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凤高，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出版有《在现实和文学中的爱》《西方性观念的变迁》《插图的文化史》《天才还是疯子》《莎乐美：历史和艺术》等著作三十余部。

本书的出版，还要从《名作欣赏》杂志说起。
《名作欣赏》创刊于1980年，最初由北岳文艺出版社
编辑出版，刊载的都是实实在在鉴赏中外古今文学名著的
文章，没有假大空的架势，亦无当时风行一时的满篇新名
词、新术语，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连续三届蝉联政府最
高奖——国家期刊奖、两届全国百种重点社科期刊，红遍
全国，吸引了施蛰存、李健吾、程千帆、王瑶、钱谷融、
柳鸣九等诸多名家在这里发表文章。是一份为读者所喜爱
、作者所钦羡的刊物。
我退休之后，不再撰写研究论文了，便写点欣赏性的
小文章，于是也想到这份大型期刊。经一位朋友介绍，我
寄了几篇给出版社的席香妮女士。席香妮看过后，觉得还
算有点意思，便推荐给《名作欣赏》的副主编田宝琴女士
。于是，从1997年起，我的那些探索外国文学作品人物原
型的文章便开始在这里连载了好几年，直到由安徽文艺出
版社结集出版单行本。这是我最早与北岳文艺出版社的联
系。
后来，我又对疾病与文化产生兴趣。在出版了三四册
这方面的书之后，我写了三篇疾病与作家创作的欣赏性文
章《契诃夫：绝症的情绪表露》《癫痫体验和陀思妥耶夫
斯基的创作》和《精神分裂：鲁迅和另外几位作家笔下》
，投给《名作欣赏》（此时，《名作欣赏》杂志已从北岳
文艺出版社分离出来）。责任编辑王朝军先生在2010年和
2011年的刊物上发表了我的这三篇文章，并约我写了一篇
《吸纳西学一世纪》。这样，虽然没有见过面，我和王朝
军先生也就比较熟了。
2014年6月，北岳文艺出版社要为杭州青年女作家鲍
贝的爱情小说《空阁楼》等三册举办“难得爱情——鲍贝
新书分享会”。朝军先生（彼时已调入北岳文艺出版社）
受社长委托，特地先来杭州，让我为他请几位中青年评论
家参会。可我与今天的中青年学者已经极少有联系了，好
在浙江大学每年现当代研究生答辩时，都要我去凑个数，
于是我就请浙大的姚晓雷教授帮助请人。在“舒羽咖啡馆
”召开的“分享会”结束一起用餐时，年轻的出版社社长
和总编辑、诗人续小强就坐在我的对面。此前，小强先生
曾赠我一册他的诗集。当时读后，他诗美的意象和字句给
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见到本人了，我的第一印象就觉
得，诗人就该是像他这样的一个俊美的人。闲聊中，小强
先生谈起，我可否给他们写一本书。我当时只觉得，这不
过是例行的客套，没有在意，后来回忆他当时的神态，又
认定他不像是客套。当时我即将完成《上苍的惩罚——梅
毒文化史》，但认为此书显然不适合这家文艺出版社。于
是后来就将这册《那些巨匠和他们的缪斯女神》的一部分
书稿发给王朝军先生。
感谢朝军的美意，前几天，他来电话告诉我，说选题
已经通过，让我将全书的书稿发给他。
这册书是历经几年，不经意中完成的。
此前，我在写外国文学作品人物原型的时候，就发现
不少作家的的确确从他的女伴那儿获得灵感，用文学史上
的话说，她们是他的“缪斯”。于是就萌生出写写“缪斯
”的故事的想法。但是真的写起来，深感读一两本传记，
材料是太不足了，以致多次都因此将写了一半的文章放弃
。所以一段时间后就停下来了。后来，有朋友说，这个题
材是许多读者所喜爱的，应该坚持下去，我受此鼓励，也
就打算重新拾起来。
感谢我原来的单位——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对我们退休
