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出生于北京，成长于旗人文化圈的老舍，从小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从国外回来后不久即来到济南，济南的历史文化底蕴给了他认同感和归属感。老舍热爱济南，不吝笔墨，为济南写下了大量文字，济南也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写作生涯，在这里的生活是他生命中的平实耐人寻味的片段。老舍阅历丰富，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他对居住过的纽约、伦敦、新加坡、重庆、汉口等很少直接描写，但对济南却情有独钟，反复提及。这些文字，是《老舍与济南(增订本)》成书的依据。本书由李耀曦、周长风编著。

原版序
原版序
老舍写济南
到了济南(一)
到了济南(二)
到了济南(三)
济南的秋天
济南的冬天
暑假中的齐鲁大学
非正式的公园
趵突泉的欣赏
大明湖之春
更大一些的想象
春风
济南的药集
估衣
国庆与重阳的追记
耍猴
广智院
吃莲花的
路与车
《桑子中画集》序
介绍两位画家
《关友声画集》序
赠关友声
赠马子元题扇文
三个月来的济南
吊济南
生活与创作自述
夏之一周间
一天
致赵景深
致赵家璧
一九三四年计划
病中
《牛天赐传》广告
题“全家福”
我的创作经验(讲演稿)
老舍的创作
歇夏(也可以叫作“放青”)
《猫城记》自序
《老舍幽默诗文集》序
《赶集》序
我怎样写《大明湖》
我怎样写《猫城记》
我怎样写《离婚》
《离婚》新序
我怎样写短篇小说
我怎样写《牛天赐传》
乱离通信
南来以前(一封信)
这一年的笔
轰炸
四大皆空
八方风雨
关于《离婚》
致林语堂
老舍济南生活与创作自述撷录
追忆与怀念
这就是老舍(节选) 李长之
老舍永在 臧克家
痛怀老舍 方殷
我所认识的老舍 赵景深
回忆老舍同志 田仲济
高风亮节耿耿丹心 沈旭
马彦祥谈老舍 克莹
聊城铁公鸡 萧涤非
我记忆中的朋友老舍先生 桑子中
我记忆中的老舍先生 季羡林
忆老舍先生在齐鲁大学 何兮
最早的友谊——三封信 赵家璧
丹柿 吕日生
火命 舒乙
寻踪与探访
重访老舍在山东的旧居 胡絮青
老舍在齐鲁大学 张桂兴
张西山谈老舍和《大明湖》 李耀曦
《大明湖》遭难 舒乙
老舍的老师是济南两个说相声的
老舍和他的武术老师 马永魁 周长风
老舍先生二三事牟进 苏汉民
胡絮青谈老舍 王行之
重游老舍故居 曾广灿
诞生过巨著的小院 任远
老舍与趵突泉 周长风
寻访老舍故居 李耀曦
京城访谈录：老舍不能没有济南 李耀曦
访孔范今：老舍——半个世纪的误读 李耀曦
发现与解读
老舍在齐鲁大学说相声 李耀曦
老舍与济南书画家的翰墨情缘 李耀曦
老舍与济南一中的故事 李耀曦
当年是谁把老舍送上南下火车 李耀曦
关松坪手札册页中的老舍 何洪源
老舍缘何到了济南齐鲁大学 李耀曦
老舍散文中的济南 李耀曦
老舍小说中的济南 李耀曦
老舍济南年表 张桂兴 周长风
再版后记

舒乙
周长风和李耀曦编著《老舍与济南》的出发点
可嘉，成果亦丰，是送给老舍百年纪念的一份好礼
物。
济南对老舍先生来说，非同一般，有特殊意义
。在这里，他走上了自己人生道路的最辉煌的阶段
。
他在这里成为齐鲁大学国文系教授和国学研究
所文学主任，讲授好几门课，包括“文学概论”“
文艺批评”“文艺思潮”“小说和作法”“世界文
学名著”中的“莎士比亚”“但丁”等，成为最受
欢迎的老师之一。他的工作为齐鲁大学文学院刮来
了一股清新的风。
他在这里利用假期创作了四部长篇小说——《
大明湖》《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一部
短篇小说集《赶集》和一部幽默诗文集。其中，《
