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迪洁·侯赛因著的《门槛边的女人们（精）》这本小说，对女性独立人格和自我觉醒意识进行了深入思考，审视了独裁主义下的人性。作者以伊拉克战争为背景、以小说主人公的身份记载了伊拉克现代史的决定性阶段，叙述了逃往安曼后的人生处境和心路历程，回忆了上一代人——“门槛边的女人们”悲凉困苦而又无从选择的命运。

启示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小说《门槛边的女人们》对女性独立人格和自
我觉醒意识进行了深入思考，审视了独裁主义下的
人性。作者以伊拉克战争为背景、以小说主人公的
视角记载了伊拉克现代史的决定性阶段，叙述了主
人公逃往安曼后的人生处境和心路历程，回忆了上
一代人——“门槛边的女人们”悲凉困苦而又无从
选择的命运。她们每个人的故事在作者的记忆中都
是悲剧的象征，故事和情节不断增多，最终都印证
了女性在每一场属于男人的冒险中都是受害者的事
实。但她们视痛苦如甘饴，把对不能再回来的男人
的执着忠贞当作自己活着的证明。她们性格的缺陷
、女性主体意识的未觉醒及自我人格的模糊，致使
悲剧性的人生结局成为必然。主人公虽对其“哀其
不幸，怒其不争”，但终究未能摆脱深植于心的思
想根源。为了跳出阶级限制，过上富裕的生活，她
自觉地将自我意识沉沦直至泯灭，选择通过男人实
现梦想。当物质需求被满足时，她又开始追求精神
需求，即自我的平等、灵魂的尊严等等。
在这部小说中，每一个女性都付出了她们的青
春、梦想与自由。她们将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但
是男人却没能帮助她们实现这个“梦”，就这样她
们的灵魂在肉体死去之前就已经消亡了。艾麦乐、
洁曼尔、法蒂玛、乌姆．阿德南、莎布莉叶等女性
的名字都具有极高的象征意义。值得庆幸的是，作
者在小说末尾表现出对冲破藩篱、摆脱禁锢的渴望
，就算以放弃世俗利益、回归原属阶级为代价，也
愿揭去蒙蔽双眼的绷带，重新审视内心世界。
这部小说不仅为女性呐喊，还涉及了如何去处
理独裁主义遗留下的人道主义、社会和政治等一系
列问题。它如同一部纪录片，充斥着悲伤、死亡和
荒凉的画面，描绘了社会结构分崩离析、人民生灵
涂炭、梦想灰飞烟灭的场景，揭露了政治专制主义
的横行霸道和倒行逆施。所有人都活在日历中错误
的一页里，活在错误的时间里：主人公的人生注定
写满沉默、孤独和哀愁的字眼；“门槛边的女人们
”的悲伤如同淤泥在她们心里堆积；一个痴迷于战
争的领导人偶然登上了操控者的宝座。颠覆了民众
的命运。人们在错误的时间付出了生命和未来的代
价．打开了痛苦的移民、流亡和异化的大门。
小说以苏美尔地区广为流传的谚语“在苏美尔
地区，只有穷人才沉默不语”开篇，折射出小说主
人公多舛命运的缩影，更勾勒出深受灾难的民众悲
剧性的人生轨迹。小说情节由此展开：主人公艾麦
乐出生在巴格达的一条破旧街区，父亲在她未出世
前就失踪了，去了战场再也没回来，母亲的余生都
在等待和回忆丈夫的日子中度过。艾麦乐时常问自
己：母亲对父亲的爱是不是熔入了灵魂，铸成了她
的个性，让她变得是非不分？她为什么要将悲伤制
成枷锁，禁锢日渐消逝的青春年华？父亲真的值得
她去承受这些折磨吗？她渐渐厌倦了母亲关于父亲
的“陈词滥调”，随着时间流逝，它们黯然褪色，
变得无关紧要。唯有阅读能让她暂时远离徒劳的悲
伤，她下决心从这一潭死水中逃离。一个叫贾巴尔
·曼苏尔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带她过上了另
