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拯救我青春年少时爱上的热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大伸马和马凯的小说《红屋骑士》的女主角，我只看到一种解决之法：自己进入这本书，并成为角色之一。
在穿越到大革命这个更敏感的时期后，我将面临的一系列道德困境（“结局是否证明手段合理？”“我们可以牺牲一个人来拯救更多人吗？”“我们必须帮助我们遇到的所有人吗？”），都可以简化为一个古往今来的决定性问题：“做什么是正义的？”

皮埃尔·巴雅生于1954年，现为巴黎第八大学法语文学教授，也是一名精神分析学家。

序言
怎样进入一本书
第一章：技术问题
第二章：叙述问题
第三章：道德问题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第一章：我向一个女人伸出援手
第二章：寻找陌生女人
第三章：热纳维埃芙欺骗我
在困境的核心
第一章：为了一种道义论
第二章：忠诚的冲突
第三章：灵魂的负担
走向一种创造伦理学
第一章：论创造性
第二章：走出局限
第三章：幽默
死囚室
词汇
感谢

如果我没有在年少时爱上热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
我的一生可能是另一番景象。
《红屋骑士》是法国第一部侠士电视连续剧，女主人
公令几代观众着迷，在四个星期中追踪着想拯救玛丽·安
托瓦内特的神秘骑士的历险，同时还有热纳维埃芙·迪克
斯麦尔与莫里斯·兰代之间不可能的爱情。
没看过这部历史连续剧的人无法理解我们，特别是那
些孩子们的情感，发现了小屏幕的魔力，一周接一周地追
电视剧集。这是一种在我生命中从未变质，当我重新观看
那些画面时依然鲜活，仍让我心潮激荡的情感。
我不仅感谢演员安娜·多阿特让我的青春期充满激情
，还感谢她承担了摆渡人的角色，将我们引向由克罗德-巴
尔马改编成电视剧的这部大仲马与马凯的杰作，让我知道
并喜欢上这部作品。如果没有她对于热纳维埃芙·迪克斯
麦尔的出色演绎，我不会知道这个人物，更不会如此狂热
地爱上她。
这部影片忠于原著，同样以悲剧告终，我对于身为保
王党人的年轻女主人公的感情因此而更加强烈。
直到最后，也就是说，第四个星期最后一集的最后几
分钟。像几百万电视观众一样，我希望会有奇迹发生，这
个年轻女人不会遭受一切都似乎将她引向的那个悲剧命运
。
但结局是不可抗拒的，既因为书上是这样安排的，也
因为女主人公的行为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我爱恋的这个
女人的死亡让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创伤。影片结束时
的可怕画面，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永久地凝固在我
的生命中。
也许这个悲惨的结局激发了我对于不幸爱情，甚至是
不可能爱情的某种偏好。我很早就感觉到绝对的爱情是一
个神话，社会总是联合起来对抗那些试图体验这种爱情的
人，它只有在死亡中才可能完全实现。
今天离那个时代相距遥远，因为我从来没有接受过热
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的死亡，我只好尽我所能改变事件
的过程，我看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案。
尽管我自己也曾经推崇过重写这种实践。在本书中我
并不打算遵从重写传统的要求，满足于改写文本使其朝着
更有利于热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的方向发展，这个方向
可以使她免受大仲马与马凯为她安排的悲剧结局。因而会
更合我意。
我所希望的是对文本进行一种更深层的加工，不是从
外部，而是从内部，通过我自己进入小说当中，成为它的
一个角色，参与它的情节来实现这种转化。只有这种方法
可以使我顾及故事中各个角色所面临的所有情境。
只有这样深入文本，日复一日地生活其中，我才能结
识热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和她共同生活，爱她，在尽
可能尊重原文的同时尝试人类所有可行的办法，以此帮助
她逃脱原先安排的不公正命运。
小说的这种内部变化将把我带到大革命时期，与大仲
马和马凯的男主人公们生活在一起，发现同样的历史事件
却不知其结局，分担他们的恐惧与欲望，与他们共同见证
这个时期价值观的巨变，这些价值观将他们置于一些通常
无解的选择面前。
在此意义上，本书是对另一篇文论，《我会是抵抗分
子还是刽子手？》①的延伸，在那篇文论中我同样假设时
光倒流，沿着我父亲的足迹，我试图在书中考察我在第二
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行为，如果我早生三十多年的话。
在本书中，我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向自己提出同类
问题。如果说我希望通过变成书中的一个角色将热纳维埃
芙·迪克斯麦尔从大仲马与马凯为她安排的残酷死亡中解
救出来，我不想通过强力行动来实现这个目的，而是尊重
那个时期人们的思维方式与支配他们的行为准则，以便研
究在我获得行动力量的情况下通过其他方式来实现这一目
的的可能性。
本书是对解救一个心爱女人于死亡威胁的尝试，因此
它也是对我即将生活于其中的大革命时期的一种思考：那
个时代与我现在生活的时代所具有的共同点，那个时代人
的行为与思考方式，他们所面临的道德选择。通过比较时
代与人，我希望能够进行更深层的思考，我们的生命能够
建立在什么样的原则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正义的行为
是什么？

