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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页 一方旧帕 天色未晓,我幽灵般穿梭在三室一厅里,收拾东西忙搬家。 打开一个抽屉,抽屉里乱七八糟塞满各样东西。我心烦意乱拨拉着杂物,将一件件东西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忽然指尖触碰到一抹柔软,和那些硬邦邦的杂物质地全然不同的东西。我捏住这一抹柔软,将其从杂物中拉出来,是一方手帕。 一方手帕,从不见天日的杂物堆里被我拉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像一只久违的记忆之眼重见光明。 清冽的晨曦中,我轻展手帕,手帕是粉色的,布满散发浓烈霉酸味的黄斑,像故纸堆中泛黄的书稿,颓败而隐秘地储存着一个人曾经的温度。 这只是酒店用餐时发给客人擦拭用的手帕,粗枝大叶的廉价面料上印着蓝色的美术体字样:中国淮阴、工人大酒店。我凝视这方落叶般褪色衰败的手帕,手帕上的那个酒店和地址早在记忆中随风飘零,只知道这是父亲的手帕,定是哪次父亲来淮吃饭,用完餐手帕不舍丢弃,便带在身上留用。父亲不忍丢弃这样一方廉价的随处可见的手帕,就像捡破烂的收藏着一个空瓶子、一张废报纸,我脸部涌上一阵潮热,我在为父亲的“小气”羞愧了吗? 父亲是小气的,十八岁参加工作,拿着旱涝保收的工资,却舍不得穿舍不得喝。父亲像一件古董,陈旧而单一。教育我们时总爱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千里;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冬天系一条蓝得发灰的围巾,围巾被岁月雕镂出一个个洞隙,应是父亲对今世千疮百孔的遗憾。夏天穿我单位搞活动时免费发的T恤衫,衣服后面印着红色的单位名称。在阳光下走着的时候,汗湿黏在后背的红字像一方素帕洇湿了一片红色的河流,轻缓流淌在我心中。我竟将这样寒酸的衣服送与父亲,父亲却丝毫未嫌弃过。还有那个包,是我某次开会时装材料用的包,他却用了一年又一年,直至包上磨出一道道惨兮兮的白。 这方手帕,印满了陈年旧事。那年,我穷忙着婚事。一天中午,我很晚才下班到家,父亲坐在房中看书等我。我说去饭店吃饭,父亲说就在家吃。我知道父亲舍不得让我花钱,疲惫的我胡乱下了两碗面。吃饭时,父亲仍板着那副严肃认真的神情说,不要因婚事耽误了工作。我吃着面头也没抬心不在焉“嗯嗯”应付着。从少年叛逆对抗着到长大成人冷漠着,我和父亲之间似乎总隔着楚河汉界。我和他没有一次搀手,没有一个拥抱,甚至没有过目光上的正面交接,我躲避着他,躲避一个意料之中的回忆,无法接受他会成为一个回忆。 临走时父亲说,这个给你。我机械地接过递过来的这方手帕。他开门走了,没说一句话。身后,我打开手帕,手帕里放着一沓钱。我握着这沓钱,眼中的液体像涨潮的海水,汹涌而来覆盖了脸庞。我跑到阳台上,他精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父亲停下脚步,回转身望向我的方向,我弹簧般猛地向后退。我拒绝亲近他,其实是在拒绝时间的流逝,我怕流逝的时间会冲淡过浓的情感,那就一直淡淡的。父亲去后,我独自一人在人世兜兜转转,果然在伤害与被伤害间一次次落空了感情,才明白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依赖,就像鸟儿对天空的依赖,鱼儿对河流的依赖。没了父亲,我像一棵树挺直身板照旧生活,但谁都不会看到某个角落的某个枝丫永远停止了生长。 日光升起,我迎着日光展开手帕。透过手帕粗糙的粉红色纹理,冬日的日光也被染上一层温情脉脉的暖意。我感到身体内血液的温度,我凝视我的眼睛,眸中飘出疑惑的不可思议的眼神,怎么会这么像,连怀疑的眼神都是他的。如他一般,我也爱读爱写,对着电脑打字,我经常盯着双手失神。瘦削的手背、修长的手指、方形的指甲,甚至手指合拢时微微上翘的指头,都像极了父亲。不思量,自难忘。与生俱来的亲情,早像块块砖石嵌在心中! 手帕在抚弄中散发经久不息的陈旧霉味,仿佛那些被遗忘碾碎了的岁月在怀想中发酵的味道。我望向窗外,望向远方,望向遥远天际那一处天堂的所在。父亲分明还在那里,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头,穿着我送的T恤,拎着那个手提包,梦一般缥缈地望着我,伸手递予我这方心意深沉的手帕…… P27-29 导语 文化名家与你议世相、品人生、抒真情。 姜琍敏主编的《告别很重遗忘若梦》以优秀作家、评论家所写散文随笔为特色,关注现实人生,挥洒精神风采。或展“性灵”、议“世相”;或抒“风情”、观“乡韵”;亦掬深情以“怀人”。 本书作者中既有毕飞宇、郭文斌这些矛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亦有全国及江苏的著名学者、编辑家丁帆、穆涛等,因而本书之品质和风格多姿多彩、言之有物,且富文人气和书卷气。 内容推荐 《告别很重遗忘若梦》系姜琍敏主编,江苏省散文学会、《江苏散文》编辑部精心编选的散文随笔集。本书以优秀作家、评论家所写敞文随笔为特色,关注现实人生,挥洒精神风采,或展“性灵”、议“世相”,或抒“风情”、观“乡韵”,亦掬深情以“怀人”、品“意味”。本书选取的散文题材在丰富多元之余努力追求审美的超越,晶质和风格多姿多彩,言之柯物。极富可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