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是一本中短篇小说集，所选的十三篇小说大都为作者近年所创作，有的已在各种文学期刊发表。作品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如有民国传奇女性的《海上花》，具有魔幻穿越色彩的《蓝色雾乡》，海外留学生及新移民生活的《我的名字叫枫》《狐》《圣西蒙的告别》，广东侨乡的民间传奇《杀店》《紫云岭》，还有表现当代人爱情婚恋题材的《写生课》《徽州姨妈》《野杜鹃》，旅行奇遇的《楼蓝的上海之行》《古枫里》，以及波云诡谲的谍战小说《十字架行动》。作者试图回归文学传统，力求打通文学雅俗之间的界限，将叙事与叙述融为一体，使小说变得十分好看，既注重情节性同时不失文学性。并从人性的深度，去开掘小说的内涵，令人耳目一新。该书由历次茅盾文学奖评委、中国小说家学会副主席、山西大学文学院王春林教授作序，同时给于高度评价。

凤群，安徽泾县人，教授与作家。出版过文学评论集《绿风景》，学术专著《黎民伟评传》，以及中短篇小说集《谜船》、《红碉楼》，电影文学剧本集《蓝蝴蝶》等。义学作品多次获奖，有的入选作品集。

序
海上花
狐
楼蓝的上海之行
圣西蒙的告别
写生课
我的名字叫枫
紫云岭
杀店
徽州姨妈
蓝色雾乡
野杜鹃
古枫里
十字架行动
后记

细想起来，与老朋友凤群兄的结识与随后的深交，已
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应该是在2005年前后，我们总是
不期而遇在一些有关当代文学的学术会议上。从那个时候
起，或许缘于我们俩气质秉性上的某种“臭味相投”，我
与凤群兄结下了很深的友谊。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是为他置身在水淋淋的岭南，而我置身在北国干燥的
黄土高原，距离过于遥远，也许是因为各自忙于工作和生
活的俗务，后来，不知不觉间，我们俩竟然渐渐地疏于问
候了。一直到2017年的某一日，我忽然接到了来自凤群兄
的电话。中断了多年的联系，就这样又重新建立了起来。
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们俩的情谊始终未曾有过中断的
时候。这一方面一个必要的证明就是，当我在电话里终于
再一次听到凤群兄声音的时候，我们过去在一起时那些亲
密无间的画面便历历在目地浮现到了眼前，一切都仿若昨
日。只有在重新建立联系之后，我方才了解到，这些年来
，虽然凤群兄一直在高校任教，但在任职高校前曾经有过
切实写作经历的他，却始终都未曾忘怀过小说写作。诚如
他本人在《海上花》后记中所言，虽然教学与科研的任务
非常繁忙，但文学创作却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
情结”。不仅如此，凤群兄还进一步强调：尽管文学早已
处于一种边缘化的状态，“但我还是对文学怀有敬畏之心
，把文学创作当成一种神圣的事情来做，丝毫不敢有任何
的亵渎之心。”说实在，在当下这样一个人心浮躁的时代
，一位有着相对稳定收入的高校教师，在从事本职工作之
余，仍然能够以如此一颗虔敬之心来面对文学创作，并且
把不小的精力孜孜不倦地投入到小说创作之中，别的且不
说，单只是凤群兄的如此一种文学情怀，就足以让我们心
生感动。
毫无疑问，这部被作家本人命名为《海上花》的小说
集，正是凤群兄最近这些年来小说作品的一个结集。面对
《海上花》这部小说集，我想，我们首先应该意识到，与
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写作有所不同。凤群兄的作品乃是一位
对文学创作有着深度理性思考的大学文学教授的小说写作
。要想谈论凤群兄的小说写作，我们首先须得对他相关的
文学或者说小说理念有所了解。而这一点，正集中表现在
他的后记中。我们注意到，在后记中，凤群兄所集中谈论
的一个话题，就是所谓文学的雅俗问题。在对一些文学作
品进行了相应的分析之后，凤群兄对文学界长期存在的雅
俗不同流的状况很是有些痛心疾首： “但为什么纯文学
的小说一定要排斥叙事，把好故事拱手相让给通俗小说．
而专写那些无聊的一地鸡毛，一直是我的困惑之处。因为