人员不另眼看待，在科研上给我们提供了与在职人员一样
的待遇，使我可以借助单位联系有偿服务的“网络数据统
一使用平台”，从这平台上的“读秀”“百链”等处查找
到许多中文译本中没有的材料。于是，从2l世纪初到今天
，我写出了二十多篇此类文章。现在删去内容过于单薄的
几篇，留下“作家的缪斯”和包括画家、音乐家和摄影家
等在内的“艺术家的缪斯”共二十篇。
此前，周实等老朋友曾提醒我，我的句子太长，又比
较欧化，还夹杂了太多专有名词的原文，读起来不爽。我
虽然承认这毛病，但大概是积习难改吧。这毛病仍然很明
显，不过删去专有名词的外文还是很容易的，也就做了。
如今这册书就是这个样子了，也不知会不会使读者喜
欢。挨批也该是错有应得。
余凤高于杭州红枫苑2018年10月

上篇：作家的缪斯
阿拉贡的艾尔莎
安徒生的珍妮·林德
爱伦·坡的弗吉尼亚·克里姆
巴尔扎克的“欧也妮”
歌德的玛丽安娜和乌尔里克
马雅可夫斯基的丽莉
毛姆的苏·琼斯
帕斯捷尔纳克的“拉拉”
小仲马的“玛丽”
叶芝的莫德·冈
下篇：艺术家的缪斯
毕加索的奥尔迦
达利的加拉
马蒂斯的丽季雅
莫迪里阿尼的安娜和珍妮
曼·雷的琪琪和李·米勒
莫奈的卡米耶
梅西昂的伊冯娜
施特劳斯的奥尔迦
夏加尔的贝拉
阿尔玛：一位魔性的缪斯
后记

在《欧也妮·葛朗台》（傅雷译文）的开头，有一段“献给马利亚”的题献，说是她的肖像“最能为本书增添光彩”，她的名字有如“赐福的黄杨枝”那样“永葆常青”。那么，这个“马利亚”到底是谁，曾有不少的猜测，传记作者和研究人员的看法大多都集中在巴尔扎克写作此书时认识或有过接触的几个女子：如很有些葛朗台特点的让·尼韦卢的漂亮女儿，那两年里成为巴尔扎克的情妇，还生下过一个女儿的玛丽·德·弗勒内依，以及汉斯卡夫人和她的表妹玛丽·波托斯卡伯爵夫人等等。
不错，要创造一个像欧也妮·葛朗台这样在世界文学中近乎典型的女性形象，作者可能会吸取现实生活中不止一个原型人物形象的多方面外貌和性格上的特点，但是近期的研究相信，欧也妮的最主要的原型是汉斯卡夫人。
巴尔扎克在《欧也妮·葛朗台》中这样描写它的女主人公欧也妮：“……高大壮健的欧也妮并没有一般人喜欢的那种漂亮，但她的美是一望而知的，只有艺术家才会倾倒的。”这可以说是作为艺术家的巴尔扎克自己对汉斯卡夫人的直感。确实，据同时代人回忆，汉斯卡夫人身材并不苗条，甚至有点粗壮，双臂也比较丰腴；她额角很高，眼睛又像深度近视，仿佛罩了一层翳。正如一位传记作家说的，“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但是，在通过半年多的信之后，出现在朝思暮想中的巴尔扎克面前时，爱的情感使他觉得她竟有一种“勾人魂魄”的美。作家怀着无限的深情把汉斯卡夫人的外貌移植到欧也妮的身上。巴尔扎克并不回避描写欧也妮“身材结实”“脖子滚圆”这类壮健的形体特征，更没有将她改装成传统浪漫主义崇尚的女主人公的病态美外形。相反，他把这种外形当作他心目中的美来描绘，说这种结实壮健使他觉得“高雅”，“有点儿灵秀之气”，甚至说她的大脑袋和“带点儿男相”的前额也“很清秀”，充满智慧；甚至说她的“额角下面，藏着整个的爱情世界，眼睛的模样、眼皮的动作，有股说不出的神明的气息”，使人“感觉到她那股精神的魅力”。
是的，欧也妮与她堂弟的爱和巴尔扎克与汉斯卡夫人的爱不同。这是因为小说的布局和基本情节在作家与汉斯卡夫人进入热恋之前就已经构思好，作家没有再按照自己与汉斯卡夫人之间的爱情进程来重构这部小说。但是他与汉斯卡夫人之间的这一新关系在几年之后的《阿尔贝·萨瓦吕斯》中仍旧获得了表现。作家在给汉斯卡夫人的一封信中曾写到创作这部小说时的情感：“……现在是早晨六点，我打断了自己的工作来想你，我把《阿尔贝·萨瓦吕斯》的场景安置在瑞士，这使我想到了你——瑞士的情人。”在这部小说中，巴尔扎克把自己1833年12月去瑞士日内瓦汉斯卡夫人居住的别墅去拜访她的情节写进了阿尔贝·萨瓦吕斯给阿尔盖奥洛夫人的信中，而且这信与巴尔扎克写给汉斯卡夫人的一些信内容十分相似。
