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玉，生于广州，长于香港。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毕业，美国南伊利诺伊州立大学社会学学士，曾任职保险业。
著有《细味人生：食物的往事追忆》,并与丈夫李欧梵台著《过平常日子》、《一起看海的目子》及《恋恋浮城》等。

这本书绝不是一本有关美食的书，星洲米粉是
手足之情，糟溜鱼片是痴情故事，而我唯一试过的
玉莹手艺——毛豆炒鸡胸——更是让我深深体晤“
患难与共”这个词。……严格意义上，这就是一本
“爱情传奇”，这个传奇包括玉莹和婆婆的感情、
玉莹和她叫做“阿姨”的妈妈的感情，而所有这些
传奇，她入之饮食，出之饮食，既是日常，又是诗
歌。我们跟着她坐在镛记和金庸聊杨过，跟着她到
山王饭店听夏志清说黑人，嗯，幸福得不愿意离开
。
——毛尖
我有幸品味不中不西、不南不北的“子玉特色
菜”，真的是齿颊留香，回味深长。而今透过作者
生动有趣的文字，我不禁重温了子玉女士烹饪的精
美，也领略了从中折射出来的丰富的文化意味。书
中欧梵、子玉伉俪与黄苗子、夏志清、余英时、聂
华苓等诸位名士的佳肴之忆，更是令人神往。
——陈子善
文字记录下的菜肴是作者对自我人生的深情回
望，也是历经苦难之后内心的安宁与永恒的确证。
这种对生命和生活的通透，比起那一道道美食来，
更加令人回味无穷。
——季进

《细味》的首版六年前在台湾出版，这次改由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修订版，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六年来我跟着欧梵东奔西跑，中国城市跑过不少
，也有欧洲、美洲各地。可以说尝过的美食，实在
不计其数，只是尝鲜越多，越觉得不如安在家中吃
“住家菜”。住家菜可以是自己在家炮制的菜色，
也可以是被邀到友人家，由友人亲自下厨调制的菜
。这些住家菜吃来特别有滋味，吃后肠胃舒服，心
情愉快。为什么会这么惬意呢？是应了西方人常挂
在口边的“Good food and good company.”，跟
中国人说的“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有异曲同工之妙。
现在偏爱吃住家菜除了上述的原因外，最重要
的，莫如我们年纪日渐老大，开始注意健康，更知
道病从口入的道理。记得外婆以前常说“利口食物
却不利福”，我以为这个“福”字可以解释肠胃是
也。故此，好吃的食物绝大多数不健康，而健康的
食物往往是难得好吃。如果要做到既可口又健康。
则需要多费心思才可以。
近年来，我烧的菜与《细味》所陈述的，可说
是大异其趣了。欧梵是个北方人，为了迁就他的胃
口，我多掺杂了北方菜的素材。在美国待着的日子
，也习惯了选用“西洋餐”的做法。这里所指的西
洋餐做法是专指用材料而言，例如罗勒、薄荷等香
草类的调味料用在多样蔬菜的素菜肴内，让素淡的
菜色添上滋味，也使菜肴增加了缤纷悦目的色彩，
由视觉刺激了味觉，比什么都来得自然。故此，我
如今烧的菜有点混杂，不中不西、不南不北，若要
勉强命名归类的话，就把它们叫作“子玉特色菜”
吧！
我做菜的特色在于“三多”“三少”及“三无
”。在寻常的一盘菜肴里，我选用的蔬菜种类特多
，菜的颜色繁多，用以入馔的调味料以醋为多，但
坚持少用盐，少吃肉，也少用油。务求做到烹煮无
糖、无味精、无辣味，也一样可口。为什么要设立
如此严格的烹调法呢？无非是为了吃得健康，吃得
放心而已。
多年下来，丈夫的糖尿病减轻了，自家的肠胃
病也有所改善，而且我夫妇俩的身材均可以保持苗
条，全有赖于“子玉特色菜”和我那“三心二意”
的煮菜原则。三心者，爱心、用心、细心；二意是
刻意和注意。本着这些原则，烧出来的菜，哪会不
健康和不可口呢？
2009年12月