一种生活。贾巴尔是共和国卫队的高级军官，比她
大30岁。尽管母亲执意反对，她还是嫁给了贾巴尔
，不久后母亲就离世了。贾巴尔拥有实现她的梦想
需要的“本钱”，能带来她一直梦想的生活。住到
府邸后，胡同的嘈杂被府邸的宁静替代。艾麦乐掸
去压在她心头的忧伤，永远告别了充斥着失望与厄
运故事的一道道门槛。她告诉自己，母亲生前未尽
的愿望弥补回来了。贾巴尔不让她单独出门、不让
她和别人交往，为了不被从“金笼子”里赶出去，
洁曼尔没有反抗，继续通过读书消磨大把时光。她
努力说服自己，一个有这样的年纪、阅历和职位的
男人，不可能说得不对，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
又是如何变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没过多久，伊拉克形势动荡，战争爆发在即，
贾巴尔命令艾麦乐和佣人洁曼尔一起逃往安曼。
初到安曼，艾麦乐迷恋上了这里的一切。受够
了沉默、寂静和停滞的她，需要这样的“疯狂”来
感受生命的脉搏。她将安曼的逃亡之旅视作难得的
独处机会，没有破旧街区里散发着霉味的老巷子，
没有府邸的围墙和守卫，没有充斥着战争威胁的阴
霾，她可以不受约束地为记忆增添新的内容。艾麦
乐的心飞出了牢笼，然而有些东西仍然困扰着她：
战争是真的会爆发，或者只是恐吓当局的把戏？万
一战争爆发了，当权派怎么做？他们会像空洞的歌
词写的那样顽强抵抗“直至最后一滴鲜血”。还是
骨子里已没有了反抗敌人的血性？贾巴尔将遭遇什
么？而她自己又将遭遇什么？日子一天天地过，艾
麦乐和丈夫断了联系，她不得不节省开支，等待未
知的一切。看着各个电视台有关伊拉克的新闻，她
愈发心烦意乱，努力去抓一丝够得着的线，把她带
回能让她摆脱贫穷焦虑的男人身边。她极力隐藏自
己贫穷的过去，好不容易从充斥着贫穷、困苦的陈
年旧事中逃生，现在却要再次被打回原形。但当她
不得已要变卖掉-一件件首饰时，贫穷似瘟疫再次袭
来，渗入她的整个躯体。
随着战争愈演愈烈，艾麦乐和洁曼尔的关系悄
然间发生了变化。来安曼之前，她对洁曼尔的故事
一无所知，两人保持着主仆间应有的距离。但当国
难同时降临在富人和穷人头上，命运的天平似乎被
拨向了对洁曼尔有利的方向。艾麦乐的主角光环开
始黯淡，导演不再听她发号施令。洁曼尔与她争夺
剩下的戏份，抢走了她的镜头。洁曼尔生在贫苦人
家，全家都是谢赫的财产。为了不被纳入谢赫成群
的妻妾，全家人选择了逃亡。逃到巴格达后，她邂
逅了深爱的马吉德·麦尔胡尼，两人步入婚姻。再
后来，马吉德因病去世离开了她。在她失去丈夫、
生活窘迫之际，是贾巴尔把她带到了府邸，她把他
视作救命恩人。过去的回忆对洁曼尔而言，是止痛
不治痛的药，但对艾麦乐而言，却是涂了毒的剑，
只会让结了痂的伤口化脓。听洁曼尔倾诉过往时，
她也曾试图敞开心扉，把封存的“遗物”向她倾诉
。它们或许是她虚伪的高傲所剩无几的残余，日日
夜夜地压迫控制着她。但一想到没准有一天能回到
巴格达，主人继续发号施令，仆人接着俯首帖耳，
她就选择了忍受和沉默，只是将剽窃的家庭史小说
故事讲给洁曼尔听：一夜间由“烈士母亲”变成“
叛徒母亲”的法蒂玛，丧夫丧子、靠抚恤金过活的
乌姆·阿德南，冲破氏族枷锁嫁给心上人、却在婚
后不到一年提出离婚的莎布莉叶……艾麦乐开始不
自觉地怀念门槛边的日子，甚至想过回到巴格达后
，去那些门槛看看，将女人们心中掺杂的沮丧、炽
热、幻想和痛苦将给门槛听。她忍不住想：我是否
能嗅到乌姆·阿德南身上的鱼腥味，嗅到残留在我
母亲记忆中那陈年的爱恋？我是否能读懂法蒂玛眼
神中的忧伤，是否能明了莎卜莉叶心中藏着的秘密
？要是我从母亲的衣柜中取出她的婚纱，披在身上
