会规定,参加者需提出一篇与日本文化相关的论文。我 以日文书成《桐壺と長恨歌》提出发表。其后,我将日文 的论文自译为中文:《源氏物语桐壶与长恨歌》,在台湾 大学《中外文学月刊》刊载,同时为了读者便利而试译了 《源氏物语》首帖《桐壶》,附录于论文之后,那篇日本 中世纪文学深受白居易《长恨歌》的影响,中文的读者感 觉既熟悉又陌生,产生莫大的好奇与期待,透过杂志的编 辑部鼓励我继续译介全书。我在没有十分把握之下,答应 下来,开始逐月在《中外文学》刊载的长期翻译工作。费 时五年半,共六十六期而译竟了百万言的《源氏物语》全 书。 那五六年的时间里,我教书、做研究、又翻译,过着 与时间竞走的生活,十分辛劳,却也感觉非常充实。翻译 遂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我选择日本古典文学作 品为自己翻译的对象,是基于两个理由的:一者,日本文 化从中世纪以来深受我国隋唐文化影响,而且日本人早已 有系统地译介了中国的重要著作;相较之下,我们对日本 的文学作品则相当冷漠。虽然近二十余年来逐渐有人译出 日本文学,但以近、现代作品为主,古典文学的译介仍嫌 不够。再者,我个人具备日语文根底,其后从事中国古典 文学的教学与研究,或可在这一方面略尽绵薄之力,弥补 我们所当做而未做的事情,故自一九七三年以来,自我惕 励断续译出了《源氏物语》(一九七三—一九七八)、《 枕草子》(一九八六—一九八八)、《和泉式部日记》( 一九九二)、《伊势物语》(一九九五—一九九六)等四 本平安时代的日本文学名著,以及十九世纪明治时代的樋 口一叶短篇小说集《十三夜》(二〇〇一—二〇〇四)。 以上五本书,前四本的著成年代都在千年以上,最后 一本也在一百多年前。每一个国家的语文都会随时间而有 所变化。现在的日本人阅读古人的这些文学作品,多数会 觉得很困难,所以与谢野晶子(一八七八—一九四二)以 降,已经有多种现代日语译的《源氏物语》等书出版了。 我的中译本诸书,虽然采取白话文,但是仍有许多地 方非译文本身所能传达清楚,或者表现原文的巧妙之处, 则不得不借助些注释。注释之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原 著里引用日本的古老诗歌或隐喻,乃至于唐代以前的中国 古诗文,因此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明白了这些道理,就会 觉得既陌生而又熟悉,格外亲近动人。 《源氏物语》、《枕草子》、《伊势物语》和《十三 夜》即将在大陆以简体字横排出版。容我在此感谢南京译 林出版社所有帮助我促成此事的各位。 二〇一一年一月十八日 导语 古日本女性文学之绝唱,具有古典情怀的近世作品。 樋口一叶可能是日本文学最短寿的知名作家,但她寄居东京都市的一隅,冷眼看尽世态,将众生的欢愁化为笔底的人物言行,撰述唯恐不及似的与生命竞走。一叶兼具传统文学的修养与近代文学的表现。她的小说多取材于其居住的东京半下流社会,笔致细腻绵密,对世态百相刻画入微,陋巷中的庶民众生、男女欢愁莫不跃然纸上。 本书是中短篇小说集。林文月选译最著名的十篇,包括《十三夜》、《下雪天》、《浊江》等,详加注释,每篇附有译后小记,是一部规划完整,好看而重要的名著。 后记 与一叶对话 比约定的时间稍早来到,是怕万一迷路,给自己多一 些从容。午前十时的东京,除上班上学的人以外,对多数 人而言,还是悠悠醒来的时刻吧。茶室咖啡馆也多相继打 开铁门,准备营业。 我坐在文京区本乡一家挂着“营业中”牌的咖啡馆, 一个面窗的舒适位置。窗外的街景明亮整洁,高楼林立, 但毕竟有属于文教区的深雅,与新宿、银座的繁华不同。 等人时最适宜看书,遂打开新购的《樋口一叶集》。 这本岩波书店的精装本,是近年日本出版界为纪念明 治时代女作家樋口一叶逝世百年而隆重印制的出版物之一 。购买时,那家大书店的年轻伙计显然不熟悉作者,遍查 电脑书目未得;最后还是我自己在几乎失望离去时,于店 内转角堆积的众书内发现。