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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文学是诗意的历险(许钧与勒克莱齐奥对话录)(精)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文学理论
作者 许钧//(法)勒克莱齐奥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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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目录
我所认识和发现的勒克莱齐奥——代引言 许钧
勒克莱齐奥的文学创作与思想追踪 许钧 勒克莱齐奥
小说家要带读者走出封闭 许钧 勒克莱齐奥
教育与人生 许钧 勒克莱齐奥
存在、写作与创造 许钧 勒克莱齐奥
文学,是诗意的历险 王永 勒克莱齐奥 毕飞宇 许钧
语言、写作与创造 杜青钢 勒克莱齐奥 许钧
精彩页
不过,即使我跟他之间没有见面,我跟他在思想上也是相通的,与他的精神交流是自发的。就我而言,我对西方文明之外的那些文明,那些不同的文明,一直就怀有一种兴趣。这种兴趣与关注,也许与我父亲有关。他在非洲生活了很长时间,是在尼日利亚。
许钧:你小的时候,大概是七岁的时候。好像离开尼斯去找过他。在去非洲的船上,你还用小学生的作业本写过小说,是这样吗?
勒克莱齐奥:我到尼日利亚去过,跟我父亲生活过两年,因为父亲是英国籍,战争时期不能回法国,不然维希的贝当政府会抓他。我小时候确实尝试着写过一些东西。那次在船上写的东西算是我最早的创作经历吧。
许钧:这次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跟中国不少记者谈起,你的创作经历很长,足足有45年了。在你的创作经历中,你始终在探索,探索小说的艺术,试图通过小说的艺术去揭示人的存在中难以看清或难以意识到的东西,进而加以质疑。我的这种看法不知是不是对的?
勒克莱齐奥:谈到小说的艺术,这确实太复杂了。小说是什么?这是很难用几句话来界定清楚的。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法国文学界的焦点在于探索或创造小说的新的可能性。那个时期,大家都在探讨小说的艺术.但我看到了一种极端的形式主义倾向。走上了形式主义的极端,就会导致对形式的过分追求,内容反而不那么重要了。现在,在法国,对小说的艺术的探索不太一样了,也比较自由了。没有谁会规定小说应该怎么写。小说本身也比较自由了。在小说中什么都可以写,也可以采取任何一种形式去写,古典的形式也好,现代的形式也好。就小说形式的探索而言,再也比不过乔伊斯,他对小说形式的探索已经到了极致。乔伊斯对小说艺术的探索,包括新小说派,都有贡献,他们都走得很远,我们总不能只是模仿吧。过去对小说形式的探索.已经到了极端。现在我们所做的比较平凡,就小说形式的创造而言,我们也比较现实了,不像过去那些年代那么雄心勃勃。
许钧:在你的小说创作中,我发现你用的词很简洁,很有力量,有时特别具有讽刺的力量。你是否有明确的追求?
勒克莱齐奥:是的。词语的使用,表明了一种言语的选择。词语是对现实的逼近。我认为每个作家对自己所要表达的东西,都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对语言的使用,我们不要太有野心,认为语言会直接表现现实。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作家要善于抓住词语,要谨慎用词。用得恰到好处,就有了力量。
许钩:在写作中,往往有一种倾向,词不达意,达不刘表达自身的意图。而你在创作中,特别注意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所见、所想表达的东西。
勒克莱齐奥:上次在北京,我和董强与几位中国文学研究学者在一起,我们谈到了中国语言中经常使用的艺术,就是双关语。那天谈了不少,一句话有表面的意思,也有深层的涵义,领会了特别让人好笑。类似的双关语,我觉得在法语中不是特别多,但是很有意思。确实,用词要谨慎,要注意讽刺的力量。
许钧:在你的作品中,这种讽刺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在你早期的《诉讼笔录》中,主人公亚当被当作疯子,可在你的笔下.他说的话、用的词,特别准确、科学。而那个医学院的大学生,却戴着一副大墨镜,说明他看人看事是戴着有色眼镜的,是歪曲的,不是科学的。这是一种反讽。但在你最近的作品《乌拉尼亚》中,你用的词语好像特别具有诗意。这是一种追求,还是因为你年纪大了,有了变化?
