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剑著的《护城河》系一部中篇小说集，包括《护城河》《一声乌啼》《白天的猫头鹰》《子丑寅卯》《换心》《九天凤舞》《她的名字叫芳》等篇。小说以浙江海盐地区的农村和农民生活为视点，以留守农村的村民以及一群打工人为主要人物来描写他们的思想和生活，展现了一幅当今时代城乡生活的现实主义画卷，并描画出普通农民在面对城镇化进程时的众生相，深刻揭示出新时期农民的精神风貌。

吴伟剑，1975年3月生，浙江海盐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994年开始写作。2003年起，有中短篇小说在《上海文学》《江南》《清明》《山花》《芙蓉》《长城》《文学界》《青年文学》《天津文学》《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刊发表。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巢穴》。曾获全国“梁斌小说奖”。

护城河
一声乌啼
白天的猫头鹰
子丑寅卯
换心
九天凤舞
她的名字叫芳
后记

城。历史的长河中，由一条护城河围着的便是城。即使小到一座县城。围在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护城河”，也便有了其象征意义的所在。吴伟剑著的《护城河》以浙江海盐地区的农村和农民生活为视点，以留守农村的村民以及一群打工人为主要人物来描写他们的思想和生活，展现了一幅当今时代城乡生活的现实主义画卷。

这是我的第二本小说集。此书距我的第一本小说集《
巢穴》的出版已过去了三年。
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在1997年第4期的《烟雨楼》杂志
上。《烟雨楼》是嘉兴市文联编的一本文学内刊。当时，
我已经读了不少的书，也写了不少的散文，自认为完全可
以写点儿小说。于是我将自己当时工作和生活的一个场景
写了下来，并给它起了个自认为贴切的题目《官道印象》
。
那时候是手写稿。我把《官道印象》誊抄在每页规格
为四百字、线条为墨绿色的稿纸上，然后搭上了前往海盐
县城的公共汽车。到了海盐汽车站，我在售票窗口买了前
往嘉兴的车票。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行程后来到了嘉兴。
走出汽车站，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随手在路边叫了一辆
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再三确认了我要去的地方。那时候，
我还不知道有“文联”这样的单位，就说要去文化局。汽
车就开往了文化局。到了文化局，一问才知道我要去的《
烟雨楼》杂志社在文联。于是，我原路出来，又去了文联
。嘉兴市区中山西路的文联办公室位于一幢大楼的底楼，
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王福基老师。这是我平生第二
次到嘉兴。
日历翻回到1987年。那一年的暑期即将到来的时候，
我已经读完了小学五年级的课程，下半年就要升入初中去
读书了。学校接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通知：学校里要开设
一个“六年级”，学生就是我们这些已经读完了小学五年
级应该读初一的学生。于是从1987年的秋天年到1988年的
夏天，我和我的同学，全班二十九人开始了小学六年级的
生涯。1988年的春天，学校组织六年级学生春游，地点是
嘉兴南湖，交通工具是一艘五吨位的柴油机船。这在今天
