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私信张治中 张治中先生: 你好! 在这里我就不称呼“您”了。在你的家乡巢湖 ,我的家乡东至,语言体系里都没有“您”这个字 。我也听你的长女张素我说起:“我的父亲从来不 向人说您,对蒋介石、毛泽东都不称您。现在的一 些文章,写到父亲与毛泽东的交往时全写成了‘您 ’。这是北方称呼人的习惯。” 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家乡巢湖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已经一分为三,拆分给了周边的合肥、芜湖、 马鞍山。自此,包括冯玉祥、李克农和你在内的“ 巢湖三上将”恐怕要改名为“合肥三上将”?不知 你同意否? 在此,提及此事,因为想起你每逢大事,必回 家乡小住,如淞沪会战期间,调任湖南省主席一职 前夕,你在家乡巢县洪家疃住了一个多月。从淞沪 前线回到南京,蒋介石先生请你吃饭,你请求回家 休养。蒋介石先生说:“好,但你先就了职再走。 ”不过,这时候给你安排的职务还是大本营管理部 部长。就职以后,你自称带着一个困乏的身体和一 种落寞的心情,回到了故乡洪家瞳。你说,从剧烈 紧张的战场生活转到幽静的乡居,“精神已渐见复 原”。 安徽人乡土观念重,胡适、陈独秀观点论争却 交谊深厚,多半有乡人之情。你也一样,毛泽东曾 当面说你:“你这人乡土观念相当重。”因为你屡 次向毛泽东进言:“你已经到许多省份去过了,为 什么还未到我们安徽去?”有一次,毛泽东外地考 察回京,你就问:“主席这一次还没有到我们安徽 去吗?”他笑笑说:“嗯,还没有去。作为负债吧 ,记上这一笔债吧。”终于,1958年9月,毛泽东去 了安徽。 从1927年至北伐到南京后,每隔一两年你总要 回家乡看看,你曾经在家乡创办黄麓学校,也想弄 一个模范自治区,并初步拟定了建设计划。后来, 因为战事搁浅了。黄麓学校一直延续至今,但是据 你的长女张素我对我说,这个学校只有很少的学生 ,按照教育部10年前推行的合校计划,一度要撤并 到其他学校,后经你的后人阻止,才搁浅,不知你 知道这个消息做何感想。 告诉你这些,是想说,巢湖市不见了,你创办 的学校不及当年规模,如果你要回到你钟爱的家乡 看看,一定不要生气,恐怕司机的GPS导航里已经查 无此地了。 很抱歉,这个消息对于已经122岁的你来说,有 点残酷。2011年12月2日13:18,你的长女张素我去 世了。1915年出生的她,高寿至96岁。但是她对你 的离去一直牵挂,因为你只活到79岁,她认为太过 年轻了,她说:“我父亲79岁去世,母亲85岁去世 。我比他们多活了好长了。”你的三女儿素初也在 2011年春节期间去世了。2011年某天,我去采录素 我先生的口述历史,她告诉我说:“今年(2011年 )我不太好,我的三妹去世了,我的大弟媳钱妩也 去世了……” 我可能是素我先生生命的最后两年里除了保姆 胡喜菊之外最为亲近的人了,我前去采录口述历史 40多次,她也多次喊我到她家中。通过本书第一版 的书名《回忆父亲张治中》,可以看出女儿对你的 怀念至死不忘。遗憾的是,在素我先生离世前,她 没有看到这本书,幸运的是,她校阅了全部的书稿 。 因为要整理素我先生口述历史的缘故,我阅读 了大量的资料,包括你的一些未出版的文章。我的 一个疑惑是,在给蒋介石的信函里,言辞锐利、直 截了当,而留在北平后,你给毛泽东的信函或提及 他时却处处“伟大领袖”,甚至有歌颂恭维的味道 。 在一本名为《解放十年来点滴活动》的内部资 料里,你提及了一件事情,你说:“安徽庐剧和泗 州戏来京演出,为了给家乡戏做宣传,我和李克农 、余心清诸位特联名设宴邀请许多文艺界著名人士 和名演员前来参加,并让两剧团演员和他们见面请 教。我又一再怂恿毛主席亲临怀仁堂观看演出,闭 幕时并蒙毛主席上台和全体演员和领队同志们一一 握手致谢。”按理说,文章执笔至此可以落笔了, 可是你接着说:“他们太高兴了!伟大的人民领袖 看了他们的演出,并和他们握手,这是多么幸运, 多么光荣!当然,我和在京同乡也感到同样的光彩 和高兴。” 1957年9月16日,民革举行全党整风工作会议, 你发言说:“这几年到各地视察所看到的,处处都 是令人欢欣鼓舞的新气象。右派分子的看法,则恰 恰和我们相反,他们抹杀事实,造谣污蔑。他们说 农民生活苦,还不如国民党时代好;他们说农民都 被共产党整垮了,粮食不够吃,这里饿死人,那里 饿死人;他们说工农生活相去悬殊,是九天九地之 隔。事实上是怎样呢?这几年来我在西北、华东、 华南各地农村亲眼看到农民的生活情况,比过去的 确是好得多了。