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弗朗索瓦·塞纳，欧洲科学、艺术与文学学院成员，国际笔会会员，法国俱乐部会员。获法国教育勋章。对艺术与文化有十足的兴趣，渴望了解异国文化，喜爱旅游，曾经十多次游历中国。英国文学高级中学教师，退休后专注于写作及文学翻译。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此处和彼处》，诗集《忧郁的激情》《陌生美女的坟墓》（巴黎墨迹出版社)。曾与法国几家诗歌刊物合作，发表批评文章和文学随笔，尤其是关于保尔·雷奥多(Paul Leautaud)、菲力浦·雅各(Philippe Jaccottet)和保尔·艾吕雅(Paul luard)的评论。他的部分诗歌作品被收入法国诗歌选集，并多次获奖。

《读(精)/远近丛书》无目录

我的童年是在中国和中国的天地之间度过的，一直到九岁。
六六年夏天的一个晚上。
天黑了，是上床睡觉的时间。
今天，他没有催我们。
——来，阿爸讲故事给你们听。
他遇到开心的事儿了，每次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自称“阿爸”，而不是“爸爸”，并且在“阿”上拖长音。
——把窗户关上。
天这么热关窗?我糊涂了。
我家住医院宿舍三楼，原来分的是东向那套。我们搬进了西向那一套两间的房子。我家也有老外婆，而且也和我们住。爸爸是不是已经预知外婆的地主身份不能呆在城里?那时离六月风暴大约还有半年的时间。
预知不是难事儿。那个老农不就是三年早知道。这个“三年早知道’’是我从小人书上看来的，很让我崇拜，尤其他食指往上指，身上斜挂着老棉袄的神气。二十年后到了巴黎，才知道三年真是小菜了，还有能预知千年的呢，比如法国十六世纪预言家诺斯特拉达姆士(Nostradamus)。不同的是，中国的老农没有上过学，更没有学过孔子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而法国的预言家十五岁时在南方的阿维侬七艺学院念过三年，那时的学问称作七艺，即文法、修辞学、逻辑学、音乐、算术、几何和天文学。
——去，把窗户关上。爸爸又说。
我从来都听话，所谓听话，就是从来不反驳。而且极少问问题。听妈妈说，小时候我极爱吃肥肉。三年自然灾害时，我三岁。有一天，妈妈搞到一块肥肉，做了一小碗。上桌了，见我有把它全吞了的架式，便把它收到碗柜里，保证下一顿饭还吃。我哭了。爸爸说，哭就哭，孩子不能宠。我被关在里屋任哭。几个小时过去了，哭声还是那样，没有减弱的意思。妈妈进来做了检讨，哭声才立时停住。
“怎么办呢?你不停地哭，只好我们做检讨吧。”很多年后，妈妈还是那么无奈。
“怎么会这么犟?”当时爸爸问妈妈。
从此，父母不惹我，免得惹出犟来。我呢，再没有闹过事，听话，在医院是有名的。相安无事。这当然是后来听妈妈说的，我一点没印象了。
西晒了一下午的房间，有三十六七度。我还是关上了窗户。
爸爸坐在长方形的饭桌左边。那饭桌和家里的其他家具一样，都是从医院借来的，除了外婆家那个小柜。爸爸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接到通知下乡了，不用置办家具。走时一还，很轻松。他和妈妈就这样，从结婚那一天开始，无论在北京医学院还是在杭州的浙江医科大学，都这样时刻准备着。我已经有两个弟弟了，医院又出借两张床。桌子还是一个。
要说饭桌，也不全是。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和邻居小孩的闲散时间就在桌上度的。中间放一根木尺，打乒乓球。球盘太局促，我们打和平球，不拉不抽，做蜻蜓点水，这边一点，那边一点。或下跳棋、军棋。扑克，爸爸是不准的。晚上爸爸在医院政治学习，或值班。回来，把桌子搬离墙，放上床单，用大板刷刷洗，床单是姑姑自己织好从乡下寄来的，白色土布。冬天钻进土布被窝，先是冰凉，它受热慢，国家规定，长江以南，冬天没有暖气。等到受热了，你就不愿出来了，实在太温暖，虽然布厚得不温柔。唯一的问题是洗时费劲。饭桌便派上用场了。搓衣板哪有这样的方便。把床单铺上桌，抹上肥皂，用棕毛板刷。这是父亲的家务。
P1-5

