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良所著的《东京往事》收录了作者在日本做访问学者和在日本留学读研期间所创作的部分散文，分上、下两篇。
上篇集中回忆了对作者学术研究乃至生活的诸方面有着深刻影响的几位恩师和同窗好友，下篇主要收录了作者就日本“花道”“茶道”“神道”“庭园”“洗浴”等与日本文化的关系的论述文章。

赵声良，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曾先后受聘为东京艺术大学客座研究员、台南艺术大学客座教授、普林斯顿大学客座研究员。研究敦煌艺术及中国美术史，发表论文六十余篇，出版著作《敦煌壁画风景研究》《敦煌石窟美术史》等十余部。

上篇
序
奈良印象
长野之秋
在京都过年
龙谷大学与读书班
人和人心灵的沟通
东山健吾先生
佐野先生的课堂
难忘早稻田
情系中国学子
伊豆看海
松川日记
感悟之人生
“站车”的故事
下篇
赏樱与日本文化
生花之道
一花一世界
异乡品梅更相思
粗茶淡饭与禅境
庭园的天地
神道与神社
洗澡那些事
“飞鸟美人”今何在

我刚到敦煌的1984年，是绝不会想到将来会到
外国留学的事。那时只是凭着一种单纯的想法，到
敦煌来作一点研究。然而，研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
事。上大学的时候，对学问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好
好考虑过。以一个本科生的水平来做敦煌学这样博
大精深的学问，现在看来是何等的不自量力啊。但
在当时，似乎不会有人这样想，因为那时大学生还
是十分珍稀的“物种”。
我在敦煌努力地调查洞窟，饱读佛经与历史。
工作第三年发表了第一篇论文，接下来每年发表一
篇论文。但是在工作了七八年之后，尤其是参加了
几次国际性学术会议之后，我开始强烈地感觉到自
己大学的那点底子已经快用光了，在学术研究的方
法和学术眼界等方面的局限越来越突出。因此，再
继续深造读书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地萦绕在心头，挥
之不去。但在那个年代，工作了几年的人要再读书
，免不了受到各种限制。几经周折，到处碰壁。我
的读书梦依然只在梦中。
由于时任东京艺术大学校长平山郁夫的支持，
敦煌研究院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每年派人到东京艺
术大学做访问学者，进行学术交流，我有幸于1996
年被派到东京。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既然在国内没有机会深造，在国外的机会我就不
能放弃。所以我努力学好日语，争取在日本正式考
入研究生院，攻读硕士和博士课程。功夫不负有心
人，在公派的访学结束后，我顺利考入了成城大学
研究生院。
即使这样，读书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我之前
也有一些人作为公派访问学者到了结束的时间没有
回国的情况，有的还被开除了公职。但我想自己的
目的只是读书而已，如果一定要把我开除公职，也
在所不惜了。那时，给樊锦诗院长写了一封信，只
是希望她能理解我想在学术上深造这种心情。我说
：“如果院里必须把我开除，那就按照先例办吧，
我无所谓了。”但是樊院长没有开除我，她也是个
学者，她能体会一个年轻人的求学之心。
在日本自费读书面临着诸多困难。我已经不是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既要打工挣钱，又要读学位
，手脚也不是那么自如。但一切都得咬着牙拼着，
想着在国内翘首以待的家人，如果不能取得好的成
绩，如何见江东父老？
留学七年就在努力地拼博与焦急地期待之间不
知不觉地走过了。但在种种艰苦之中，我也感受到
了许多老师的关爱和友人的帮助，使我的人生展开
了另一个世界。人和人的心灵沟通，也许是跨越国
界的。在日本，我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他们对我
的关爱与无私的帮助，使我终生难忘。在我最艰苦
的日子里，西村先生毅然伸出援助之手，愿意做我
的经济担保人，使我得以继续留在日本读书。恩师
东山健吾先生、佐野绿先生的指导，使我在学业上
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确立了我在此后的学术道路
。还有一些学术界的前辈，如上原和先生、池田温
先生等，他们在做人和做学问上的精神与品格，也
成为我终身学习的楷模。此外，还有砂冈和子老师
、中平章老师以及学长八木春生、久野美树等都在
生活上给予我帮助，在精神上激励我奋进。因为有
了他们，我的留学生活又增添了几分诗意。
虽然留学期间一个中心任务是在专业上的学习
，但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总得要了解它的文化和
历史。一种天然的好奇心促使我去了解那些自己过
去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那时，我在一家中文报纸打
工，负责一个栏目的版面，就是要向中国留学生介
绍日本文化。于是我读了很多关于日本文化的书，
走访了很多古迹和博物馆。写文章对日本的茶道、
花道、神道、庭园乃至于洗浴等方面进行介绍。
日本与中国有一千多年交往的历史，日本长期
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和薰陶，至今，他们的衣食住
行无不渗透着几分中国古老文化的影子。然而，日
本文化又不同于中国文化，有它的独特之处。作为
近邻，长期以来我们过分关注的是日本文化与中国
文化的共性特征，而忽视了它的个性特征，实际上
大部分中国人对日本文化并不熟悉。也许本书的某
些文章会有助于人们了解日本文化的一些特点吧。
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往事并不如烟。”东
京的往事像一段梦境，时时萦迥在心中，对我的学
术研究乃至生活的诸多方面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也
促使我把这些林林总总的文章收集起来，与朋友们
分享。这本书中的很多文章是我在东京生活期间写
成并发表过的，也有少数文章是回国后写的回忆。
集成这本书时，书中相关联的人物有的已经作古，
如藤枝晃先生、上原和先生均已去世。东京的好友
最近发来东山健吾先生躺在病榻的照片，令人感到
人生的短暂。初次出国时，中国的经济发展还很落
后，而今中国的经济形势则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
覆的变化。世事沧桑，时代变化之快，或许会使本
书增加一点历史感吧。
谨以此书献给曾经帮助我支持我的老师和朋友
们！
书中照片未加注明的都是作者所摄，友人夏瑛
、简佩琦、黄丽平、孙粹、武琼芳提供了部分从日
本拍摄的照片，特别是经夏瑛联系，得到日本东映
公司授权，采用了电影燃烧吧青春》主角小鹿纯子
的两幅剧照，荒木由美子也提供了与本书作者的合
影照片，为本书增色不少。马玉华帮助绘出了日本
花道部分的示意图，甘肃教育出版社孙宝岩先生、
董宏强先生为此书的编辑出版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在此向以上各位女士、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