三版新序：人间情长有细味 李子玉
初版序：细昧人生 李欧梵
再版序一：过平常日子 李欧梵
再版序二：李欧梵是怎么炼成的 毛尖
第一章 儿时食物
小厨师牛刀小试
小学时代的早餐——猪油捞饭
婆婆魂兮归来，尝尝我的凉瓜牛肉
诗人的酸辣汤
一飞冲天——“一条龙”云吞面
赴汤蹈火也要吃的碗仔翅
情痴老师的糟溜鱼片
广东式的扬州炒饭
第二章 小巧妇伴读又掌厨
麦当劳的甘苦回忆
招贼入屋的红烧元蹄
当垆卖饼苦经营——咖喱饺
可乐鸡——母女诉衷情
手足情深的星洲炒米粉
皮蛋瘦肉粥，暖透游子心
五香猪脚补筋骨
广东烧鸭情系一线牵
第三章 忧郁记愁
吃素吃荤俱随缘
情绪指标的五味牛腱
生命存在的证据——清蒸鱼
孤独而实在的花生酱多士
过年萝卜糕 8l
忧郁的菜式——毛豆干炒鸡胸肉
哈佛广场的好面包
一碗麦片粥——吃出几种心情
第四章 平常日子的食谱
龙凤呈祥的三杯鸡
七色菜——为平淡生活添加色彩
在剑桥的健康早餐——煎蛋卷
栗子冬菇坟鸭，欢度感恩节
空前“绝味”的马六甲海南鸡饭
油条脆烧饼香，绝配咸豆浆
莲藕情意长，红豆最相思
左宗棠鸡——不是广东菜的广东菜
酸话梅排骨好滋味
素净心境吃素乐
第五章 名士佳肴聚温情
心灵鸡汤忆难忘——聂华苓女士
可敬可爱的黄苗子
大侠金庸
夏志清先生印象记
无惧胆固醇的余英时太太烤鸭
三文味馥郁，两女玉娉婷
从“酒蟹居”到“晚晴轩”
养女婿的麻婆豆腐
砂锅鱼头的缘分
附录 李欧梵的食物往事
老婆和我的养生之道
儿时的食物往事追忆
母亲和菜单
在美国留学时期
再版后记