勒克菜齐奥:这是一种追求。我小时候就梦想创造某种语言,以此为乐,用诗一样的语言去描写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在《乌拉尼亚》中写坎波斯学院时,用的是讽刺性的语言。这部小说中,实际上有现实的成分。我知道历史上,在巴西,有过类似这样的坎波斯学院,当然名字不一样。我是想写出那些人类学家的处境,由于他们自身的缺陷,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失败。在《乌拉尼亚》中有两个故事:一个写的是理想的学院,一个写的是理想的城市。结果两个理想都没有实现,都有问题。
许钧:人都有理想,但现实往往很残酷,这也许就是人类面临的尴尬境地吧。在你的创作中,我发现你对人与传统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特别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关注。在《战争》一书中,你对现代社会,对消费社会有可能引起的问题看得很透。
勒克莱齐奥:关于人与自然,我想盎格鲁~撒克逊文学传统对此问题比较敏感。他们对自然很关注,而法兰西的文学传统,对精神,对逻辑比较看重,也是比较关注城市的一种文学。我说的是法语文学。我小时候读过一些撤克逊传统的文学作品,像吉卜林的一些作品。这位作家把自然世界引入文学作品中,去探索人类有过的一种神话式的过去。人类的存在不是仅仅由城市文化构成的。(P12-17)
导语
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及其作品中文版的主要译者、当代中国最著名的翻译家、法语文学学者许钧之间深刻、睿智又趣味盎然的精彩对话。
当代法过国最杰出的作家和当代中国最著名的翻译家之间的对话,内容丰富,语言生动,充满睿智,趣味盎然,具有鲜活的材料与深刻的思想。
许钧、勒克莱齐奥等著的《文学是诗意的历险(许钧与勒克莱齐奥对话录)(精)》是国内著名翻译家许钧与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就文学创作、翻译、教育、人生等主题的一系列对话录,相信会得到国内文学创作、研究者的关注以及广大文学爱好者的欢迎。
序言
我所认识和发现的勒克莱齐奥
许钧
“在夏日的灼热里,在这碧蓝的天空下,她感
到有那样一种幸福,那样一种盈溢了全身,简直—
—叫人有点害怕的幸福。她尤其喜欢村庄上方那一
片绿草萋萋的山坡,斜斜地伸往天际。”
这段文字出自勒克莱齐奥的小说《流浪的星星
》,是袁筱一译的。拿莫言的话说,袁筱一的翻译
很出色,很传神,能让我们感觉到原作生命的律动
。确实,勒克莱齐奥的文字原本就是波澜不惊,却
又隐隐地显出空灵、恬淡与诗意。在中国读者与勒
克莱齐奥特殊的缘分之中,当我们与这样的文字相
遇时,我们心底最柔和的地方会漾起一丝涟漪。
初次接触勒克莱齐奥的作品,是在1977年。那
时我还在法国留学,读到他的成名作《诉讼笔录》
,荒诞的气氛、深远的哲理寓意和新奇的写作手法
,尤其是书中那个看似疯狂却异常清醒的亚当,给
我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1980年,勒克莱齐奥的《
沙漠》问世,获得了法兰西学院设立的首届保尔·
莫朗奖。南京大学中文系的钱林森先生得到此书,
与我分享。就写作方法而言,《沙漠》与《诉讼笔
录》有明显差异,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拉拉与亚当也
呈现了不一样的面目。我细细阅读《沙漠》,写了
一万余字的故事梗概,试译了近两万字,郑重推荐
给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这部作品的中译
本问世,书名为《沙漠的女儿》。这部小说故事乍
看上去不是特别吸引人,但仔细品味后,让人觉得
其中别有深意。书中勒克莱齐奥把非洲大沙漠的荒
凉、贫瘠与西方都市的黑暗、罪恶进行对比和联系
