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乙编的《老舍幽默小说》以老舍先生作品中最大的特质——幽默为核心，选取了作家一系列的幽默短篇。这些短篇机智诙谐，既有对丑恶的讽刺，又有善意的温暖，特别能凸显老舍作为中国现代大家的风范，容易普及。

序
旅行
热包子
爱的小鬼
一天
狗之晨
当幽默变成油抹
同盟
记懒人
不远千里而来
马裤先生
辞工
买彩票
开市大吉
有声电影
柳家大院
抱孙
柳屯的
善人
丁
番表
“火”车

应文艺社之约，编辑老舍《幽默小说》，成书
后，有些话，写在前面，一点都不幽默，姑且称为
“序”吧，只是为了提供一些必要的背景材料。
老舍先生以幽默著称。他早期的作品《老张的
哲学》、《赵子日》、《二马》，三部长篇小说，
都很幽默。当时他在英国。回国后，在北平作的第
一次公众讲演，题目便是“论滑稽”。当时，曾有
人封他为“笑王”。他写了一封《辞王启》：“您
封我为‘笑王’，真是不敢当！依中国逻辑：王必
有妃，王必有府，王必有八抬大轿，而我无妃无府
无大轿，其‘不王’明矣。”
那时，人们未必明了老舍幽默的本质，只是看
到了可笑，觉得是他的特点；这点并不错，确实独
特，可不完全。
他的代表作之一，长篇小说《离婚》，也是著
名的幽默作品。他自己很欢喜《离婚》，以为是他
最好的作品之一，他说：“我立意要它幽默，可是
我这回把幽默看住了，不准它把我带了走。”
还有长篇小说《牛天赐传》，也相当幽默。
在写《牛天赐传》的时候，1934年他出版了一
本小书，正式冠以幽默的名字，叫作《老舍幽默诗
文集》，其中有新诗，有短篇小说，有散文，有杂
文。主要是把他发在天津《益世报》副刊“语林”
、上海《论语》半月刊和上海《申报》“自由谈”
上的文章集合了一下。还写了一篇有趣的序，罗列
了好多种对幽默的理解，说：“设若你还不明白，
那么，不客气的说，你真和我一样的胡涂了。”《
序》的最后一句话是：
“舍猫小球昨与情郎同逃，胡涂人有胡涂猫，
合并声明。”
自1934年开始，连续三年，一年出版一本短篇
小说集，《赶集》、《樱海集》和《蛤藻集》，其
中有不少篇都是非常幽默的，十分精彩。
应该说，1932年至1936年，这五年，是老舍先
生写幽默作品的高潮期。
此次编辑的老舍幽默小说集，主要是取自这一
时期的短篇小说和小小说。
抗战时期，幽默不起来，但又热衷于写通俗文
艺作品，其中的相声，也是一种幽默。
解放后，主要是写话剧，其中有几出喜剧，比
如《女店员》，相当幽默。
晚年，有长篇小说《正红旗下》，又回归幽默
，而且成为幽默的顶峰，可惜，迫于形势，没有写
完。三年之后，死去。
一言以蔽之：
幽默了一辈子，却以悲剧告终。
这一点，或许，是有象征性的：幽默在我国的
发展，充满了艰辛曲折，并不轻松愉快。
幽默这个词，有一个时期，非但不怎么香，而
且有些犯忌，起码是颇有争议。
老舍先生的幽默既对人又对己。只对别人不对
自己不是幽默的特质。幽默常常是揭自己的短，是
自嘲，是暴露自己的傻气和开自己的玩笑。人常常
犯错，常常有失误，常常陷入窘境。自己当众描述
自己的傻或自己的窘，并非人人都会，也并非人人
都肯；然而，幽默却往往诞生在这种自我暴露之中
。最有幽默感的人往往是最善于和最肯于自己嘲笑
自己的人，这种人是人间最善良最坦荡的人。因而
也是最可亲近的人。世上最可乐的玩笑正是出自这
种富于自嘲式幽默感的人之口。针对自己，这又是
幽默是“热”的另一面。短篇小说《一天》当是这
一类中的佳作。
老舍先生的幽默是漫画式的夸张。文学幽默和
漫画是相通的。对那些真该鞭笞的对象，老舍先生
往往采用漫画式的夸张，目的依然是塑造人物，并
不以故事情节取景。抓住人物在一种特定环境下的
表现，尽量突出其一点，在这一点上尽量添枝加叶
，不及其余．尽量挖苦，尽量出丑，加以戏剧化，
加以传奇化，推至极端，反而处处都显得可笑了。
这方面，老舍先生有几篇短篇小说是很成功的，如
《马裤先生》，如《柳屯的》。《柳屯的》甚至可
以说是惊心动魄的。
在老舍的短篇幽默作品中还有两篇特别值得一
提的作品：
《狗之晨》——绝好的心理幽默小说；
《丁》——相当典型的意识流幽默小说，而它
出现在1935年啊，称得上是我国早期意识流作品的
代表之一了。
这样大致归归类，粗粗勾划出一些老舍幽默短
篇小说的特别之处，但愿能对读者有所启发，不光
是对作品，或许，对老舍先生的为人，也能增加一
些了解。
还是那句话：幽默来之不易呀。