赵声良所著的《东京往事》分上下两篇。
上篇记录了作者与恩师交往的点点滴滴，足见作者和恩师之间浓浓的那份弥足珍贵的师生情谊。每个人都有教导过自己的恩师，一句温馨的话语，一个鼓励的眼神，足以触动我们的内心。作者将内心的感受化作笔端的流云，情感真挚地在字里行间流露，读者能充分感受到无论在学业上，还是在生活中，恩师对作者的帮助是无私的、巨大的，对作者学术成长的影响是广泛的、深远的。《龙谷大学与读书班》《东山健吾先生》《佐野先生的课堂》……这些佳作读来令人动容！透过文字，我们看到作者的恩师是那样严肃，那样严厉，又如此和蔼，如此可亲！他们亦师亦友，这份师生情谊让多少读者渴望和羡慕！
下篇则主要从赏樱文化、生花之道、庭园天地、神道与神社、洗澡文化等方面对日本文化进行个性化探究和解读，帮助读者能从其历史文化起源、发展和演变等视角深入地理解日本文化。

今年（1998年）的“正仓院展”展出的宝物也十分令人激动。如一件唐代的漆胡瓶，瓶的上部作凤首形，瓶上有银嵌山岳、花卉及动物纹样。同时展出的还有一件玻璃制胡瓶，造型与上述胡瓶一致，反映了西亚及中亚文明对中国的影响。之所以称作胡瓶，就是因为它的型制是仿照中亚的波斯等民族风格而制作的。中国古代凡外国的东西都称胡，而唐代尤其喜欢胡人的东西，像什么胡乐、胡舞、胡服等等。鲁迅先生曾说过：唐代大有胡气。大凡一个开放的国度，对于外来文化的接受是没有什么限制的。唐代的胡瓶又东传日本，表明当时世界文化交流是多么地活跃。
两件近乎方形的石雕，上面分别雕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是中国古代所谓镇守四方的四神。除此之外，展品中还有雕刻着十二生肖的方形石雕。但目前学者们对这些石雕的用途不甚了解。展品的说明牌上写着“镇纸”，但要用这些比砖头还大的石头作“镇纸”，多少有些不合情理，或许是古代建筑中墙壁的装饰吧。
屏风画，在正仓院的宝物中是极负盛名的。像树下美人图的屏风画在日本差不多是人人皆知的。这次展出的夹缬屏风画，画面为树下有两只相对而立的小鹿，令人想起自古以来在春日山中生息、繁衍的那些可爱的鹿。唐代传人日本的铜镜很多，这次展出的山水纹铜镜，中央是水纹，四面刻画山岳，山中有野兽出没。这是唐代较为流行的山水形式。正仓院的琵琶向来是很有名的。从音乐史上看，8世纪的乐器保存至今的十分罕见。另外，这些乐器上的绘画和装饰工艺在美术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展出的紫檀木画槽琵琶，在捍拨部分画出山水人物画，左侧画峻峭的山崖，山下有激流；远处绘原野，近处表现骑马射猎的场面。在山脚下的树丛中，则是宴乐的场面。画面在红底色上以黑色描绘人物，通过山水景色与人物活动表现出风景的远近关系，同时还通过动与静的对比使画面生机勃勃。
此外，正仓院展还展出了一些染织、刺绣、漆器等工艺品，虽说出品不多，却件件都是精品，其中不少是直接从唐朝传来的物品。使人在惊叹宏大的唐代文明的同时，也对日本这样一个善于保存古物的国度感叹不已。
在兴福寺南面，过了猿泽池，有名的元兴寺等寺院的遗址就在这附近。这一片地方保存着奈良过去旧街区的样子。与东大寺一带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寂静的街道两旁都是古色古香的房屋，偶尔可以听到秋风的沙沙声和红叶飘落的哗哗声。住在奈良的日本朋友陪我到这里散步，并访问了住在旧式“长屋”的普通人家。漫步在这狭窄的小街，遥想一千年前人们那种对佛教的虔诚，以及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精神，你会忘记现代化社会带来的喧嚣与紧张感，从而获得短暂的愉悦与松弛。奈良的朋友总是谦逊地说：我们奈良很小。是的，奈良确实不大，但是，当你看到成百上千的汽车长时间地堵在东京附近的高速公路上，当你在新宿车站拥挤的人流中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方向，当你匆匆行走在摩天大楼下窄窄的马路时，你会感到奈良其实是多么辽阔。
（原载《东方时报》1999年1月20日、27日）
P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