,把那里的人民反抗殖民主义的斗争与主人公拉拉
反抗西方社会的种种黑暗的斗争交织在一起,不仅
在布局谋篇上显出匠心,而且非常有思想深度。在
1980年代初,我们选定这样一部作品来翻译,一方
面诚然和小说对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的意识形态有关
,但更多的是因为深深地折服于小说的文学魅力。
在翻译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通过法国伽
里玛出版社与勒克莱齐奥取得了联系.他不仅细致地
回答了我们提出的问题,还为我们的中译本写了序
,为他的作品在中国的出版与传播表示感谢,并在
序中就小说主题作了精要的解说。
再度与勒克莱齐奥结缘,是在1992年。这一年
,我译的《诉讼笔录》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这
部小说作为勒克莱齐奥初期作品的代表,在形式上
与1960年代法国兴盛的新小说派有类似的追求和革
新,但不同的是,他没有在对形式的过分追求中忽
视思想的表达。书中主人公亚当·波洛离家出走,
“寻找与大自然的某种交流”。在世人眼中,他只
是一个终日无所事事,在海滩、在大城市中流浪的
人,最后因在大街上发表“怪诞”的演说被警方视
为“精神病人”而送入精神病院,与世隔离。《诉
讼笔录》从亚当原始化、非人化、物化的奇特感觉
方式出发,准确地表达了亚当对现代文明强烈的逆
反心理,从而也体现了作者对这种文明的深刻反省
。可以说,勒克莱齐奥的创作从一开始,就表现出
一种强烈的人文主义关怀倾向和对现代社会过度物
质化的激烈批评。
《诉讼笔录》中文版出版一年后,我与这位神
交已久的法国作家终于有了第一次见面的机缘。
1993年,法国驻华大使陪同勒克莱齐奥夫妇来南京
与我会面,我们有机会在一起谈他的作品,谈翻译
。他对我非常支持,不仅认真解答我提出的问题,
还予以我极大的信任。后来,他每有新的作品问世
,都会第一时间寄给我,如我指导的研究生袁筱一
、访问学者李焰明翻译的《流浪的星星》、《战争
》都是他寄给我的。在我们那次谈话中,他曾经说
过这样一句话,让我颇为感动:“你翻译我的作品
,就等于参与我的创作,我给你一定的自由”。作
为一个研究文学翻译理论出身的学者,听到自己欣
赏并译介的作家对于自己的翻译活动如此尊重和信
任,我内心的那种欣慰和感动难以言喻。从某种意
义上说,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有了一个近乎神圣的
使命——让勒克莱齐奥在中国“再生”。
从1983年勒克莱齐奥的作品首次为国人阅读开
始,到2008年他获得诺贝尔奖,这之间已有二十几
年的时间。他的作品始终以其严肃的文学追求和坚
守的人文立场在中国文坛上受到好评。2008年1月,
他获得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21世纪年度最
佳外国小说”奖,获奖作品是他的《乌拉尼亚》。
在致中国读者的信中,他说:“我写《乌拉尼亚》
是为了纪念战争岁月……正是在那时,为了克服焦
虑,我们创造出一个国度……决定给那个国家取个
天上的缪斯的名字:乌拉尼亚。……我们因此排解
了不少忧愁。几年后,在墨西哥的米却肯洲生活时
,我发现一个印第安人自治村庄……采用的是托马
斯·莫尔的乌托邦模式。那是一次建立理想社会的
尝试,致力于消除等级与贫富差别,使每个人都能
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展现各自的手艺和学识。
当然,那个乌托邦最终落空了。但是,米却肯洲的
印第安人依然怀念它,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对抗着在
美国影响下的现代社会无节制扩张的资本主义势力
。正是这种经历使我萌生了写一本现代版《乌托邦
》的想法……我并不想借此批评当下的墨西哥,也
没有给我的小说赋予什么社会意义。我仅仅希望通
过这本书,使那曾经给哥哥和我以勇气,帮助我们