有些农民平日也吃饺子、大米饭, 每人有三两套新衣。农村新盖和添补房舍的很多。 供销合作社的脸盆、热水瓶、手电、自行车、胶鞋 经常畅销。农村面貌根本改变,到处显出蓬蓬勃勃 的气象,这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吗?右派分子说, 解放后到处一团糟,建设越多越浪费,这也是弥天 大谎!” 发言至此已经观点鲜明、态度坚决,而你还要 最后信誓旦旦地说:“ 目录 序 张素我 初版序 回忆父亲张治中 第一章 咬姜喝醋:“我之有今天,是由于这一句话的赐予” 父亲曾说:“我之有今天,是由于这一句话的赐予。不但我永远不能忘,我的儿女也应该永远不忘。” 父亲曾说:“我宁可流浪死、漂泊死、冻死、饿死,也不能被人欺负,受人家欺负。” 有人说国共两党高官唯有两人一生只一位夫人,共产党有周恩来,国民党有张治中。 父亲的腿不好,他时时感叹说,“这一条烂腿,险些误了我的前途”。 成为军人,也意味着危险。父亲曾多次说,他一生中曾5次大难不死。 第二章 从北伐到抗日:“这是我同黄埔第一次发生关系” 母亲说,这么多的职务让父亲疲于奔命,他一天到晚坐汽车、坐小汽艇,往来于广州与黄埔之间。 父亲曾质问蒋介石:“校长这种做法,是否顾虑到一般革命同志的信仰和一般革命青年的同情?” 父亲写信都是比较简单,特别是在抗战将爆发的时候。父亲曾说:“要是分别计算一下,我从政的时间较短,带兵的 时间更短,时间最长的,还是要算办教育。而且从我的个性看起来,是适宜于办教育;我的兴趣,也是侧重在教育方面。” 第三章 主政湖南:改变“只有政府说话,而没有人民说话” 父亲抵达长沙前三天,日本战机在长沙投弹,被人称为:“这是敌机追踪张主席来向他送礼的。” 父亲曾问道:“文化人怎样帮助我们实现这些方案呢?” 第四章 国共党争:“我特意为我们左派文化人建立了一个租界” 父亲与周伯伯即便在国共两党尖锐对立、武装斗争十分激烈的情况下,也从未中断过友好往来。 “长沙大火”笔战后,郭沫若看到父亲,握着他的手说:“真对不起,请恕罪!” 蒋介石曾怒向父亲:“我正在和共产党代表谈判!”毛泽东曾笑说父亲:“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 父亲被称为“和平将军”,还有件事是在新疆,把关押的大批共产党人士释放并护送到延安。 最关心父亲,最了解他,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周恩来伯伯。 第五章 蒋介石身边的谏臣:“台湾一定要解放” 父亲曾说过,在蒋介石面前肯说话和敢说话的人很少,而在军人当中,父亲算是最肯也是最敢说话的一个了。 父亲“既不愿站在国民党立场来反共,也不愿站在共产党立场来反蒋”,他至少四次上书蒋介石,为国共合作问题不惜大胆在蒋介石面前直言利弊。 父亲觉得,这才算“尽到作为一个故旧在道义上的责任”。 民国人物,我最念宋美龄。 第六章 三访张学良:“我们对不起汉卿” 父亲想去新竹市井上温泉探望张学良,台湾警备司令不敢答应,父亲表示:“一切由我负责。” 张学良曾托父亲向蒋介石、蒋伯母提出两点要求。 第七章 北平往事:“文白先生也太天真了!” 对于蒋介石的“戡乱”,父亲不愿意:“我绝不能担当这个任务!如果你愿意和平,我愿当一个参军供奔走。” 蒋经国对屈武说:“文白先生也太天真了!现在还讲和平,将来是没有好结果的,我看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父亲的内心陷于极度的苦恼与矛盾中:“不回去吧,自己是南京政府首席代表,和平破裂,理应回去复命;回去吧,中共的挽留是诚意的和善意的,而且一旦解放军渡过长江,协定还是有签订的可能。” 一纯回忆说:“我们全家这次安全转移,是在周伯伯的亲自指挥下进行的。” 父亲觉得到共产党领导的政权中来,不是“投机”,也是为了革命。 第八章 新中国成立初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毛泽东笑着对父亲说:“过去的阶段从你发表声明之日等于过了‘年三十’,今后还应从‘年初一’做起。” 毛泽东与父亲长谈时曾说:“东风压倒西风,我们两个人要争论一百年。” 第九章 “文革”岁月:“你要问我是谁,你可以去问毛主席” 红卫兵指着父亲问:“你是谁?”父亲很生气:“你要问我是谁,你可以去问毛主席。” 在生命的最后三年,父亲每天晚上都问一纯“文革”的情况,问谁被打倒了,谁被抄家了。 第十章 我的晚年生活:“这是蒋纬国先生” 父亲平时话很少。