写好一个精彩的故事也体现作家生活的积累与艺术功力。
只重叙述而轻叙事，确实是小说创作尤其是现实主义小说
创作的一大误区。”叙述与叙事，到底能不能被理解为纯
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的一个根本区别，凤群兄的这种看法
未必会获得普遍的认同，很可能会引起不小的争议。但由
他如此一种不无固执的看法中，我们却不难发现，最起码
，在他自己的小说写作实践中，他所致力追求的一个方向
，却是如何才能够让一个小说的故事变得“好看”，怎样
才能够积极有效地打破他自己心目中所理解的雅俗之间的
界限。
既然在后记中，凤群兄如此这般不遗余力地强调打通
雅俗之间界限的重要性，强调一定要努力写出可以引人入
胜的精彩故事来，那么．他也就会把这样的一种理念进一
步贯彻到自己的小说写作实践中。阅读收入《海上花》这
部作品集的十三篇小说，我所突出感受到的，正是故事情
节的跌宕起伏。尤其是在那些篇幅与体量更为庞大一些的
中篇小说，比如《海上花》，还有《十字架行动》中，这
一点就表现得更为引人注目。或许因为这些作品可以被看
作是笔者曾经专门讨论过的“大中篇”的缘故，在其中，
我们甚至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作家对一种漂浮不定命运感的
捕捉与表达。与此同时，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强调的一点
是，凤群兄的这些小说作品虽然故事精彩，特别“好看”
，但其思想艺术价值却绝不仅止于所谓的精彩与“好看”
。首先，是一种小说结构意识的自觉体现。比如中篇小说
《海上花》，共由两条故事线索结构而成。其中的一条线
索，主要讲述沪上民国年间的影星冷眉的故事，而另一条
线索，则主要讲述广东四邑侨乡女子阿美的悲剧人生故事
。从小说一开始，这样的两条结构线索，就依照故事的逻
辑并行不悖地向前延伸推进着。但只有在小说推进到第十
七节的时候，通过“第一场戏是冷眉扮演的余美丽在妓院
楼上与分别多年的华侨丈夫谭祖翔重逢的场景”这样的一
种叙事话语，我们方才恍然大悟，却原来，冷眉的电影《
乱世奇女子》中所讲述的，正是另一条线索中四邑侨乡女
子阿美的悲剧故事。这样一来，整部小说就在成功营造跌
宕起伏故事情节的同时，在叙事结构上也作出了带有明显
现代意味的实验探索，将一条结构线索不无奇妙地嵌入到
了另一条结构线索之中。再比如紧随其后的那篇《狐》，
虽然只是一个小中篇的篇幅，但凤群兄所精心结撰的，却
依然是两条并行的结构线索。一条是安洁与胡伟以及那只
白狐狸的故事，另一条，则是阿玉与阿源哥以及那只红狐
狸的故事。也只有到小说的结尾处，我们方才可以发现，
却原来，小说家安洁在她的一篇小说中，所具体描写叙述
着的，正是阿玉与阿源哥以及那只红狐狸的故事。如此一
种艺术结构的营造，其中实验探索意味的存在，也是显而
易见的一个事实。
其次，是一种深刻思想含蕴的传达。虽然这部小说集
中不同的作品有着不同的思想指向，但毋庸置疑的一个共
同点却是，差不多每一篇都寄寓着凤群兄或一方面的深度
思索。《海上花》这部小说的命名，有着突出不过的象征
意味。尤其是当我们在结尾处读到“我们女人都是海上花
，青春美丽的辉煌会转瞬即逝”这样一句叙事话语的时候
，就会明确地意识到，其实所谓“海上花”云云，正是女
性的代名词。而凤群兄在其中试图思考并写出的，正是在
那样一个乱世中女性的悲剧命运及其成因。尤其是，当冷
眉面对陈世伟讲出“你其实什么也不明白。十三少对余美
丽的伤害，让她看透了世间所有的男人，即使她坚持回上
海去找林明诚也是自家的一厢情愿”这样一段话语的时候
，作家一种批判男权意识，倡导女性独立的意思，其实就
已经溢于言表了。同样带有突出象征色彩的，是被凤群兄
自认为魔幻意味鲜明的《蓝色雾乡》。在这部极富想象力
的作品中，作家不仅让一位名叫子浩的生物学博士意外地
失足跌落到了一个遍布蓝色云雾的地方，而且一旦跌落进
来，就陷入到了插翅难飞只能入乡随俗的尴尬困境。虽然
说子浩自己曾经一度把这个“蓝色雾乡”想象为世外桃源
，但实际上．他所深陷其中的，其实却是处处充满凶险的
带有明显专制意味的“恶托邦”。倘若联系现代以来的中
国社会发展演进状况来加以考察，那么，其中葛爷这样一
位人物形象身上的象征隐喻指向，其实是非常清晰的。