度过艰难的战争岁月的幻梦获得重生。”我之所以
长篇引用勒克莱齐奥的这段话,还是缘于一种感动
,感动于作家内心不灭的理想之光。是的,勒克莱
齐奥是一个批判者和反思者,他把批判转化为对孩
童心灵一般脆弱的灵魂的关注,让这些最易受伤的
灵魂用最细腻的感触来言说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对
公正的向往,这貌似无力的背后,深藏的是怜悯的
无限力量。
瑞典学院在颁奖词中用“新的断裂、诗意的冒
险和感官的狂喜”来形容勒克莱齐奥的文学历险及
其作品的诗学特征。对此,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从精神追求上看,我认为勒克莱齐奥实际上继承了
拉伯雷以来法兰西作家所体现出的人文主义传统。
2002年1月,我有机会向瑞典学院推荐诺贝尔文学奖
候选人,我就推荐了勒克莱齐奥,其中一条推荐理
由就是,勒克莱齐奥继承了法兰西的人文主义传统
,关注弱小生命,关注他们的灵魂与命运。除此之
外,还在于他对现代文明有着清醒的认识和强烈的
批判,对文学有着独特的追求,远离商业,在纯文
学创作中体现了对美的向往和真的揭示。如今,我
还想加上一条,那就是他以清醒的意识,关注他者
,关注失落的文明,关注人的存在。这几点,或许
称不上伟大,但却清楚地表明他是一个清醒的作家
,一个严肃的作家,一个有担当的作家,一个对人
类命运有着独特理解的作家,一个在冷静中不断思
考与探索的作家。
记得在2008年1月28日,在南京的我与在北京的
勒克莱齐奥通话,祝贺他获得“21世纪年度最佳外
国小说”奖。在通话中,我还谈到他迟早会获得诺
贝尔文学奖,他很平静地回答:“什么都是有可能
的,但最重要的是要写作,要写好。”他还说:“
我努力地在写作,至于获不获奖,不是我所关心的
。”这就是勒克莱齐奥的想法。对他而言,存在的
意义就是写作:我写作,故我在。
2008年10月,勒克莱齐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他给我来信,与我分享他的收获。他告诉我,为
了躲避媒体的采访,他到了英国一个偏僻的小地方
,静静地读书与写作。在这一年的11月初,我去巴
黎高等师范学校访问,希望在巴黎与他见面。11月
26日,他从毛里求斯回到巴黎,28日下午我们在巴
黎大学街勒诺克斯旅馆的酒吧见了面。这一天,我
们谈了许多,谈他的创作,谈他作品在中国的译介
,也谈他对写作的看法。这次谈话,我录了音,根
据录音,我整理成了法文文本和中文文本,前者发
表于国际勒克莱齐奥研究会会刊《勒克莱齐奥研究
》2014年总第7卷上,后者蒙聂珍钊先生推荐,发表
在《外国文学研究》2009年第2期上。
2011年5月,上海书展组委会通过出版界的朋友
找我,想邀请勒克莱齐奥先生出席2011上海书展暨
书香中国上海周开幕式并致辞。作为中国多年的老
朋友,他欣然接受,于8月中旬来到上海,参加了8
月17日的开幕仪式,讲了话,后又发表了题为“都
市中的作家”的公开演讲,出席了他的作品朗诵会
。朗诵会特别生动,勒克莱齐奥、作家毕飞宇、翻
译家袁筱一,还有我,我们一起畅谈文学与写作。
三天后,他来到南京大学,接受了南京大学授予他
的名誉教授称号,并作了公开演讲,题为“书与我
们的世界”。那天,南京大学知行楼报告厅内外都
挤满了老师、学生,还有从北京、上海、武汉等地
赶来的学者。他的演讲很动情,听众的反应很热烈
,演讲后的交流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年之后,是南京大学建校110周年,勒克莱齐
奥带着对南京大学的美好祝愿,应邀再次访问南京
大学,参加南京大学110周年的校庆活动,在南京大
学仙林校区栽下了一颗红枫树。树在生长,勒克莱
齐奥与南京大学的友谊也在不断加深。2012年,勒
克莱齐奥接受了南京大学的深情之邀,加盟南京大
学,成了南京大学的教授,成了南京大学法语语言
文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指导教师,招收了他这一辈