婆婆魂兮归来，尝尝我的凉瓜牛肉
婆婆你虽原籍天津，却不谙乡音，每次碰上说普通话的人，你都说他们说的是“鬼话”，你忘记了这是你的家乡话吗？你十几岁随父母到广州，下嫁给原籍浙江绍兴的公公——另外一个不会说家乡话的南方人，你成为“地道”的广州人是很自然的事。 日常你给我们烧的都是广东菜，但你嗜食味道浓烈的菜式却多少还是带有北方口味。其实你的胃不太适合吃刺激性的食物。但你总是跟你的胃过不去，所以你时常闹胃痛。
今天是你的回魂夜，我特地为你做了凉瓜（又名苦瓜）牛肉这道菜，供在你的灵前，这是你生前最爱的菜之一。凉瓜属苦寒，你每次吃过后都招来一夜的咳嗽，不得好睡，但你还是爱吃。现在嘛，不打紧了，你不会再咳嗽了。他们说你今夜会被地狱公差即牛头马面押解回来，在你投胎转世之前，回家见见你的亲人。 回魂夜，这种叫法很吓人，魂魄又是怎样的一种东西？是有形的抑或是无形的？听说鬼魂都是长发披肩、脸色灰白、两眼无神，更伺况被面目狰狞的牛头马面公差用锁链拉回来？锁链又长又重，你佝偻着腰背走回来，我们不忍见你这种情状，虽然很久没见你，却又不想见到你。
哥哥今早买来两颗安眠药，我们预备今晚睡前服下，他说我们会睡得死熟，你回来摸我们，看我们，我们都会浑然不知。但你千万要留下一个标记，让我们晓得你曾经回来了，请赏光吃一些我们为你预备的供品，也可以喝一小杯白酒，人说一醉解千愁，你当了鬼也许不会有忧愁吧？你就算只吃一口凉瓜牛肉，我都知道的，我称过了这盘菜的重量是十三两，不多不少。一口大概重五分吧！
婆婆，这菜的味道很不错，煮法可算得自你的真传：牛肉先依横纹切片备用，调味料有酱油、糖、麻油、粟粉少许。凉瓜去瓤切条放在热开水中烫一下，然后在热锅中烘干水分，再烧红锅，把牛肉快炒数十下上碟；再捣烂蒜粒及豆豉，倒入滚油中与凉瓜混合快炒数十下至凉瓜变软，最后加入已经炒熟的牛肉略搅动一下即上碟，如此就成了一道可口的菜式。
昨夜睡到一半被哥哥的哭声吵醒了。睡眼蒙眬中看见他的身体半匍匐在地上，双手护着眼睛，喉咙放声吼叫，发出椎心泣血的悲鸣和呼天抢地的喊声。我看着，听着，睡意全消，也屈膝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大哭起来了。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真成了无依的孤儿。婆婆你没有白疼哥哥一场，这几天他从早到晚都忙于安排你的丧事，没吭一声，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从送你到殓房，到去医院领取死亡证；买棺木，选山坟，安排出殡及安葬，更有日后替你做的超度法事等，都由他一力承担，我这小妮子什么事也帮不上忙。 多亏他费心了，才十八岁的少年似乎比别人早熟。 婆婆！ 你大可放心，我们兄妹俩会互相照顾的。
你的猝死令我们这对小兄妹束手无策，眼泪才流出一半就被吓得缩回肚子里去了。救护车不是送你到医院，却是直接送到殓房去，我们才惊觉到你已经永远离我们而去。你死前一刻仍惦着哥哥，直到听见他在旁边大声唤婆婆，你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我把你被汗水弄得湿透的身子扳过来，斜靠在我的肩膀上，那时你的双目紧闭，脸色如灰，嘴唇更无一丝血色。我害怕极了。我大声呼喊你，你的喉咙发出咕咕之声，我赶紧叫人把哥哥找回来，他应该下课了，在家附近的球场玩耍。邻居也请来你平日看惯的西医，他不愿意开药，长叹一声就走了。哥哥回来跪在床前喊你几声，你便安心而去了。但你去得太突然，没一点儿预兆。你多年的哮喘病，叫我们平日操心一场，你不愿累人的个性，至死也不连累我们来回跑医院。你不用羡慕亲家母善终，你也是个好人，今世修来个好死——十五分钟之前还准备到洗手间洗澡，三分钟后出来嚷着头痛，躺在床上就昏死过去，这是何等的福气修来个好死！ 虽然你修得好死，而且你这一世都在求神拜佛，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也尽量积德行善——你说这是你做人的宗旨——但是我们仍然怀疑你是否可以顺利投胎转世。为了确保你的魂魄可以找到你的“真身”，哥哥决定找来八个和尚，为你在单数七七之期做法事。 据说经过这几次的超度法事，你下世投胎再做人一定没有问题，说不定还可以早登西天极乐世界。
明天就是你去世的第七天，是所谓的头七，挺重要的日子。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生时日过日，死后七过七。”即死人是以七天为过日子的单位。你到底有没有回来吃凉瓜牛肉？我们吞了安眠药，睡得昏然，早上起来头脑仍是一片迷糊，忘记了称那盘菜的重量是否减轻了。明早我会煮凉瓜牛肉供奉你，如果你上次没有尝到，明晚仍有机会再尝呢！哥哥今早去了纸扎铺，订购了一批纸扎物及元宝，明晚烧给你。纸扎物式样繁多，有女佣人供你使唤、洋楼一幢、汽车、麻将牌——因你现在闲得很，怕你闷，搓搓麻将正好消磨时间。最重要的是一座纸桥，没有这座奈何桥，你的魂魄就到不了对岸找你的“真身”，更遑论投胎转世了。这些纸扎物只在头七烧给你。以后三七、五七、七七只有和尚诵经，你听到经文就灵魂安息，忘记前世的一切苦厄，奔向往生的