看来，简直就是神话。我们全班男女同学二十九人个个神
采飞扬，在老师的带领下，冒着蒙蒙春雨，在冒着黑烟的
柴油机船一路突突突的响声里，从海盐的乡下沿着九曲十
八弯的水路来到了嘉兴南湖。在游览了主要景点烟雨楼之
后，时间还很充裕。于是我们登岸了。老师们临时决定将
全班分为三个小组，每组由一位老师带领，分小组进嘉兴
城区。我们似乎逛了几条街，可惜天公不作美，这趟春游
的行程从开始到结束都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终于，我们组
的老师带着我们来到了位于中山路的嘉兴市新华书店。一
则为了避雨，二则是为了吃中饭。所谓的中饭是大家自己
随身带的干粮，有带鸡蛋的，有带粽子的，还有带饭团的
。我的口袋里是两颗早上家里为我准备的煮熟的鸡蛋，还
带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钱：一张两元的人民币。我和同学们
虽系着红领巾，却个个衣衫破旧，脖子黑得像烟囱，加上
一路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走了半天之后浑身就散发着一
股汗臭。偌大的书店里没有几个顾客。大家一边往嘴里填
干粮，一边好奇地四处瞎逛。我吃下了第一颗鸡蛋后，将
第二颗鸡蛋壳剥了，刚咬了一口的时候，我的目光瞬间就
被拉直了——《水浒传》！其时，我已经读完了从亲戚家
借来的一本《说岳全传》。就在这个唯一有书的亲戚家里
，我见到了分为上、中、下三册的《水浒传》，虽然书的
边角都已经被磨损得不像样子，但书还是完整的。可是亲
戚认为我太小，不借。而现在，就在我身前的柜台的玻璃
板底下，一本崭新的《水浒传》静静地躺着。淡雅的封面
缀满了古朴的花纹，中间是竖着排列的“水浒传”三个隶
书大字，散发着一股神圣的光芒。我三口两口将剩下的鸡
蛋吞下肚，身体已被紧紧地钉在了书柜旁。接下来，我急
于想知道的是这本书的价钱。我试图从柜台的底部往上看
封底上印的价格。我趴下身来往上看，因为书店的柜台是
木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封底。我试了几次都没
成功。我看到柜台里面有两个女营业员正在聊天。隔着柜
台，我在一个背对着我的女营业员身后站了很久，我想等
她转身的时候发问。但她就是不转过身来。情急之中，我
拿起了手上的长柄雨伞去捅了她一下。女营业员被吓了一
跳，转过身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雨伞，便夸张地大
叫起来，用嘉兴话呵斥我：你做啥？这么脏的伞怎么能碰
我？我不安起来，但很快又镇静了下来，理直气壮地用手
指了指玻璃板底下，用普通话对她说，这本《水浒传》多
少钱？她不情愿地转到了柜台前，将那本《水浒传》拿了
出来。在看了一下封底上的价格之后，将书放在柜台玻璃
上，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十二元。我瞬间就呆在了原地。
我自以为带了很多的钱，但一本《水浒传》的价格我还是
远远不能承受的。我已经忘了当时那女营业员对我的不屑
和鄙视，我窘迫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也就几秒钟的工夫，
她又将书放回了原处，并且再次转回身去继续聊天。1988
年春天的嘉兴之行带给了我永久的记忆。那时候我还不知
道十年之后我会再次来到嘉兴，而是以一个文学青年的身
份来投稿的。
《烟雨楼》杂志社办公室的光线并不很明亮，印象里
似乎到处堆满了书籍和杂物。我自报了家门，然后从包里
取出了我的小说稿。王福基老师收下了我的小说，还和我
聊了一会儿。我不善言辞，感觉自己是没话找话，故作老
练成熟的谈吐其实充满