子的第一个博士生,一个他特别欣赏的学生。从
2013年开始,他每年秋季为南京大学本科生开设一
门通识教育课,四年中讲了四门不同的课程:“艺
术与文化的非线性阐释”、“文学与电影:艺术之
互动”、“守常与流变——世界诗歌欣赏与阐释”
、“叙事的艺术:小说的诞生与演变”。勒克莱齐
奥在南京大学教学期间,我有机会为他组织了一系
列活动,其中包括与中国作家的交流。比如,他与
莫言进行了三次对话:一次是在丝绸之路的起点西
安,他和莫言谈文化的交流与精神的相遇;一次是
在孔子的家乡,在山东大学,他和莫言谈文学与人
生,那次他还在莫言陪同下,去了莫言家乡高密,
见到了莫言九十多岁的老父亲;一次是在浙江大学
,他和莫言参加了浙江大学建校120周年的纪念活动
,一起谈文学,谈教育。勒克莱齐奥与余华、毕飞
宇、方方、杜青钢也有过对话,我都在场,也都有
参与。这些年来,我和勒克莱齐奥有很多交流,建
立了深厚的友谊。去年冬天,他和夫人,还有好友
毕飞宇,一起到了我家乡,看望我年迈的父母,看
我出生的地方。
如果从1977年开始算起,我跟勒克莱齐奥已有
四十年的交情了。在我跟他的交往中,总有一些新
的发现。
我首先发现,勒克莱齐奥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
。无论从他在中国的公开演讲,还是从他的小说里
,都能看到,他对儿时读的那些书至今仍记得清清
楚楚。那些书有着启蒙的特质,应该说是他精神成
长的起点,也成了他后来写作的根基。六十多年过
去了,读过的书仍然留存在他的记忆中,并不断地
生成为一种力量。他在很多作品中都提到小时候的
阅读,比如在《寻金者》中就有他对小时候阅读的
诗意叙述。我在跟他的交往中,发现他是一个非常
爱读书的人,在他随身带的包里,基本上就两样东
西:一样是书,另一样是他在写的东西,就是他的
手稿。他每一次写小说,首页都要用英语和法语两
种语言写上:Mysoul(我的灵魂),Mavie(我的命
)。他把他的写作看成他的灵魂他的命,所以他无
论到什么地方都要把手稿和书带着,因为他这辈子
已经丢过两次“命”——两部手稿:一次是他的博
士论文丢了,再也没有找回来;还有一次是在美国
讲学,一部小说的手稿丢了,最后又回去找,幸运
地找回来了。陪他一起外出,在学校,在旅店,在
火车上,我发现,一有空他就读书,静静地读。他
读书很广泛,古今法外,各个历史阶段,各个民族
的书他都会去读。我记得有人说过,鲁迅以前在日
本期间,读了两千多本书,我觉得勒克莱齐奥读的
书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勒克莱齐奥对中国的书特别
感兴趣。他很早就读过老舍的很多书,大家也都知
道他为老舍《四世同堂》的法文版写过序,称老舍
为“师者”。在他居住的南京大学的寓所里,在一
起外出的途中,我就看他读过《论语》、《道德经
》的英译本,读过介绍孟子、墨子的书。他还曾从
法国给我带来中国当代作家作品的法文译本,像莫
言、毕飞宇、余华的书。毕飞宇的书,他读过至少
有五六本。莫言的书读过的更多,记得在西安与莫
言交流,勒克莱齐奥还带上了莫言厚厚的法文版《
丰乳肥臀》,请莫言签名,莫言也谦恭地写上:“
尊敬的勒克莱齐奥前辈:请指教。”中国的古典作
家,他也很喜欢,几部最著名的古典小说都读过,
中国的诗词也一本本地读,还在南京大学的课上与
学生一起探讨。我觉得勒克莱齐奥爱书,也爱读书
,这成了他生命的一种常态,与他的写作更是有着
深刻的关系。
我的第二个发现是,勒克莱齐奥是一个特别爱
倾听的人。倾听是一个人宝贵的品质,对人的存在
也特别重要。但是,人类的交往中,人们往往爱说
话,爱抢着说话。在当今世界的国际关系中,争夺
话语权更是必不可少。但是,一个人,善于倾听是
非常重要的。在一个孩子面前,母亲永远是最好的
倾听者。所以一个人本质上是否爱倾听,决定了这
个人对生活、对他人的态度。勒克莱齐奥是最善于
倾听的,他小时候就爱听故事,听他母亲和祖母讲
故事,而这些故事成就了他后来很多的写作,很多
作品都是在这些故事的基础上孕育而成的,是小时
候留下的这种记忆起着生成性作用。像我在上文中