老舍，原名舒庆春，是我国著名的现代文学作家，也是一位幽默大师和语言大师，他的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深受好评，剧本《茶馆》长演不衰。
《老舍幽默小说》选取了老舍早年创作的幽默短篇，以一个横截面展现老舍先生极为显著的作品风格，值得品读。
舒乙乃老舍之子，作为极熟悉老舍的编者，他编选的角度独特契合，有较高审美眼光，适合大众读者的欣赏角度。

旅行
老舍把早饭吃完了，还不知道到底吃的是什么；要不是老辛往他（老舍）脑袋上浇了半罐子凉水，也许他在饭厅里就又睡起觉来！老辛是外交家，衣裳穿的讲究，脸上刮得油汪汪的发亮，嘴里说着一半英国话，一半中国话，和音乐有同样的抑扬顿挫。外交家总是喜欢占点便宜的，老辛也是如此：吃面包的时候擦双份儿黄油，而且是不等别人动手，先擦好五块面包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老方——是个候补科学家——的举动和老舍老辛又不同了：眼睛盯着老辛擦剩下的那一小块黄油，嘴里慢慢的嚼着一点面包皮，想着黄油的成分和制造法，设若黄油里的水分是1．077设若搁上0．67的盐？……他还没想完，老辛很轻巧的用刀尖把那块黄油又插走了。
吃完早饭，老舍主张先去睡个觉，然后再说别的。老辛老方全不赞成，逼着他去收拾东西，好赶9点45的火车。老舍没法儿，只好揉眼睛，把七零八碎的都放在小箱子里，而且把昨天买的三个苹果——本来是一个人一个——全偷偷的放在自己的袋子里，预备到没人的地方自家享受。
东西收拾好，会了旅馆的账，三个人跑到车站，买了票，上了车；真巧，刚上了车，车就开了。车一开，老舍手按着袋子里的苹果，又闭上眼了，老辛老方点着了烟卷儿，开始辩论：老辛本着外交家的眼光，说昨天不该住在巴兹，应该一气儿由伦敦到不离死兔，然后由不离死兔回到巴兹来；这么办，至少也省几个先令，而且叫人家看着有旅行的经验。老方呢，哼儿哈儿的支应着老辛，不错眼珠儿的看着手表，计算火车的速度。
火车到了不离死兔，两个人把老舍推醒，就手儿把老舍袋子里的苹果全掏出去。老辛拿去两个大的，把那个小的赏给老方；老方顿时站在站台上想起牛顿看苹果的故事来了。
出了车站，老辛打算先找好旅店，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去逛。老方主张先到大学里去看一位化学教授，然后再找旅馆。两个人全有充分的理由，谁也不肯让谁，老辛越说先去找旅馆好，老方越说非先去见化学教授不可。越说越说不到一块儿，越说越不贴题，结果，老辛把老方叫作“科学牛”，老方骂老辛是“外交狗”，骂完还是没办法，两个人一齐向老舍说：
“你说！该怎么办！？说！”
老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擦了擦鼻子，有气无力的说：
“附近就有旅馆，拍拍脑袋算一个，找着哪个就算哪个。找着了旅馆，放下东西，老方就赶紧去看大学教授。看完大学教授赶快回来，咱们就一块儿去逛。老方没回来以前，老辛可以到街上转个圈子，我呢，来个小盹儿，你们看怎么样？” 老辛老方全笑了，老辛取消了老方的“科学牛”，老方也撤回了“外交狗”；并且一齐夸奖老舍真聪明，差不多有成“睡仙”的希望。
一拐过火车站，老方的眼睛快（因为戴着眼镜），看见一户人家的门上挂着：“有屋子出租”，他没等和别人商量，一直走上前去。他还没走到那家的门口，一位没头发没牙的老太婆从窗子缝里把鼻子伸出多远，向他说：“对不起！”
老方火儿啦！还没过去问她，怎么就拒绝呀！黄脸人就这么不值钱吗！老方向来不大爱生气的，也轻易不谈国事的；被老太婆这么一气，他可真恼啦！差不多非过去打她两个嘴巴才解气！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