在《人间情长有细味：关于食物的往事追忆》中，李子玉以文字回溯半生，外婆猝然而逝、与前夫留学美国、孤独对抗抑郁症，和现在的丈夫李欧梵享受平淡生活，每时每刻，都有一道唤起回忆的菜。醉翁之意不在酒，作者借食物为题发挥，在细味食物之间细味她的五味人生。

李欧梵是怎么炼成的 毛尖
“每天吃我妻煮的早餐——每天都一样，小黄
瓜加小番茄或小胡萝卜拌意大利醋、一碗现煮麦片
、一杯淡咖啡。”这是欧梵老师的幸福生活，至高
无上的幸福生活。
可实事求是地说，我要是每天给我老公吃这些
，或者他给我吃这些，我们会打起来。也即是，理
论上，我觉得欧梵和玉莹吃得太“清苦”了，尤其
中餐和晚餐他们就是“菜饭”了事，虽然这个菜饭
是独一无二的李记出品，但熬不过天天吃啊！
我和他们一起吃过不少饭，请客的朋友无论是
出于地主之谊还是我见犹怜的心意，常常趁着玉莹
不注意，往欧梵的酒杯加酒。给他的盘子夹肉。人
生得意须尽欢，这是我们的意识形态，所以碰到玉
莹毫不妥协地把欧梵的甜点取消掉，总是令人心有
不甘。但是，这些年，比老师、师母年轻一轮的我
们呼啦呼啦皮带紧起来毛病多起来，他们却十年如
一日地苗条，矫健，而且，更气人的是，还面色红
润，用句上海话，阿拉是么闲话杠了。
没话说了，那就来听听玉莹的美食主义。不过
，作为一个完整地看过两遍《细味》的读者，我想
负责任地劝告已婚男女，这本书，如果你看了，那
么，别让你老公或老婆看；如果你未婚，那么，作
为婚姻最高纲领送给你的恋人吧。理由是，虽然书
中指点了饮食妙方，但李氏菜系的最大难关在于，
吃的人和做的人，相爱指数得超过白雪公主和王子
，总之，要准备百分百的天真心情去闯荡百分百的
世故人生。
也因此，《细味》绝不是一册有关美食的书，
星洲炒米粉是手足之情，糟溜鱼片是痴情故事，而
我唯一试过的玉莹手艺——毛豆干炒鸡胸肉——更
是让我深深体悟“患难与其”这个词。毛豆千炒鸡
胸肉我不敢恭维，但爱美食的欧梵老师却一吃四个
月，陪着玉莹走出黑色忧郁。这事情，我讲给我老
公听，结果我们吵了一架，彼此都嫌对方爱情没达
标。所以，对于没爱到“美女和野兽”的地步的夫
妻来说，《细味》真是很可能引发家庭矛盾的。
严格意义上，这就是一本“爱情传奇”，这个
传奇包括玉莹和婆婆的感情，玉莹和被她叫作“阿
姨”的妈妈的感情。 而所有这些传奇，她入之饮
食，出之饮食；既是日常，又是诗歌。我们跟着她
坐在镛记和金庸聊杨过，跟着她到山王饭店听夏志
清说黑人，嗯，幸福得不愿意离开。
而我相信，所有的这些伤心往事也好幸福时光
也好。当玉莹把它们写下来的时候，欧梵老师才能
更深刻地感受到。所以，堂堂大教授，在老婆面前
，变得很低很低，低到我们最后顿悟，欧，人类学
意义上的李欧梵是这么炼成的！
2009年12月

《人间情长有细味：关于食物的往事追忆》是散文家李子玉女士的散文集，以食物为主题，将作者人生各个时期的亲情、友情、爱情等一幕幕追忆呈现，文字感人，感情真挚。本书作者从儿时食物开始一一细数：猪油捞饭当早餐，婆婆教煮的凉瓜牛肉，搭伙食的诗人独爱酸辣汤，患抑郁症那几年冷冷的麦片，找到真爱之后的七色菜，直数到灰色爬上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