提到的《寻金者》,这部小说的第一句就是:“在
我的记忆最遥远的地方,我听见了大海的声音。”
在这部作品中,勒克莱齐奥讲到了母亲给他讲故事
,姐姐与他交流。在他的作品中,我还发现,他特
别愿意听各个民族、各种文明的不同传说,他的小
说当中有很多这样的传说,都是他听来的,读到的
。在中国,我发现他爱听各种故事与传说,像孟姜
女哭长城的故事,青蛇白蛇传,还有龙井茶的来历
,各种各样的故事他都愿意听,听得很用心。更难
能可贵的,他特别愿意听小人物的诉说。他的小说
会关注流浪汉,关注在城市被追捕的受伤的狗。他
不仅仅是关注,是关心,而且还设身处地地去倾听
他们内心的声音,他甚至可以倾听树的声音、大海
的声音,与之回应,与之交流。
我的第三个发现是,勒克莱齐奥是一个不愿重
复、不断启程、不断超越的人。人的存在,要不断
拓展;人的精神,要不断地升华。人对自己要有清
醒的认识,要不囿己见,开阔眼界。勒克莱齐奥对
未知世界始终保持着探索的强大动力,他不愿意重
复自己,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启程,不断地去历险,
不断地去超越自己,超越小说写作的界限。他七岁
开始写小说,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直至找到适合自
己的路。他说,所谓的不断超越,是在找寻适合自
己的路,是找寻通向新知的路,是开拓新的疆界。
我觉得,他的小说创作,就充分地体现出这一精神
,从《诉讼笔录》到《沙漠》,从《沙漠》到《乌
拉尼亚》,一次次改变,一次次探索,是他的诗学
历险的延续,是他重于探索、不断超越的深刻意义
之所在。
我在上文已经说到,他如今是南京大学的教授
,每年秋季在南京大学开通识课。我们现在有些老
师上课内容多少年都不变,轻车熟路,从来不用备
课,很省力也很省心。南京大学请勒克莱齐奥上一
门课,他本来是可以写好以后,每年重复地上,但
是他不愿意。他第一年讲“艺术与文化的非线性阐
释”,强调艺术发展是多元的,任何一个时代的创
作,就文学和艺术而言,没有高低之分。每个时代
都会创造出一座座高峰,是高峰的组合,各放异彩
,不是呈线形的发展。他在这门课中,讲述各种各
样的文明,评价各种各样的艺术,目光遍及五大洲
。第二年,本来他可以很潇洒地再上同样的内容,
可他不愿意,他要在文化中进一步探寻,把新课程
定为“文学与电影:艺术之互动”,第一课就从奥
德修斯开始谈起,以此阐述文学与电影的关系。他
要强调的是艺术的互动。2015年,他还是不愿意重
复,又开了一门新课,叫“守常与流变——世界诗
歌欣赏与阐释”,包括阿拉伯世界的、古希腊的、
欧洲的、中国的很多诗歌,他读了大量的诗,而且
每一次阅读,每一次发现都可以内化为他精神的养
分,加上他那种不断寻找的目光,总是导向新的发
现与创造。我跟他说下一年的课总可以重复一下了
吧,他说不行,明年我还要讲别的。我问他讲什么
?他说讲小说,讲小说叙事艺术。那后年又怎么样
呢?他说反正不重复。他今年77岁了,我不知道他
还会在南京大学再教多少年书,如果再延续15年,
我不知道他在这种不断的超越当中会给我们带来怎
样的惊喜。
我的第四个发现是,勒克莱齐奥是一个充满正
义感、充满人文情怀的人。在他的作品中,有对殖
民主义的强烈批判和深刻反思。在与我的交谈中,
他多次涉及对于日本侵略中国的批判。他到南京大
屠杀纪念馆去过,说一个在历史上犯罪、但不知道
认罪、不知道求得宽恕的国家的领袖,是不值得信
赖的,所以他对安倍极其反感。就切尔诺贝利核电
站泄露事件,他跟法国政府有过多次交涉,因为法
国是一个核电站非常多的国家。记得2015年11月,
在作家方方的安排下,我和勒克莱齐奥参加华中科
技大学的文学周活动,在学校宾馆遇到一位从法国
来的教授,那位教授是研究能源的。勒克莱齐奥询
问他,人类确实享受了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但是
核电站剩下来的那些废料怎么处理?法国教授说,
我们有科学的处理方法。勒克莱齐奥追问科学安全
吗?对方说暂时是安全的。可勒克莱齐奥又逼问他