为了拯救热纳维埃芙·迪克斯麦尔——大仲马和马凯作品《红屋骑士》中的女主角——我少年时无限深爱的女主人公，我只有一个办法了：自己也进入书中，成为书中的一个人物。
来到书中的大革命时期，我面对了一系列的伦理两难问题，而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这些伦理问题变得更加敏感（“结果能够为过程辩护吗？”“我们能够为了拯救多人而牺牲一个人吗？”“我们应该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吗？”）。这一些伦理问题，不管在以前还是在今天，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怎么做才算对？”。

第一章 技术问题
怎样进入一部作品成为其中的一个人物，这个问题对于从未对此进行过思考的人来说可能是出乎意料的。但这绝非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它已经引发了文学和电影作品中的一些实践案例以及理论探索。
我在这里仅给出几个最著名的例子来阐明一点。然后再探讨我即将进行的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的穿越所提出的理论与实践问题。
例子之一是著名的美国电视连续剧《我心爱的女巫》（1971一1972）。这部电视剧讲述了一对美国夫妇动荡不安的生活。其中的先生让·皮埃尔娶了一个女巫萨曼莎。
在第八季的第二集中，观众们看到萨曼莎正在她的孩子塔巴莎与亚当的房间中为他们读汉塞尔与格勒泰尔的历险故事，但她要下楼离开片刻，因此让孩子们自己继续阅读。
小姑娘塔巴莎与格林童话中的两个主人公展开了对话，他们抱怨吃不饱饭，于是小姑娘邀请他们“上”到真实世界中的房间来找她，一个响指便让她妈妈为宾客们准备的奶酪蛋糕从底楼的盘子里飞到了眼前。
由于这两个来自虚构世界的孩子希望留在这栋热情好客的房子里吃顿饱饭，塔巴莎决定征求他们的父亲——童话中的伐木工——的许可，因而“下”到了书中。与此同时，已经察觉到蛋糕不翼而飞的萨曼莎突然看到烤羊腿腾空而起向楼梯飞去，她开始追那只羊腿，一直追到孩子们的房间，发现了童话中的两个孩子，而自己的女儿消失了。
萨曼莎决定去找女儿，也进入书中。她遇到了女巫，女巫说她没见到塔巴莎，而实际上她把小姑娘关了起来准备吃掉。萨曼莎随后去到伐木工家，他妻子告诫她不要相信女巫所言。萨曼莎最终救出了女儿，与她一同回到真实世界。而那时汉塞尔与格勒泰尔已经出现在让·皮埃尔与萨曼莎的宾客面前，正在不断地惹出麻烦事端。
伍迪·艾伦的所有作品中，短篇小说《库格麦斯插曲》（1977）是他第一次探讨现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的穿越主题。
西德尼·库格麦斯教授对与第二任妻子达芙妮的家庭生活感到很不如意，他向精神分析医生抱怨婚姻不幸。库格麦斯对医生说希望遇到另一个女人，但医生不是魔术师，劝诫他不要尝试外遇，建议他把幻想仅仅在诊所表达出来。于是库格麦斯决定终止心理治疗。
两个星期之后，他接到一个魔术师的电话，这位了不起的帕斯基主动提出帮助他过上一种充满奇遇的生活。库格麦斯前去拜访魔术师，帕斯基对他解释说，只需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一个特殊橱柜里就可以被投射入他选择的任意一本书中。
面对客人怀疑的态度，帕斯基问他希望遇到哪一位虚构人物。库格麦斯表达了想要结识艾玛·包法利的愿望，随即便置身于永镇艾玛的家中。她独自一人，说一口小说译本中的英语。福楼拜的女主人公一直都梦想着生活中能突然出现一个神秘的外国人，库格麦斯与她外出散步，最终吻了她。但他与达芙妮有个约会，于是答应艾玛以后会再来，然后呼叫帕斯基，让他使自己回到布鲁克林。
第二天，库格麦斯重返永镇与艾玛做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与她展开了一种激情关系。就艾玛来说，库格麦斯讲述的美国生活令她兴奋激动，梦想能够亲身体验。在帕斯基的帮助下，穿越之旅变换了方向，库格麦斯把艾玛带到纽约度了一个周末。他们去看电影，到唐人街吃晚餐，参观索霍区，在酒店的套房里享用送货上门的鱼子酱和香槟，然后才回到帕斯基家。但是帕斯基的魔法装置突然失灵，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把艾玛送回永镇，最后年轻女人满怀怒气踏上归程。
库格麦斯发誓再也不会重新开始一段外遇，但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他又去找帕斯基，让他这次把自己送人菲利普·罗斯的小说《波特诺的抱怨》中。不幸的是，意外发生了，橱柜突然起火，帕斯基心脏病发作而死，库格麦斯没有降落到他希望的小说中，而是降落到一本西班牙语法书中，小说结尾时，他被一个多毛的不规则动词穷追不舍。
P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