第三，是在人性深度勘探表达的同时对一种爱的哲学
的真诚呼唤。《楼蓝的上海之行》前半部分楼蓝的不幸遭
际，固然有着强烈的批判不公平社会现实的意思，但唐彪
他们对楼蓝的积极施以援手，却还是凸显出了某种温暖人
性的存在。《圣西蒙的告别》，将故事场景转移到了国外
。郭敏夫妇如何在一个名叫圣西蒙的加拿大小镇立足并深
度融入到小镇生活之中的故事，读来感人至深。在其中，
如何以类似于基督的那样一种爱的方式克服并超越不同种
族之间必然的文化冲突，无疑有着意味深长的现实启示价
值。《紫云岭》一篇，虽然是一篇现代聊斋故事，但一种
积极匡扶正义的主题意向的表达，却依然还是能够给读者
留下难忘的印象。
以上，就《海上花》这部小说集拉拉杂杂地写了一些
粗浅的阅读感受，其中，言不及义，不够准确到位处，一
定多多。在行将结束这篇不成其为序言的序言的写作时，
所有一切不妥处，只能敦请老朋友凤群兄理解并海涵。衷
心期待拥有坚定文学情怀的凤群兄，能够在今后的岁月中
，给我们奉献出更多具有优秀品质的小说精品。
是为序。

《狐》《楼蓝的上海之行》《圣西蒙的告别》《写生课》《我的名字叫枫》《紫云岭》《杀店》《徽州姨妈》《蓝色雾乡》《野杜鹃》《古枫里》《十字架行动》……《海上花》是一本中短篇小说集，所选的十三篇小说大都为作者近年所创作，有的已在各种文学期刊发表。

这是我的一本中短篇小说集。
本人从上个世纪80年代正式开始小说创作，先后出了
三个集子，即《谜船》《红碉楼》，还有这本《海上花》
。这本集子收入的十三篇小说，绝大多数是我最近几年写
的新作。有的已经在相关文学期刊发表，并得到了朋友的
鼓励与支持，我感到非常欣慰。
由于长期在高校工作，教学与科研占据了我大部分时
间。但这是我的主业，与职称饭碗之类的关键词有密切联
系。我乃俗人既不能脱俗自然不可对此有任何懈怠，所以
本人出过学术专著也发表过大量论文，文学创作只能退居
二线，成为内心深处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当然我也写过
其他种类的文学作品，诸如散文电影文学剧本之类，但对
小说创作我始终情有独钟。三十多年来，我的小说创作断
断续续，几乎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成果，且产量极低。而三
十年来，文学已经逐渐边缘化功利化而受到冷落，但我还
是对文学怀有敬畏之心，把文学创作当成一种神圣的事情
来做，丝毫不敢有任何的亵渎之意。因为我觉得，我自己
学的专业就是文学，后来又研究当代文学还给学生讲授文
学写作课程，并且还挂着个作家的虚名，如果我本人对文
学都产生否定的态度，那就是对自己一生追求的否定。所
以，当某些朋友带有惊讶的神情问，这年头你还在写小说
吗?我有点孤芳自赏地回答，是的我正在写小说，而且是写
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
我这样说并不是良吹自擂，而是我目前调整的创作方
向，或者说是我为自己的小说创作确定的目标：我要试图
给读者讲精彩的故事，让我的小说变得好看起来，而不是
纯粹玩弄叙述技巧与文字游戏。叙述与叙事，这本来应该
是不矛盾的问题，在中国文学史中，小说即传奇属于讲故
事的一种体裁。许多世界经典名著，其实就是在讲述一个
情节曲折非常好看的故事。以中篇为例，如美国作家福克
纳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花》，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卡门
》，意大利作家亚美契斯的《卡尔美拉》，苏联作家拉夫
列尼约夫的《第四十一》，无一不是如此。然而这种文学
传统并没有发扬光大，尤其后来现代派小说流行，对叙述
的追求大大超越了叙事。在意识流作家弗吉利亚·伍尔夫
的作品里，联想成为叙事的一大特征，意象的碎片取代了
完整的情节。法国新小说派代表作家罗伯·格里耶的小说
，不仅有的没有故事情节，甚至有时连人物都缺席。即使
有复杂的情节，如同为法国新小说代表作家克劳德·西蒙
的《弗兰德公路》。该小说在叙述上也刻意将情节碎片化
与重叠化，给读者留下猜谜一般的思考。这些现代派小说
，无疑对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作家的小说创作带来深