,暂时是多少年,那个人说两三百年。我当时说了
一句话,我说人的一生不会超过百年,你说的暂时
是两三百年,我们是安全了,可我们的子孙怎么办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种永恒,都要珍惜。勒
克莱齐奥当时激动地一下站起来,紧紧握着我的手
,说问得好,说他心里想的和我一样,说是“一样
的心”。那年11月,巴黎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他
特别痛苦,告诉我说,他考虑的主要是两个方面:
一是要谴责;二是要反思。他说,人类一定要反思

我的第五个发现是,勒克莱齐奥是个充满爱的
人。看他的小说,可以感觉到他对自然的爱,对生
命的爱,对小人物的爱。我觉得,他对我也是充满
关爱的。2015年秋冬季节,有一段时间,我腰不好
,他每天一个电话,每天都问候我,问我的腰好一
点没有。我最后不得不告诉他,今天已经恢复了百
分之六十,第二天又告诉他,已经恢复百分之六十
五。后来我们两人一起到北京大学去参加博雅论坛
,他手里拿着一个行李箱,还坚持要帮我拿行李箱
。到了宾馆办理入住时,房间钥匙一拿到,他就说
先给许先生。他对我们的学生也是如此。几百个学
生选他的课,学期的作业,他一个一个看,郑重地
打上分数,有的还写上批语。学生的生活、学习、
身体,他都关心。在2014年11月27日与勒克莱齐奥
就文学与教育展开的对话中,我谈过这么一件事,
就发生在我们谈话的前两天:“我们在火车站等火
车,有一个残疾妈妈带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从前面
走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
硬币递了过去。在那一刻,我受到了震撼。因为在
把硬币递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那个孩子的眼
睛,他对着那个孩子微笑,那个孩子也特别开心地
对他笑。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和一个七十多岁长着跟
中国人不同面孔的老先生之间,这种很快、很简单
的给予,并非仅仅是给了一两块钱,实际上表现的
是人最基本的品质,那就是爱。”我真切地感到,
他是一个充满爱的人:爱才是生命美的本质。人的
存在,如果只有仇恨,那多么可怕。在他心里,写
小说,如果写仇恨,也是为了呼唤爱。
我的第六个发现是,勒克莱齐奥是一个非常纯
真的人。2008年元月底,一个下大雪的冬天,他到
中国北京来领奖。那时他还没有获诺贝尔文学奖,
在中国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大的影响,有的记者可能
没有一种发现的目光,一种理解的目光,对他的反
应比较冷淡。他们不去深入地了解他,了解他的创
作,而是发现这个人有些奇怪,在报道中说他大冬
天穿着一双凉鞋,一双“招牌式的凉鞋”。那是一
双他穿了三十多年的凉鞋,他没有丢,也不舍得丢
,因为这双凉鞋跟非洲大地有过亲密接触,在他人
生彷徨的时期,他穿着这双凉鞋在非洲大地上行走
过,仿佛这双鞋给了他生命的力量,所以他一直保
留着,在重要的场合,往往都会穿上,哪怕是在冬
天。我觉得这是一份纯朴的感情,是对往昔的一种
纯洁的怀念,是对生命的一种透彻的怀念,实际上
体现的是对过去的生命时光的一种尊重,是对存在
的一种尊重。人心灵纯真,做事就简单。他吃得就
非常简单,如果是大的宴会,他特别反感,说人类
不应该这么浪费,应该珍惜资源,要想到后代。他
到南京大学讲学,我常常和他一起去吃饭。他在南
京大学讲学三个月,每个礼拜我们都要在一起吃两
顿饭,还有两次系里同事的聚餐,最后一结算,用
了多少钱呢?一千八百多块钱!以至于南京大学餐
厅的人都“笑话”我们太抠了。其实不是抠,是勒
克莱齐奥就喜欢简单,他每次都说要吃米饭,每次
要的都是白开水,再加上三到四个菜,都是最家常
的菜。每次出行,也是特别简单。我有一次到上海