猫城记》《离婚》《微神》《一些印象》成为他的
代表作，为他带来了世界声誉。
他在这里成了家，有了美好的小家庭，有了第
一个孩子，也为在北平的老母亲安排了不愁吃喝的
生活条件。
他的思想在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加贴
近时代，贴近大众，更加有批判意识，更加有独立
思考，成为一名带有思想家特质的文学家，成为一
名中国市民的奇特的代言人。
他的艺术风格在这里进入了成熟期，他的文体
已经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他的北京话，他的幽默，
使中国现代小说的“民族化”和“个性化”有了突
破性进展。
他在这里有许多朋友。
他在这里有许多爱好。
他在这里有许多故事。
光是，他写的散文，就有一个长长的系列，比
写北京的还多；而且，都那么漂亮，都那么精致，
都那么脍炙人口，都那么不朽。我曾经碰见过一个
女孩，她说她大学毕业之后跑到济南来工作，完全
是因为念了老舍的《济南的冬天》。文学的魅力竟
至如此，也算是一例吧。
难怪，老舍先生自己说，济南是他的第二故乡
。
所以，“老舍与济南”，是个好选题，大有文
章。
我相信，《老舍与济南》一出，就会有实际的
推动，推动着人们去探胜，去观光，去凭吊，做出
现在还无法预测的种种好事情来，在济南。
一个好的地方，养育了一个伟大的作家，多么
好的一对儿啊，有说不完的话。
1998年9月12日

由李耀曦、周长风编著的《老舍与济南(增订本)》比较全面地汇集了老舍的研究资料，是了解老舍的必读之书。全书内容围绕老舍与济南相关的文集，其朋友和亲友的纪念文章，研究者有关老舍的最新研究成果，是国内有关老舍与济南资料最为详细的集大成之作。此次增订，丰富了原有的资料，增加很多新的学术成果和发现资料。

说来话长，此书初版于1998年，已绝迹于书肆
久矣。没想到时隔十八年之后的今天，还有机会修
订再版，重现世人面前。对编著者我与长风来说，
自然是喜出望外。十八年弹指一挥间，蓦然回首，
物是人非，感慨良多。增订本付印在即，聊缀数语
，以志感怀。
语云：老舍不能没有济南，济南也不能没有老
舍。
如今世人皆知，上世纪30年代初，老舍应山东
齐鲁大学之聘，到泉城济南教书。老舍在济南四度
“写家”春秋，饱览泉城湖山风光，遍察街巷市井
风情，广交社会各界朋友，与济南结下深厚的文缘
与情缘，成为其知音与知己，演绎了一段一位现代
作家与一座文化古城之间的传奇故事。
老舍与济南间的这段奇情奇缘，也注定成为其
人生的转折点。
老舍来济南之前虽已有文名，但还只是个初登
文坛的边缘写手，尚不入鲁迅、胡适等名家的法眼
。离开济南之时老舍已成为创作等身，风格独具，
驰名海内文坛的著名作家了。究其原因，不可不说
，是与当时的泉城济南与齐鲁大学，曾给老舍提供
了一个收入丰厚，心情舒畅，可以独立其思想，自
由其创作的良好环境是大有关系的。而告别济南投
入文人救亡运动之后，老舍遂也抛弃了他在济南时
远离政治，独善其身的自由知识分子立场，为其以
后起落沉浮的人生遭际埋下了伏笔。
遥想老舍在济南的日子，令人不胜神往。只可
惜余生也晚，未能躬逢其盛。不过若提起老舍在济
南的旧居遗踪，却是曾近在咫尺之间。如果时光能
够倒流，说不定就会低头不见抬头见。或许这就是
佛家所说的前世因缘吧。老舍曾执教的齐鲁大学，
1952年被注销后，原址改为山东医学院。早年笔者
家住南关永胜街，距当时的山东医学院校园与校门
对面的南新街都不算远，步行不足十分钟。同学亲
友之中家住山医校园与南新街者皆不乏其人。因而
这两处地界都曾是我的常来常往之地。
走进彼时的山医校园，洋楼参差，绿树若云，
旧貌依然。一阵风从楼尖与树梢间吹过，仿佛又听
到康穆教堂上悠扬的钟声。漫步在彼时的南新街上
，老舍时代的深宅大院与花园洋房仍在，只是已成