，我或许会痛哭一场。如果承认自己止不住地想念
那些门槛，曾经的骄傲是否由此坍塌？
在同洁曼尔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艾麦乐第一次
拿洁曼尔同自己做了对比。她诧于洁曼尔身上不曾
被发现的一面：她坦诚透彻，眷恋过去生活的点点
滴滴；她安分知足，祖国给她的不多，她却对祖国
牵肠挂肚；她敢爱敢恨，对战争中无辜丧生的民众
充满同情，对腐朽的统治阶级深恶痛绝。相比之下
，艾麦乐发觉自己如脆弱、游离的散沙，总是妄自
尊大，逃避内心，不愿袒露真实的自己。也许，她
需要一次奇迹降临，让她抵达内心深处，寻见心灵
的指南针——有了它，她将看见应看到的一切，没
有幻想、隔阂或束缚，尔后心平气和地与内心握手
言和。
一切都结束了。美军坦克开进伊拉克，控制了
巴格达和大多数城市。几小时内，天堂广场的总统
雕像被美军推倒，三十五年的统治就此终结。人们
带着震惊、好奇和难以置信的心情走上街欢呼喝彩
，但又疑惧、困惑、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
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各种特征都不确定，它掺
杂着久违的喜悦、喷薄的情感、对未来的恐惧和难
以言状的混乱。国家失去了管制，困在灵魂之瓶中
的魔鬼被放了出来，偷盗行为十分猖獗。偷盗者们
饱受贫穷折磨和战争侵蚀，已经忍无可忍，于是选
择踏上这条路，弥补被剥夺的岁月。
第二天一早，艾麦乐和洁曼尔就决定动身回巴
格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待着主人公的是什么
命运？一切都不得而知。脑海中的画面纷繁错杂，
有一幕，贾巴尔惊恐的面孔纠缠着她，她感到自己
站在他的头颅旁，头颅已被从身体砍下来了。她不
确定自己是否说出了那句：我自由了。另一幕，艾
麦乐看见自己坐在母亲家的门槛边，独自对着想象
中的女人们讲述她的故事，而她们在编织悲伤的纺
织机上织着她们的故事。
（叶萌，毕业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曾就读
于约旦大学。）

她们每个人的故事在作者的记忆中都是悲剧的象征，故事和情节不断增多，最终都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女性在每一场属于男人的冒险中都是受害者。但她们视痛苦如甘饴，把对于回不来的男人的执着忠贞当作自己还活着的证明。她们性格的缺陷、女性主体意识的未觉醒及自我人格的模糊,致使悲剧性的人生结局成为必然。
主人公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终究未能摆脱深植于心的思想根源，为了跳出阶级限制，过上富裕的生活，她自觉地将自我意识沉沦直至泯灭，选择通过男人实现梦想。当物质需求被满足时，她又开始追求精神需求，即自我的平等、灵魂的尊严等等。
赫迪洁·侯赛因著的《门槛边的女人们（精）》以苏美尔地区广为流传的谚语“在苏美尔地区，只有穷人才沉默不语”开篇，折射出小说主人公多舛命运的缩影，更勾勒出深受灾难的民众悲剧性的人生轨迹。

一个跟平时同样沉闷的夜晚，睡意也一如既往姗姗来迟，我埋在被子里看一本小说，随着它一点点展开，我有种被雷击的感觉。我蜷缩起来，活像被精灵摸到了魂，或被恶魔抽打过，直到浑身骨头散架。