这是法国学者塞纳和中国学者金丝燕共同就“阅读”或“读书”这个话题分别撰写的一部书稿。塞纳从童年的阅读重要性开始讲述，描述了特定文化、生活经历与本民族语言作品的阅读之间所构成的阅读价值。金丝燕淡远平实地讲述了自己少年时代在杭州的读书生活，那个生活的过程本身就是文化传统和知识学习特殊的生存过程，说明即便在对文化全面封杀的特定时期里，人在，读就在。

一本书很旧，封脊破损，页面发黄、书页被勾勾划划
，带着许多手指印痕，在一代代人之间传递，从一人之手
，转到另一人之手，有什么东西会比这样的书更美的呢?同
样，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收获以后的耕地，被捆扎过枝干
的很老的盆景，或者，运用别的比喻，船只从一个港口到
另一个港口，艰难地航行，在靠岸时，从货仓运上奇特的
货物，也因它们的经历更美了吧!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一本书更有魅力?第一次发现它，它
的题目深沉吸引你，你抚摸它的封面，你悄悄把书放在你
的鼻前，嗅着书香与墨水混合的味道。
都说书死了，阅读衰退了，我不想重复这样的抱怨，
这种挽歌几乎和写作本身一样古老。在法国，每到文学作
品发表的旺季，只要看看新出的小说在书店堆积，浏览这
些书的介绍和新闻界的批评，就可以诧异人们还能谈论阅
读被宣告终结。毫无疑问，全球读者远比五十年前要多得
多，即使他们读的并不是小说与诗歌，即使文盲率在先进
的国家也可悲地保持着高位，即使这些人更喜欢读所谓通
俗作品、看完就忘的地摊文学也无关紧要，流行杂志、漫
画，只要他们读的内容是词语和句子组成的，那就无关紧
要。
想起我在中国的日子，上海最大的书店，福州路上的
书城，孩子们在翻看连环画或者绘本，还有年轻的大学生
，把头埋在书里，背靠在摆放科学或文学的书架上，这场
景与我在巴黎或伦敦类似的地方看到的一样。他们沉浸在
比现实世界更吸引人的虚拟世界，力求丰富自己的知识，
他们就像在圣物和让人肃然起敬的东西面前静心冥想一样
。这样的嘶面不是没有由来的，我们在读某些已逝作家的
作品之前，往往对他们知之甚少，当我们读他们书时，我
们也是在纪念这些著名的先贤。
此刻，在这个本来作为商业谈判的地方，我感觉就像
置身于巴尔扎克开始文学生涯时的一个阅读室。这个房间
非常昏暗，像在十九世纪的巴黎或外省，那时人们借书看
，只花几个苏就可以读报纸或读那些非常平庸的作家按照
预定模式写的流行小说。
这些中国年轻人读的是什么，我无所谓，也无从知晓
，但我能猜测，在他们的宁静与投人中，我看出他们因发
现了辽阔无边的天地而生的秘密的喜悦，这种发现，却就
在这狭小空间里。我觉得跟他们特别近，因为我知道尽管
有语言障碍，他们分享情感、梦想和强烈的好奇，与我完
全一样。我夹着一本书走出这个书城，这本书是鲁迅短篇
小说集的一个英译本。你们会问我，为什么要英文?可能是
我想通过母语或中文以外的语言(中文我不懂)，使讲述保
有一份异国情调独特的个性。我没有因此失望，《狂人日
记》或《阿Q正传》如同卡夫卡或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一
样，让我心情迷乱。

“远近”丛书，邀请中外著名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数学家、生物学家等就同一题目分别撰写，以他们的渊博学识、优美文笔和社会责任心，讲述生动故事，提炼精湛思想。中法两国同步出版，在人们习惯于装手机的地方，盛放古老文明与现代乐趣高度统一的精神尚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