机关宿舍或大杂院而已。老舍旧居茅舍小院，自然
早已换了主人，但昔日格局则多年未变。然而说来
惭愧，直到80年代之前，我对此还几乎一无所知。
既不知这个山医校园即为老齐大校园，更不知南新
街上还有处老舍旧居。那时的教科书里对此事是只
字不提的。
知道老舍其人，是60年代在济南一中读书时。
记得当时语文课本里有篇课文名叫《在烈日暴雨中
》，是节选老舍《骆驼祥子》中的一段。整个中学
时代对老舍所知也就仅限于此。1966年5月“文革”
爆发，“红八月”老舍投太平湖自杀。我时在济南
一中读高二，也曾进京大串联。不过当时并不知道
“人民艺术家”老舍已死，只是在王府井街头看到
有人散发批判“反动文人老舍”的小报而已。
80年代改革开放，老舍重新浮出水面，被颠倒
的历史，又颠倒回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
了老齐大毕业生张昆河先生。这才如茅塞顿开，方
知老济南除了旧军阀韩复榘之外，还有个私立齐鲁
大学。曾有老舍等诸多京津学界名流在这所教会大
学执教。张昆河1933年考入齐大国文系，其业课教
授正是舒舍予老舍先生。张昆河爱好文学，久闻老
舍的大名，不仅在课堂上亲聆其教，在课外也与老
舍多有接触，堪称其及门弟子。
当时张昆河先生已七十多岁，已退休在家。我
曾多次前往南城根富官街卫巷张公寓所登门拜访。
遥想当年在张公那间临街小书房里：一厢是白发老
翁漫忆民国往事，一厢则是晚辈后生如闻海外奇谈
。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在目。张公记忆力甚好，谈
锋犹健。谈老济南，谈老齐大，谈业师老舍，桩桩
件件娓娓道来，如数家常。其间种种历史细节，非
当事人莫可道焉。洗耳恭听之下，老舍于我就不再
是个遥远模糊的身影，而成为一个活灵活现触手可
及的人物。
与张先生结识时笔者正当盛年，不过才三十多
岁。张公见我年纪轻轻却是个好古之士，心中十分
欣喜，便又自告奋勇，引荐我认识了严薇青、王昭
建、秦在简等几位老先生。诸位先生皆为济南名宿
，每位先生都是一部年轻人欲了解老济南的活字典
。
当时与张昆河先生交往从来不言私事，只知他
退休前为济南铁路一中历史教师，对其以往身世经
历一概不知。后来才听说，先生为将门之后，张钺
之子。张钺为韩复榘三路军总参谋长，省政府委员
，陆军中将。张昆河1937年秋季齐大毕业时逢抗战
军兴，遂投笔从戎参加国军走上抗日战场。有此番
身世经历，改朝换代后，能以中学教员为业，挺过
“文革”，安度晚年，亦不可不谓人生之大幸也。
我对先生始终心怀感念之情，故而借此机会写
下上述文字。但毕竞交往时间短暂，恐怕仅是以管
窥豹，略述其皮毛而已。
萌生编撰此书之念后，我将想法商之于文友周
长风，两人一拍即合。我们俩皆为学术圈外人，都
不靠这个吃饭，不靠它评职称，全凭爱好兴趣做事
，故无急功近利之念，能耐得住性子，

到了济南(一)
到济南来，这是头一遭。挤出车站，汗流如浆，把一点小伤风也治好了，或者说挤跑了；没秩序的社会能治伤风，可见事儿没绝对的好坏；那么，“相对论”大概就是这么琢磨出来的吧？
挑选一辆马车。“挑选”在这儿是必要的。马车确是不少辆，可是稍有聪明的人便会由观察而疑惑，到底那里有多少匹马是应当雇八个脚夫抬回家去？有多少匹可以勉强负拉人的责任？自然，刚下火车，决无意去替人家抬马，虽然这是善举之一；那么，找能拉车与人的马自是急需。然而这绝对不是容易的事儿，因为：第一，那仅有的几匹颇带“马”的精神的马，已早被手急眼快的主顾雇了去。第二，那些“略”带“马气”的马，本来可以将就，那怕是只请他拉着行李——天下还有比“行李”这个字再不顺耳，不得人心，惹人头皮疼的？——而我和赶车的在辕子两边担任扶持，指导，劝告，鼓励，(如还不走)拳打脚踢之责呢。这凭良心说，大概不能不算善于应付环境，具是东方文化的妙处吧？