最能体现汉斯卡夫人作为欧也妮的原型的是巴尔扎克在《欧也妮·葛朗台》中安排的一个情节。
一直以来，巴尔扎克的经济状况都非常拮据，而不得不接受德·帕尔尼夫人等人的资助。1833年9月他与汉斯卡夫人第一次见面后，汉斯卡夫人不愿看着他所爱的人不断陷入经济困窘的境地，希望帮助他摆脱困境。但是这次，巴尔扎克拒绝了。他在给汉斯卡夫人的一封信里这样说到此事：
“亲爱的天使，我一千遍地感谢您的及时雨，感谢您的慷慨；……当读到您的令人愉快的信时，我真希望把我的手伸进海里，捞出海里全部珍珠，把它们编缀在您那乌黑的秀发上……”
巴尔扎克所说的“珍珠”就是指他要用字字珠玑的作品，作为一份感激汉斯卡夫人的礼物，像一件佩戴在她秀发上的饰物献给她。于是他就在《欧也妮·葛朗台》“情人起的誓”一节中写下这样“一个崇高的场景”。
“情人起的誓”一节写道：暗暗爱上堂弟夏尔的欧也妮，出于热情和好奇，在夏尔熟睡之时偷看了他写的信。从信中欧也妮得知，夏尔因为父亲破产自杀，不但没有得到分文财产，还成了孤儿。他决心从深渊中爬起来，上印度或美洲去找发财的机会，可惜苦于没有旅费……欧也妮感到自己有能力帮助自己所爱的人而愉快万分。于是她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总计价值5800—6000法郎的古老的葡萄牙金洋、西班牙金洋、热那亚币、荷兰杜加、印度卢比和法国拿破仑币，全数送给了他，她这样做“是为了把黄金丢入爱情的大海”。为回报堂姐的馈赠，夏尔交托她一件“和性命一样宝贵”的宝物，他父母亲的两帧饰有珠子、嵌在手工精巧的镶金匣子里的微型肖像。
P41-44

余凤高著的《那些巨匠和他们的缪斯女神》本质上不是一本欲望之书，而是夹杂着欲望却超然于欲望之上的生命飞扬。这些被我们耳熟能详的在文学上和艺术上做出世界级贡献的巨匠，他们的生活和创作从来都是需要一种洪荒之力的，而那些美丽的胴体和香魂在他们的求索之路上，扮演的恰恰是一种灵肉交合、物我两忘的灵感之源的角色，她们是缪斯，更是女神般的存在。
没有她们，这些巨匠可能会黯然失色；
有了她们，这些男人的创造力才得到了无以复加的爆发和释放。

缪斯的传说
赫西俄德是荷马之后古希腊最早的诗人。荷马实际上
是古代弹唱英雄史诗的盲歌手的代名词，以署名荷马为作
者的《伊利亚特》和《奥德修纪》乃是依据民间流传歌唱
英雄业绩的许多短歌编写而成。赫西俄德则不同，他是一
个活动期约在公元前700年的真实历史人物，且留下两部完
整的史诗：记述诸神神话的《神谱》和描述农夫生活的《
工作与时日》。
《神谱》一开头，赫西俄德就唱道：
让我们从赫利孔的缪斯开始歌唱吧，她们是这圣山的
主人。她们轻步曼舞，或在碧蓝的泉水旁，或围绕着克洛
诺斯之子、全能宙斯的圣坛。她们在珀美索斯河、马泉或
俄尔美饿斯泉沐浴过娇柔的玉体后，在至高的赫利孔山上
跳起优美可爱的舞蹈，舞步充满活力。她们夜间从这里出
来，身披浓雾，用动听的歌声吟唱，赞美宙斯——神盾持
有者，赞美威严的赫拉——亚哥斯的脚穿金鞋的女神，以
及……（张竹明等译文）
这里描写了众位缪斯的生活和活动状况。
赫西俄德称生活在奥林波斯（又译为奥林匹斯，下同
）山上的缪斯是“伟大宙斯的九个女儿”，她们的名字分
别是：卡利俄珀、克利俄、欧忒耳珀、塔利亚、墨尔波墨
涅、忒耳西科瑞、埃拉托、波林尼亚、乌拉尼亚。其中的
“卡利俄珀是她们大家的首领”，“她们口吐优美歌声，
用歌声赞美万物的法则和不朽众神的美好生活方式”。
另外，这九位缪斯，都有各自的职能：卡利俄珀通常
持书写板，司掌英雄诗，即史诗；克利俄通常持卷轴，司
掌历史；欧忒耳珀通常吹长笛，司音乐；塔利亚通常执喜
剧面具，司掌喜剧；墨尔波墨涅通常持悲剧面具，司掌悲
剧；忒耳西科瑞通常持里尔琴，作舞蹈状，司掌舞蹈；埃
拉托通常持西特拉琴，司掌抒情诗；波林尼亚通常披纱巾