我从床上跳起，拉开窗帘，望向窗外：安曼的夜色潜藏在城市层层叠叠之间，迷雾笼罩了一切，房屋、树木、电线杆，等等，一切界限由此消失。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夜晚，漆黑一团、迷雾重重。看不见的魔爪抓挠着我的心，让我透不过气来……跟我在小说中读到的不一样。
我回到床上，拿起小说。或近或远的任何可能的动静，哪怕是住在隔壁房间的洁曼尔的脚步声也会让我恐惧不安。我掐了掐自己，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开始紊乱，这样确认一下自己不是纸人，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类。
我又读了几行，感到有钉子从字里行间蹦出来，有眼睛瞪着我，像黑暗中猫儿的眼睛，或是巴格达观赏鱼池中被我放生的那些鱼的眼睛，鱼嘴微张，就像人在求救。我寻找着答案。艰难得如同从一大堆干草堆里寻觅一根针。
这本讲述我家族史的小说是我两天前从老城一家书店偶然买到的，实际上我对作者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伊拉克作家，两年前去世了。兴许是封底上有关孤独、空虚与沉默的文字吸引了我，这正是丈夫让我逃难到了安曼后我的状态。
我丈夫是共和国卫队高级军官，名叫贾巴尔．曼苏尔，比我大30岁。我嫁给他时处境很不容易，这些我在后文再述。那天他一反常态，上午就从办公室回了家，忧心忡忡的，满脸愁容。他用命令手下士兵的口吻坚定地说．
“你和洁曼尔，赶紧准备，收拾行李，拿点衣服。”
那时形势动荡，有可能爆发战争，很难待下去。我以为他想让我离开我们这个离总统府太近的家，却听到他说：
“你去安曼吧。”
贾巴尔说这话时，洁曼尔就在我身旁，随即他走向了书房。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震惊，我从未离开过伊拉克，从未去过任何其他国家。洁曼尔满脸皱纹里写满了惊诧，她问我：
“为什么去安曼？”
我也不知道缘由，只好对她说：
“看来快要打起来了。”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闭嘴了，贾巴尔走了出来。他脸上愁云密布，远比我在那些紧迫时刻能意识到的更多。看到我们还站在原地，他大声喝道：
“你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点，时间不多了。”
接着，他又想起来： “拿上证件。”
电话铃响了，贾巴尔快速走进书房，我赶紧跑到二楼卧室，拿了一个包，很快把一些自己需要的衣服和证件塞进去，穿上灰色衬衫和牛仔裤，披上黑色皮夹克。从房间到旁边的客厅，我的小书房和邻近的鱼缸闯进视线。我迅速地扫了一眼那堆书，拿起伊莎贝尔·阿连德的《幸运姑娘》，但愿在这场意外之旅中，幸运能伴随我。我走近玻璃鱼缸，仔细打量着即将分别的这些五彩斑斓的鱼儿，向它们道别，它们似乎跟我一样惊慌。我怕此行太久，仔细打量着每条鱼，给每条鱼在记忆中划定一个专门的地方……一条紫色带黑条纹、有弯鳍的；一条深绿色、带着紫色眼珠的；一条银色带斑点的、另一条银色带圆点的；两条黑色的、三条红色的……我观察着，觉得它们似乎比平时游得快，浮上来又跑开，迅速藏到贝壳后，或卵石、蜗牛后面。接着，我发现我喜欢的那条金色小鱼死了，浮在水面上……我的视线在书房和鱼缸之间来回移动，一边走一边说：
“再见了，朋友们。你们一直是我在‘舒适牢房’里最好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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