远的影响。记得当时本人正在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首届文
学班学习，就发现很多作家为了追求小说的现代性，都刻
意淡化故事情节。认为会写故事的作家都不是好作家，小
说叙事性越强，文学性就越弱，则属于通俗文学范畴。而
注重叙述淡化叙事的小说，才是正宗的纯文学作品，这似
乎成为那个年代作家们的共识，现在看来无疑有欠妥之处
。所以当年我在创作《谜船》等小说的时候，也受到这些
现代思潮的影响，注重叙述的多重性与共时性效果，炫技
似地硬将一个完整的历史故事切割成无数碎片，以此破坏
情节链淡化故事而突出叙述。后来，现实主义小说在中国
文坛的重新回归，这种认识至今仍在流行。认为叙述与叙
事是对立的，形式大于内容，好的小说作家不应该只满足
叙事，应在叙述上下功夫。叙述与叙事的偏重于否，正是
纯文学与俗文学的区别，这显然有失偏颇。
依本人浅显之见，通俗小说为了满足大众口味不讲究
叙述可以理解，讲什么故事才是要点，通俗易懂方可以流
行。纯文学的小说讲究叙述也无可厚非，因为小说的艺术
价值确实取决于叙述，怎么去说故事才是核心，这也正是
二者的分野之处。但为什么纯文学的小说一定要排斥叙事
，把好故事拱手相让给通俗小说，而专写那些无聊的一地
鸡毛，一直是我的困惑之处，因为写好一个精彩故事也体
现作家生活的积累与艺术功力。只重叙述而轻叙事，确实
是小说创作尤其是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一大误区。尤其在
纯文学的小说大滑坡的今日，那些网络写手的流行小说却
如日中天。如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刘慈欣的《三体
》等，读者却有成千上万正是叙事的胜利。这些小说之所
以大受欢迎，主要因情节曲折故事性强特别好看而吸引大
量读者。相比较国内纯文学的现状确实堪忧，纯文学的小
说大都不好看少有读者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仍然执迷不
悟地坚持所谓纯文学的现代叙述立场，拒绝与叙事同流合
污，放弃讲一个好故事的努力。窃以为不仅不合时宜，将
失去众多读者，同时也违背了文学优良的传统。
因此，在写这本书的小说时，本人试图将叙述与叙事
二者紧密结合。在如何叙述一个好看的故事上下功夫。如
集子中《海上花》，这篇小说虽然取材于民国历史上真实
人物与事件，却采用时空交错的现代叙述手法。将两个奇
女子曲折的人生故事交织在一起，然而两者的情节链并未
割裂又彼

海上花
冷眉搭坐的计程车到了霞飞路。她刚下车，就发现头顶上高大的悬铃木已经开始飞起了花絮。那些被上海人称为法国梧桐树的花絮纷纷扬扬飘落，落在了她新烫的头发与刚买的蕾丝短裙上，还迷离了她的双眼。她急忙从小提包里取出一个小圆镜，细长手指呈兰花状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摘取头上的花絮。然后又扑打身上的，还在马路上优雅地旋转了一下，白色的蕾丝短裙似一朵洁白的莲花徐徐绽开，露出两条白皙的大腿，引得路人侧目而视。冷眉仰起她高傲的脸，随手戴上了一副圆形墨镜，冷漠地瞥了一下四周，撒开长腿目中无人地朝前走去。白色的高跟鞋敲击着用细碎石块铺就的马路，发出橐橐的声响，在众人各种暧昧的目光中款款而去，她要的就是这种电影化效果。马路前方的高楼上，醒目地挂着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明星电影公司的新片《诱婚》，由上海滩第一艳星冷眉小姐主演，海报上的形象比此时此刻的她更加妖艳。
冷眉走进路旁的一座花木掩映的花园洋房，一个广东娘姨打扮的妇人迎了出来，笑着对她用粤语说话。小姐来啦，大少爷在家等候你多时了。冷眉也不看她，径直走了进去。一个身材不高却很威严的中年男子手夹一支冒烟的雪茄，正站在客厅里默默注视着她。
大哥，冷眉摘下墨镜，用娇嗔的粤语对她的堂哥冷雪松说，您有什么事嘛?大清早就给我电话，惊吵了我的好梦。
你还晓得我大清早给你电话，可你还偏偏到现在才来。冷雪松扬了扬手腕，上面金表显示已经快1l点50分。阿梅，你果然把自己当成了上海滩的头牌明星，好大的架子!