明治时代的樋口一叶,对于年 轻店员,大概远不及吉本芭娜娜或村上春树耳熟能详的吧 。 打开《樋口一叶集》看目录。这本由菅聪子与关礼子 合作校注的书,共收一叶的十六篇短篇小说及日记。其实 ,我早已收藏有小学馆与其他出版社的一叶全集,甚至还 在美国买到诺顿出版社印行的Robert Lyons Danly英文译 本In The Shade ofSpring Leaves-The Life of Higuchi Ichiyo with Nine of Her BestShort Stories 。若能除了日文校注本外,再备妥英文译注本,对于译事 会有更大助益。这是我多年来从事日本古典文学作品翻译 的心得。事实上,目录的十六篇小说里,我已经译出了十 篇重要作品:《比肩》、《浊江》、《十三夜》、《大年 夜》、《分道》、《暗夜》、《檐月》、《吾子》、《暗 樱》、《下雪天》。 临街的大片落地窗明净不着纤尘。映入眼中的是东京 本乡,在秋日里颇为赏心悦目。我的视线暂离书册,漫逐 经过玻璃窗前近处远处,了无负担地阅读着景象和行人。 究竟秋天了,甚有些凉意的样子。一个女子的裙摆被风扬 起,害她连忙用只手接着。几个中年男人走过,有人颈上 还围着格子图案围巾。对面书店或文具店悬挂着广告布幔 ,正秋风中萧索起伏着,而水泥的步道上已然有些艳红的 落叶了。 我大概是这样子茫然地坐着一任景物经过眼前的吧, 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她正从明亮的窗外一隅吃力地望入。 望入稍暗的室内的是樋口一叶。一个纤细的身影,梳着稍 稍隆起的发髻,朴实的和服装扮,双手托着民俗风味的包 袱。是因为太靠近稍暗的咖啡馆的缘故吗?她整个人在明 亮多彩的街景衬配下,竟像一张黑白老照片中的人物。 不错,她正是我在黑白老照片看到的樋口一叶。 确认我坐此等候,一叶推开旁边的木门进来。 “对不起,来晚了。让你久候。”她对着起身相迎的 我多礼而温柔地深深鞠躬,用手指拢一拢在街上被风吹乱 的发丝,然后才缓缓在我对面坐下。 “你包袱中是新近撰成的文稿吗?小说还是随笔?给 《文学界》?还是《读卖新闻》?”初见面的尴尬,想不 到自己会用一连串的问题来掩饰。但是我对于一叶实在有 一见如故的奇妙感觉。也许是用心译注过她的几篇小说, 也读过随笔与日记抄,当然还看过许多研究其人其文的论 著;也可能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识,竟是有某种不可测喻 的神秘能源导启?或者,这些因素混溶一体所促成也说不 定。她的声音倒是意外的柔和。看照片里的她,姿态于温 婉中有一种挺拔,面目虽清秀而眼神不可犯,尤其薄薄的 嘴唇分明是坚毅。我以为她说话时的口吻语调必定是倾向 清脆,甚或低沉的。然而,她正以令我感觉意外的柔和美 好的声音同我说话。 “是短篇小说《分道》。本来杂志社要派人来取的, 我自己把下半部耽搁了,不好意思。想跟你见了面后送过 去,顺便买些东西回家。”她咬字用词,则是东京文化人 的典型,简要、精准。 《分道》是我新近译成的短制,所以印象深刻。忍不 住想要谈谈感想。 “这一篇短篇小说,我非常喜欢。你写孤儿和年长女 性之间的陋巷人际关系,很能够浮凸人的孤寂。那少年淡 淡含蓄的爱慕之情,因为女方不耐长年为人作嫁之苦而自 甘屈身为富人之妾,便要与她分道离别。令我提笔追逐你 的原文时,深深感动又感慨!我尤其欣赏你最后结束处, 少年要挣脱从腋下抱住他的女方,含泪说:‘阿京,拜托 你放开我罢。’仿佛听见响在夜空中的那句话呢。这结束 处的对话,和故事一开始时,少年夜访女家,在她单身住 宿的小屋前敲窗:‘阿京,在吗?’那种期待相会的喜悦 ,遥相呼应对比,真是神来之笔。当然也可能是你苦吟推 敲的定笔。做为一个译者,总是较一般读者多一层揣摩。 ” “谢谢你夸奖。其实,我自己也挺喜欢这个作品,虽 然篇幅短,情节单纯,我倒是很用心写的。