护城河
一
丁大彩的钱包被偷那天，李文在路上被警察拦住了。
那天早晨，李文是与往常一样出的门。胯下的摩托是辆五羊本田。这车李文开了有十一年了。如果一个孩子在十一年前出生的话，现在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南门桥堍的信号塔隐藏在晨雾里，塔尖的灯闪着忽明忽暗的黄色。这是座仿照上海东方明珠塔式样而建的信号塔。李文很多次对暖暖说起过，它就叫东方明珠塔。暖暖喜欢南门的夜景，尤其喜欢信号塔塔身的灯光从下往上一路亮上去，又从上往下一路亮下来的景致。
那天李文开着摩托车刚上了南门桥中央，就发现了北桥堍的交警。这样的情形李文有过数次经历了。在看到交警的时候，他看到了北桥堍下的红绿灯，绿灯的数字正好跳到了“16”。他沉了沉气，不动声色地加大了油门。车子很快地紧擦着一辆小面包车冲过了十字路口。事情可能就坏在了这次顺利的冲关。当李文在经过勤俭路与朝阳路的交叉口时，发现前面红灯的同时，也看到了路边的两个警察。他很轻巧地将车再次往一辆长安福特的小面包边上靠。红灯也许有十几秒的时间，李文没看到路边警察的动作，等发现的时候，交警已经站在了他的车子前面。
那个坐在警车里的胖男人还是去年那个人。警车停的位置也没变。一切在李文眼里恍惚是去年版本的复制。
“罚款两千，吊销驾驶证。”
“先别……”李文说着就掏口袋里的手机，不料碰到了口袋里的一包利群牌香烟，就掏出来，抽出一支，往警车的窗口里递。那胖子警察用握着圆珠笔的手挡开：“不抽，不抽。”
“那能不能等一会儿？”看到胖子警察抬了抬手里的笔，开始往一刀垫了复写纸的单子上准备写的样子，李文开始急了起来。
“你要打电话是吧？那你打吧！告诉你，你这车已经报废了。”胖子警察从车窗里往外探了探身子，望了一眼李文的摩托车之后，放下了手里的笔。他的眼珠子像极了菜场里卖到最后剩下的冰冻带鱼的眼睛。
李文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想解释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将本来是递给胖子警察的“利群”用嘴叼住。这当口，在路边拦车的那两个警察正领着人往警车这边走来，于是他就拨通了宋承兴的电话。
宋承兴很久以前就跟李文说过，他有个干爹是交警队办公室的。宋承兴这么说不是说他有很多的干爹，实际情况是宋承兴的姐姐的干爹是交警队办公室的，打小起宋承兴就这么跟着叫。宋承兴姐姐的干爹是县交警大队的中队长，县交警大队共有六位中队长。当宋承兴的手机铃声在耳边响了第十三遍的时候，李文挂断了电话。他走了几步，离警车十米的样子。他想起了宋承兴最近一次和他见面，他告诉李文，他的老婆长了子宫肌瘤，要在人民医院动手术，后来就没怎么联系。最近一次的电话里，宋承兴的声音压得很低，最后他告诉李文，他老婆手术不太成功，要每半个月到杭州的医院去做一次化疗，他现在正在等老婆从化疗室出来。宋承兴的话语里充满了疲惫。
这一段时间挺忙的，也没去看过宋承兴，想到这里，李文不由自主地点着了嘴里的“利群”。他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找到了苏鹏的电话。
在人行道上临街的一个铁皮状的方形建筑处，他又拨通了苏鹏的电话。
和宋承兴一样，苏鹏原来也是和李文一起在机械厂的。苏鹏的圈子大，结交的人多，应该有熟悉交警队的人。他想都没想，就决定要苏鹏找人说道说道，免去这严厉的罚款。电话很快通了，李文先问了苏鹏是不是已经上班了。苏鹏说是啊。苏鹏的工作性质和李文一样，只不过苏鹏现在是一所以一位名人名字命名的学校的大门保安，李文则是金色海岸物业的保安。李文就说了自己的情况：“车子已经开了十一年了，已经报废了，警察说了要罚款两千，还要吊销驾驶证。”
苏鹏在电话里的话虽吞吞吐吐但不失亲切：“李文，这事麻烦了。我在交警队是有熟人，但是前几天托他办点事，没有成功……所以……你这事，估计麻烦了。”
苏鹏还说：“这事你给宋承兴打电话啊，找他一定可以办好。”
李文吐了一口烟说：“宋承兴不接电话啊，他老婆生病了。”
苏鹏还在重复着他的话，李文就说：“那先这样吧，我挂了。”
之后李文又打了宋承兴的手机，但还是没人接。这时候，警车里的胖子警察正向李文喊话：“你，过来！”
李文连忙走过去，胖子警察说：“这次就算了，这车子你绝对不能开了。这次就算是没验车，罚款两百三，驾驶证没带罚二十。”说着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胖子警察要求李文签了字，然后将一刀罚款单递给了李文。李文粗粗一看是两份，一份是罚款二十元，另一份是罚款两百三十元。他听到胖子警察说罚款交在农业银行，十五天内，超过了时间要交滞纳金的。他点着头就往路边自己的摩托车那里走。胖子警察喊住了他，从车内递出了摩托车的钥匙。李文这才发现自己车子的钥匙原来早被那个警察拔下了。
等上了车，开出没多远，李文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丁大彩没事是很少打李文电话的，连续响起的铃声让李文感到了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