机场去接他,看着他的箱子,颇感意外地问他,怎么
这次拿了这么多行李啊?因为我提都提不动。他笑
了,他说,我这次带的宝贝可多了!我想,他不至
于带那么多衣服,那么多吃的——没有,除了必用
的衣物、电脑,他基本上就带了两样东西:一是送
给我的礼物,毛里求斯的茶,另外全部都是书。他
带了多少书呢?七十多本。有一本介绍法国卢浮宫
的书特别厚,大概有好几斤重。对书,他特别有感
情,每次回国,行李箱里基本上都是书,很多人送
给他的书,哪怕是中文的读不懂,他都舍不得处理
掉,说那是朋友送的一份心意,他想着要去读。这
么一个简单的人,实际上精神是极丰富的。我觉得
他的淳朴和纯真,是对当今物质至上的批判,是对
精神世界的追求。
他常常跟我说,人活着,一定要有两种感觉。
第一种感觉是当下感。他说,生命中的每一秒都比
一辈子这个词来得更实在。我觉得这句话,无论对
我们的存在,还是对我们的写作,都有特别深刻的
启示。第二种感觉,就是要有独立感。我读过梁漱
溟二十几岁时写的《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梁漱
溟认为我们的社会要发展,要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
相结合才行。勒克莱齐奥特别尊重个体生命。他曾
经问过我什么叫人类。他说全世界的人,每个个人
的本质加起来才叫人类。没有一种所谓的抽象的人
类,也绝对不是美国的人最伟大。他的这种观点,
我觉得是对于历史上的德国纳粹主义、对如今抬头
的狭隘民族主义的最深刻批判。他强调的独立感,
有两点特别重要:一是自由,自由地生长,自由地
呼吸空气,自由地表达思想;二是要发展每个人的
个性,没有每个人个性的充分发展,一定不会有一
个完善、和谐的社会。
与勒克莱齐奥的相处与交往,我对他有了很多
的发现,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我和他有过很多的交
谈与交流,有的有记录,有的没有记录。有记录的
,我这次结集献给读者,与读者分享;没有文字记
录的,我记在心里,留在记忆中,滋养我和他的友
情,在历史的奇遇中,继续诗学的历险,继续有意
义的人生之缘。
2017年8月1日于南京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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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文学翻译家许钧是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作品中文版的主要译者,许钧以翻译为缘,与勒克莱齐奥结下了四十余年友情。许钧、勒克莱齐奥等著的《文学是诗意的历险(许钧与勒克莱齐奥对话录)(精)》记录了他们就文学、创作、翻译、教育、人生等主题展开的一系列对话。其中有勒克莱齐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不久许钧在巴黎与他的深入交流,也有勒克莱齐奥应邀担任南京大学法国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生指导教师后在南京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等国内著名高校与许钧、毕飞宇等的倾心交谈。他们的交流与对话内容丰富,语言生动,充满睿智,趣味盎然,具有鲜活的材料与深刻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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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22 22:5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