可是，“马”的问题刚要解决，“车”的问题早又来到：即使马能走三里五里，坚持到底不摔跟头；或者不幸跌了一交，而能爬起来再接再厉；那车，那车，那车，是否能装着行李而车底儿不哗啦啦掉下去呢？又一个问题，确乎成问题！假使走到中途，车底哗啦啦，还是我扛着行李(赶车的当然不负这个责任)，在马旁同行呢？还是叫马背着行李，我再背着马呢？自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陪着御者与马走它一程，也是有趣的事；可是，花了钱雇车，而自扛行李，单为证明“三人行必有我师”，是否有点发疯？至于马背行李，我再负马，事属非常，颇有古代故事中巨人的风度，是！可有一层，我要是被压而死，那马是否能把行李送到学校去？我不算什么，行李是不能随便掉失的！不为行李，起初又何必雇车呢？小资产阶级的逻辑，不错；但到底是逻辑呀！第三，别看马与车各有问题，马与车合起来而成的“马车”是整个的问题，敢情还有惊人的问题呢——车价。一开首我便得罪了一位赶车的，我正在向那些马国之鬼，和那堆车之骨骼发呆之际，我的行李突然被一位御者抢去了。我并没生气，反倒感谢他的热心张罗。当他把行李往车上一放的时候，一点不冤人，我确乎听见哗啦一声响，确乎看见连车带马向左右摇动者三次，向前后进退者三次。“行啊？”我低声的问御者。“行？”他十足的瞪了我一眼。“行？从济南走到德国去都行！”我不好意思再怀疑他，只好以他的话作我的信仰；心里想：“有信仰便什么也不怕！”为平他的气，赶快问：“到——大学，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儿。我心平气和的说：“我并不是要买贵马与尊车。”心里还想：“假如弄这么一份财产，将来不幸死了，遗嘱上给谁承受呢？”正在这么想，也不知怎的，我的行李好像被魔鬼附体，全由车中飞出来了。再一看，那怒气冲天的御者一扬鞭，那瘦病之马一掀后蹄，便轧着我的皮箱跑过去。皮箱一点也没坏，只是上边落着一小块车轮上的胶皮；为避免麻烦，我也没敢叫回御者告诉他，万一他叫我赔偿呢！同时，心中颇不自在，怨自己“以貌取马”，那知人家居然能掀起后蹄而跑数步之遥呢。
幸而济青来了，带来一辆马车。这辆车和车站上的那些差不多。马是白色的，虽然事实上并不见得真白，可是用“白马之白”的抽象观念想起来，到底不是黑的，黄的，更不能说一定准是灰色的。马的身上不见得肥，因此也很老实。缰，鞍，肚带，处处有麻绳帮忙维系，更显出马之稳练驯良。车是黑色的，配起白马，本归黑白分明，相得益彰；可是不知济南的太阳光为何这等特别，叫黑白的相配，更显得暗淡灰丧。
行李，济青和我，全上了车。赶车的把鞭儿一扬，吆喝了一声，车没有动。我心里说：“马大概是睡着了。马是人们最好的朋友，多少带点哲学性，睡一会儿是常有的事。”赶车的又喊了一声，车微动。只动了一动，就又停住；而那匹马确是走出好几步远。赶车的不喊了，反把马拉回来。他好像老太婆缝补袜子似的，在马的周身上下细腻而安稳的找那些麻绳的接头，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接好，大概有三十多分钟吧，马与车又发生了关系。又是一声喊，这回马是毫无可疑的拉着车走了。倒叫我怀疑：马能拉着车走，是否一个奇迹呢？
一路之上，总算顺当。左轮的皮带掉了两次，随掉随安上，少费些时间，无关重要。马打了三个前失，把我的鼻子碰在车窗上一次，好在没受伤。跟济青顶了两回牛儿，因为我们俩是对面坐着的，可是顶牛儿更显着亲热，设若没有这个机会，两个三四十的老小伙子，又焉肯脑门顶脑门的玩耍呢。因此，到了大学的时候，我摹仿着西洋少女，在瘦马脸上吻了一下，表示感谢他叫我们得以顶牛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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