，司掌圣诗或模拟艺术；乌拉尼亚通常持地球仪和罗盘，
司掌天文。这里边包括了诗歌、音乐、戏剧、舞蹈等古代
所有的文艺形式，甚至还有天文、历史。
除了缪斯的诞生、九位缪斯的名字和她们的性情品格
特点外，赫西俄德《神谱》的主体部分还述说了宇宙诸神
和奥林波斯诸神的诞生、他们之间的亲缘世系和他们的形
象性情等。作者声称：“曾经有一天，当赫西俄德正在神
圣的赫利孔山下放牧羊群时，缪斯教给他一支光荣的歌。
也正是这些神女——神盾持有者宙斯之女、奥林波斯的缪
斯，曾对我说出如下的话，我是听到这话的第一人。”
这当然是赫西俄德的想象，但相信他是真心认为确有
这么回事的。因为正如英国科学史家威廉·塞西尔·丹皮
尔在《科学史及其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中指出的：“奥
林波斯的宗教带有露骨的神人同形同性论色彩，像这样一
种宗教，与其说是诉诸理智，不如说是诉诸想象力”，“
就是要用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自然及其过程——使人类
在世界上感觉安适”。（李珩译文）
赫西俄德无疑还相信，他能够创作出《神谱》这部伟
大诗篇，便是由于有缪斯赋予他灵感。这也是古希腊时代
，甚至此后一个长时期中人们普遍的信念。希腊合唱琴歌
的职业诗人品达罗斯（公元前518年或522年一约公元前
438年）在《奥林匹斯颂》中声言：“什么也比不过天赋的
才能，可是有些人却想单凭学到的本领来争取名誉。如果
没有上天的禀赋，一切也是徒然……”在《颂歌》中，他
又再次说道：“诗人的才能是天赋的，没有天才而强学作
诗，喋喋不休，好比乌鸦呱呱叫，叫不出什么名堂来。”
那么，这“天赋”是怎么来的？是谁赋予，怎样“赋
予”的呢？古希腊的两位哲学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就都相
信是有神力的凭附。苏格拉底（公元前469年一公元前399
年）断言，诗人写诗并不是凭智慧，而是要凭“天才的灵
感”。柏拉图（公元前427年一公元前347年）更明确提出
，要“有神力凭附”。古罗马的贺拉斯（公元前65年一公
元前8年）也有类似的看法，他声称，诗人是神的“代言人
”，“诗神把天才，把完美的表达能力，赐给了希腊人”
。
在今天阿尔法狗击败世界顶级棋手的时代，“神力”
只是被作为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运用，而不会被相信真的有
什么“神”给人以某种助力。但是相信灵感的凭借却是存
在的。一部具有典范式和首创性，而不是模仿的文学艺术
作品的创作，往往都起自于灵感。
“发生认识论”认为，生物的发展是个体组织环境和
适应环境这两种活动相互作用的过程，也就是生物的内部
活动和外部活动的相互作用过程。平日里，作家、艺术家
的意识领域本就存在某种固有的“格局”，当遇到外在的
某种与之相合的刺激时，便会引起特定的反应，使心灵产
生前所未有的撞击或震荡。这就可以看成是灵感的激发。
像传说中的缪斯都是女性，作家、艺术家与某位女性之间
的相处，往往就出现这种情况，不论出现剧痛或者狂喜，
都会激起创作的灵感。这也就是人们把生活中赋予作家艺
术家以灵感的女性称为“缪斯”的来源。
“缪斯”在人间。

余凤高著的《那些巨匠和他们的缪斯女神》包括“作家的缪斯”和“艺术家的缪斯”两部分，共20篇文章。主要讲述外国文学艺术史上那些文艺巨擘在其一生中所经历的情感故事，以及与对他们的生活和文艺创作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女性的交往始末。从中，读者能够看到文艺大师们鲜为人知的更亲切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