我想要表现的 ,也不是只限于故事中那个先天有缺陷的少年孤儿的情愫 而已。市井小民,尤其是我住的那一带贫民区里的生活百 态,真有一些令人心酸和无奈的事情……” 说这话的一叶,削瘦白皙的面庞上竟因亢奋而有些晕 红起来。我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和服是蓝底有细白条纹的手 织棉布。这棉布是极其寻常的料子,但 精彩页 暗樱 上 这两家之间,只隔着竹篱笆。共用的井水,既深且清。开在屋檐下的梅花,一树两家春,连香气都分享着。这两家是中村家和园田家。 园田家的主人前年去世,由二十一岁的年轻人良之助继承,据说是某学校的通学生。中村这一家,只有一个女儿。原来也是有儿子的,但早天折,就剩下这么个宝贝,如同掌中之珠一般宠爱着,唯恐风吹拂发簪上的饰花,但愿她能享鹤寿干岁,遂以“千代”命名。可真是天下父母心啊。人说:“白檀双叶已闻芳香”,当她三叶、四叶地逐渐成长时,世人纷纷都已经期待日后的姿色了。春山微雨花稍绽,更添增览眺的景色,那教人惊艳时节究竟在何时?犹如月影穿松叶,绰绰约约十六岁,梳起了成人高高的发髻,髻上系着一只扎染的蝴蝶结,真个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在哪儿都醒目。“中村家的小姐”,人人争相谈论她。生为美人也是够麻烦的。 习惯真是有趣。当年,北风中放风筝时,电线杆老嫌它们碍事儿。那是过去从前的事情了;可良之助、干代这两个人相见时,总改不了往日玩儿布偶的心。虽然发型姿态都改变了,却仿佛也没怎么注意到,依旧是“阿良”、“阿千”地亲热叫唤着。谈谈笑笑,有时甚至还吵起架来。“你甭再来了!”“来干吗?不来就不来!”说着说着,互相赌气,却两天不见面又来道歉:“昨天,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跟你那么使性子了。原谅我罢。”给她这样子一说,自是如春冰之化解,“不,是我不对。”结果不外乎如此。 虽然,自己没有妹妹,若有之,大概也就是这般可爱的罢。她笑容可掬地拉着他的袖子说:“阿良,昨天做了个好梦。梦见你学校毕业,不知道就的是什么职,戴了一顶高帽子,坐在一辆黑色马车上,要进洋房子哩。”“人家说,梦是相反的。可别被马车撞倒才好!”说着大笑起来。这边则是颦眉道:“说什么话呀!今儿礼拜天,你可是哪儿都别去。”这话,与受过当今现代化教育的身分很不相称,盖因为真情关怀之故。 这厢既然没有隔阂,那厢自亦不客套。所谓浮世忧虑,这两个年轻人晓都不晓得,尽是欢笑过日子。这一天是春日二月中,倒是尚有些料峭春寒,约好去赏梅,又值德大寺的祭日。两人手挽着手,倒是挺暖和的。 “阿良,别忘了跟你约的事儿哟。” “嗯,没问题。不会忘记的。只是,……约的是什么呀?” “瞧你。临出门还那样子拜托你的呢……” “哦,对啦。想起来了。你想看卖菜阿七故事的西洋镜,是不是?” “咦,胡扯!” “不然,是那个乞丐扮野熊的把戏?” “算啦,算啦。我回家了。” “道歉,道歉。方才都是胡扯。中村家千代小姐交代的,怎么可能是这些。我,良之助所奉命的是……” “好,啥也不要了。” “别生气。边走边吵,路人会笑的呀。” “都是你,讲那种话!” “所以不是跟你道歉过了吗?瞧,尽顾斗嘴,杂货摊儿都走过了。” “哎呀,那怎么办。不知前面还有没有?” “谁知道。刚刚说啥也不要的人,在哪儿呀?” “不要再讲那些了。” 争来争去,终究还是和乐一条路。路旁有许多树。“来这儿。”一个招手,另一个就跑过去。木屐踩在地上,发出卡郎克隆的声音。那弹琴的盲女,可是今世的“朝颜”吗?“露未唏兮光照花,可怜微雨稍稍落。”“吃点儿甜品好吗?”那招徕顾客的声音倒也甜甜的。另一旁卖的是成烧饼。隔邻互竞,相安无事,可真有趣。 “阿千,你看看,那右边第二棵。” P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