这次他参加完国庆游行活动后回家,问我们:“我们新中国的游行队伍,你们看怎么样?” 嘉彬突然感觉不适,我急忙四处联系汽车,一连碰了几个钉子,原因是,这时北京正在“批邓”,大家忙着开大会、小会去了…… 蒋纬国还说,他们家祖先的牌位旁供奉着两个瓶子,一个瓶子装着长江的水,一个瓶子装着浙江奉化的故土。 我2002年以全国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常委身份向全国政协建议出版《蒋介石文集》。 附一:关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问题 附二:自我检查书 附三:怎样改造 附四:张治中年谱简编(1890—1969) 代后记 私信张治中
精彩页 可以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父亲绝对不会再去十二圩。但是,父亲还是来了,他想知道随营学堂到底开没开。可是,到了扬州之后,发现随营学堂还是没有开办。 父亲进随营学堂的希望又一次成了泡影。 命运仿佛在折磨这个寻找出路的少年。无路可走的父亲决定去当兵,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来到当地的盐防营,可是这个营里没有正额兵可以补,只谋得了一个“备补兵”的资格。 这是个可怜的兵种,根本没有兵饷,父亲的吃住都成问题。 吃饭是要自己出钱的,叫作“打伙食圈子”。父亲唯一的办法是去当铺当东西。最初是当衣服、当零碎东西,后来都当光了,就当汗褂子。有一次,父亲去15里外的仪征县城跑了一个来回才当了四毛钱。 而住也很麻烦,虽然说是住在兵营里,但是没有一定的铺位,遇到一个铺位是空的就补上去睡。如果没有空铺,就睡不成了。父亲曾感慨说,每天晚上,总是抱着一床被子,到处找地方睡,清晨又抱着这床被离开。 备补兵是有工作的,当正额兵有其他勤务离开后,就代替站岗或者跟随正额兵去上操。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正额兵出了缺,一旦有了缺就有补上去的机会。这个机会并没有出现。父亲在盐防营干了三个月,感觉岁月蹉跎,决定离开。 从十二圩出来,父亲第二次去了安庆。 这是因为他听说安庆测绘学堂招考。但是,他到了安庆之后发现这个学堂并没有招考。他住在一个很小的旅馆里,渐渐就维持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父亲决定去参加安徽新军,当时要成立二个混成协。混成协是清代军队编制单位,相当于后来的旅。父亲感觉机会来了,就去了。 可是,父亲投新军并没有成功。那时候,当兵也是要有一套手续的,不是说当就当。征兵是由地方保送的,父亲没有这些手续,无法去办,当兵又没有当成。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去寻找些小事情去做,但是小事情也找不到。最后,他不得已补上了个测绘学堂的一名传达。 父亲住在测绘学堂的门房里,一面当传达,一面等待测绘学堂招考的机会。负责引导宾客或学生,登记收发分转公文信件。这个“听差”的工作,对满怀抱负的父亲来说是个非常苦闷的差事。 他想,新兵当不成也就罢了。现在当起了一个类似听差的传达,还不如去当一个警察呢。但是,按照当时的警察制,要想当一名正式警察,先要经过备补警察的阶段。人家请假不站岗的时候,你去替他站岗。每站一次是3个小时,每一次40文钱。 他曾经告诉我说:“安庆人家普遍都烧芦柴,我住在警察分局去的时候,连睡的地方都没有,巡警局的厨房也是烧芦柴,堆在厨房的一角,我在晚间就倒在芦柴堆上睡觉。最怕的是夜间站岗,而正额警察请假,偏偏常在夜间12时到3时,乃至3时到6时。那时正是冬季的寒夜,夜间起来很冷,感到直打战,但也只有咬紧牙关,从芦柴堆里爬起来,穿着一套半新半旧的别人的制服,挟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木棒,孤零零站立街头,冷对着一片凄凉暗淡的夜景,真是万感交集,不知不觉地想到茫茫人生,我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 P20-21 导语 张治中,人称“和平将军”。蒋介石八大金刚之一。作为蒋介石的心腹重臣,张治中长期置身于国民党最高决策层。同时,张治中又以其独特的身份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交谊深厚。 周海滨撰述,张素我口述的《欣悦与彷徨--张治中父女的家国往事》呈现罕见珍贵历史照片与手迹,披露多封密信与大量历史秘闻。 