在冷氏家族中，冷眉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唯独对这位堂哥心怀惮意。冷雪松早年留学东洋，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后来参加广州起义，失败后亡命西欧。民国后他回到上海，在法租界做起了珠宝生意，生意蒸蒸日上，与杜月笙还是拜把子兄弟。后来冷家亲属纷纷自粤来沪，主要是投奔他而来，连冷眉的父亲冷易初也不例外，他对冷雪松这个侄儿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我就做个头发了呀。冷眉撒娇地说，我总不能蓬头垢面来见大哥吧。还有，我去先施公司又买了条裙子。
好了，我不想听你絮絮叨叨了，你先坐下吧。冷雪松挥挥手，冷眉便笑吟吟地在那棕红色的牛皮沙发上坐下了。冷雪松面色严峻地看了看她，你的事易初叔已经对我说了，你还是年轻不懂事。易初叔要我再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他准备登报与你脱离父女关系，家中财产你一分也休想得到。
冷眉一愣，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大哥，您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您给评评理。我只不过是拍了几部电影，怎么叫一意孤行啦?
可易初叔说，你本来在务本女中读书好好的，他还打算在你毕业后送你去英国留学。可你中了邪似地想去当戏子拍电影，不学好经常旷课还被学校开除，并将真名冷玉梅改了，换了个艺名冷眉，看来你是想存心跟冷氏家族横眉冷对了。而且你还专演那些放荡不羁的角色，有辱冷氏家族的荣誉与门风，他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我是新女性，我应该有我自己选择职业的权利吧。冷眉幽幽地说，我不想读书，只想拍电影，电影里的我只是个角色，怎么会有辱家族的荣誉与门风?这是父亲想多了。
我理解易初叔。冷雪松吸了一口雪茄，喷出一口浓烟。我们冷家在粤省可是名门望族。易初叔也是开通之人，他确实为你的前途想得很多。他视你为掌上明珠，让你读上海最好的女校，还要送你去英国留学，这不是每一个父亲都能做到的。可你辜负了他的期望，不走正道自逐末流。不仅被学校开除，还一心往邪路上走，甘于沉沦堕落为被人笑骂的戏子……
大哥，冷眉带着哭腔打断了堂哥的话。我听说您还是跟随孙文先生参加过革命的人，怎么也说出这种话?
阿梅，冷雪松的语言柔和了些。我只是如实传达你父亲的话。易初叔的话是重了点，可是忠言逆耳，他确实是为你好，希望你迷途知返。
冷眉仰起脸，她白皙的脸上流淌着委屈的泪水，像一枝带雨的梨花。
那么您呢?我想听听大哥您的看法。
我个人认为，被学校开除也没有什么，你还可以出国去留学嘛。我个人还是觉得你留学远比拍电影好。冷雪松说，我还听说上海滩最早拍电影，女角色是找那些下等妓女拍的。可你是堂堂正正的女学生，又是大家闺秀，确实不宜担任此等角色。不说有辱家风，你总不能糟践自己与那些下等妓女为伍吧?
您那是老观念了。冷眉拭去泪水，有点陌生地看着自己一直尊敬的堂哥，觉得他的形象在自己眼前模糊起来。上海滩早期是找妓女拍电影，可现在早就翻页了。您上次还跟我说喜欢看电影，可您却不知道电影是一门高尚的艺术。您喜欢看的那些电影如《空谷兰》《孤儿救祖记》，里面扮演主角的张织云王汉伦等女演员，都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学生。她们演得，我为什么就不能演?
最近这些新女性们闹得确实是有点走火人魔了。冷雪松有点烦躁地将手中雪茄的烟蒂在烟缸里死死摁灭。她们能演有她们的理由。可你是我的堂妹，我自然想对你说出我最真心的想法。你本来出国留学前途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