序言 回忆父亲张治中 张治中,人称“和平将军”。蒋介石八大金刚 之一。作为蒋介石的心腹重臣,张治中长期置身于 国民党最高决策层。同时,张治中又以其独特的身 份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交谊 深厚。 毛泽东称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是真正 希望和平的人”。1985年,习仲勋代表中共中央在 张治中将军95岁诞辰纪念大会上对他的一生给予了 高度评价:“文白先生是杰出的爱国将领,富有远 见的政治家,是同我们党有长期历史关系的亲密朋 友。”1983年3月,邓颖超评价张治中:“在第二次 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文白先生是一位没有同共产党 打过仗的国民党军人。” 张治中育有五女二子,依次是张素我、张一真 (长子)、张素央、张素初、张素因、张一纯(次 子)、张素久,其中四女张素因在重庆早夭。2011 年2月,张素初在北京病逝。 2010年是张治中120周年诞辰。这年6月开始, 张治中的95岁长女张素我和81岁次子张一纯多次向 笔者讲述了父亲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这位唯一没 有同共产党打过仗,唯一敢对毛泽东、蒋介石多次 直谏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国共往事 ? 1915年出生的张素我,人生跨越近一个世纪, 历经辛亥革命后的现当代中国,尤以张治中将军长 女、周嘉彬将军夫人的身份参与社会活动,笔者所 能提到的民国风云人物,张素我几乎全部见过,而 与宋美龄、张学良、周恩来、爱泼斯坦等众多一时 翘楚更是有所交往。 她在讲述父亲追求和平的历史细节时,也无意 中透露了自己一直习以为常的人生经历。1947年10 月20日至11月1日,张素我随父亲张治中访问台湾, 并在新竹市井上温泉探望了张学良。此时,台湾光 复不久,她在台湾的十日之行,最后一站见到了在 幽禁中的张学良,目睹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落寞 和无助。2011年4月11日、4月26日,张素我在崇文 门家中说:“我至今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当张学良 先生拉着父亲的手时,他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这 是很令人感动的一幕。”然后,她指了下父亲与张 学良合影的照片和访问人员的集体合影说,这两张 照片是我拍摄的。 2011年5月19日,在张素我卧室,张学良赠送给 张治中的诗“总府远来义气深,山居何敢动佳宾。 不堪酒贱酬知己,惟有清茗对此心”依然悬挂在那 里,只是书写者是张学良的秘书王益知。 在张素我的相册里,她还有一张打桥牌的照片 ,对手是国民党高级将领覃异之、郑洞国,而一张 战时儿童保育总会发起人合影照则将宋美龄、史良 等所有民国妇女界名流尽收其中。而这些交往的民 国风云人物中,张素我最为怀念的就是自己的蒋伯 母宋美龄。 周海滨2011年8月
内容推荐 张素我说:“我的父亲张治中,人称‘和平将军’,已经离开我们42年了,如果活在世上,到今年(2011年)也已经121岁。特殊的年代,让父亲在79岁那年就去世了,今年我也已经96岁了。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同共产党打过仗,唯一敢对毛泽东、蒋介石多次直涑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父亲经历了鲜为人知的国共往事。他在北平和谈后留在北平,此后在北京经历了人牛的最后岁月,其间,挣扎、欣慰、喜悦、彷徨、苦闷……个中甘苦,父女自知。” 周海滨撰述的《欣悦与彷徨--张治中父女的家国往事》是一直伴随张治中身边的女儿张素我对父亲生平的详尽回忆录,真实地还原张治中“人”的一生:有欢喜、有焦虑、也有愤怒……同时,附以民族、和平、国家、故人、传家、纪事等图片故事及张治中自述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以飨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