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妆》为《宁波青年作家创作文库（第5辑）》中的一本散文集，是作者岑玲飞对生活的记录，分为“戏曲风”“动物记”“岁月里”以及“家常话”四辑。作者以细腻的文笔、流畅的文字讲述了自己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感，表达了作者对传统艺术的热爱、对小动物的喜爱、对故乡和乡音的回忆与留恋，以及对亲人与亲情之感悟。每篇文章的落脚点虽小，但都是作者所经历的真实生活，全文情真意切，朴实平凡，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汇于笔尖，给人以启发和感悟。

岑玲飞，1976年11月出生于浙江省慈溪市，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散文诗世界》《文学港》等。

第一辑 戏曲风
幕后
鼓上的貂蝉
二胡独托
主胡的手
后台
老宅乐师
司鼓爷爷
虞波花园观戏
我们一起去看戏
缺口
路头戏
斗子
大司鼓
戏文场
台柱子黄荣
旧越剧的味道
关上阳台门，写
卸妆
第二辑 动物记
小黑换主人
小黑的胆量
小黑的似呆非呆
小黑剃毛
小黑与鸡鹅斗
小黑追猫
与小黑最长的一次失散
五里村遇到三只狗
采风活动遇到三只狗
长脸狗
餐桌边的大黄狗
异地的土狗
青蛙
黑鸟
金虫子、红虫子
蚂蚁、蜗牛、长脚虫
莲花缸的江湖
六月二日清早
第三辑 岁月里
收谷子
河那边
雨帘
过桥
飞来的饭团
五里卖糕人
五里卖米人
五里舅舅
春天里
这个春天有点长
初秋潮塘江 四双鞋子
妹妹
缓慢的豆角
一眼小巷
桥
奢侈的春天
摇椅
第四辑 家常话
姐姐
姐夫
外婆
奶奶
圣诞老人
我说
化妆
编故事
杨梅
六一儿童节
一个铜陀螺
走得慢
诵读
表哥
艾青饺
南山脚的老人
背钟宽
二十二岁
后记

岑玲飞著的《卸妆》是一本散文集，共收文72篇，包括《虞波花园观戏》《关上阳台门，写》《与小黑最长的一次失散》《采风活动遇到三只狗》《这个春天有点长》《奢侈的春天》《六一儿童节》《南山脚的老人》等，分四辑编排，内容涉及戏曲、动物、岁月、家常话等。

应利萍老师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逍林小学。当时，我
读小学四年级，全班六十个人。应老师当了我们的班主任
。
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大脸，学生头，显胖，并不漂
亮，却是个很有文艺气息的人。她第一次给我们上语文课
带的不是课本，而是厚厚一叠她自己写的日记。那节课上
，应老师讲写日记是件很有趣的事。她说，把一本日记本
写满，就像写了一本书，还说，这只是一部分，她还有更
多的日记没带来，又动员我们也去写，而且是天天写。最
后，应老师强调，写日记是件自由的事，写不出的同学，
也可以少写一些，但一星期要保证两三篇。
过了几天，上语文课，她又不带课本，而是分批带我
们去她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参观。应老师打开一只箱
子，里面是她所有的日记，满满一箱。我们围着这只箱子
，又羡慕又赞叹。应老师对我们说：“只要坚持写，你们
以后也会有这么多日记，也会装满一箱子，还会比这更多
。一点一点的积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每个人都能做到，
只要一直写，你们肯定会超过我，还能当作家。”在我们
看来，当作家和当科学家一样希望渺茫，可能性甚小，但
回忆起老师当时的语气和神态，真是十分坚定，好像一定
会实现一样。
应老师是以个人的兴趣来感染我们。写这么多日记并
不是学校要求的，学校也不发日记本，所以都得自己想办
法，每个人弄来的日记本大小、颜色、厚薄都不一样。我
的第一本日记本是蓝色封面的，右上角有个新疆姑娘在跳
舞的图案，是妈妈去镇里开会发的。应老师每星期收一次
日记作业去批阅，从未间断和松懈，还经常会选几篇在课
堂上读，也会读她自己写的日记。她当我们的班主任才一
年，但经过这一年的启蒙、熏陶和训练，写日记已经变成
了我的习惯，这习惯一直陪伴着我。我后来的散文写作，
包括这本《卸妆》，初稿都是写在日记本里的。
《卸妆》第一辑写的是关于戏曲的题材。我接触戏曲
应该是三岁的时候，那时在外婆家寄住过三年。后来，外
婆和大舅妈常说我三岁时就会唱戏，还边唱边做动作，眼
神也很灵活。用外婆家的五里方言话说，就是“唱了年强
，调了年翻”，意思是能唱很长，动作很优美，但我对此
印象模糊。回到自己家后，发现家里有一本《越剧戏考》
，里面有一些演出剧照，非常漂亮，我就以照着《越剧戏
考》里的剧照画小姐（花旦）为乐。我还经常听妈妈哼唱
越剧，但那时并未在意，不觉得好听，也不觉得难听，可
能因为妈妈是个普通人，并不是越剧演员的缘故。后来妈
妈做了幼儿园老师，用嗓过度，回到家，也不再哼唱越剧
了。
小学时，每个儿童节，班里都要排两个节目去大会堂
表演。我每次都被安排独唱，从来也没有参加过舞蹈节目
。那时，音乐老师只教我们乐理知识和唱歌，从来也没有
教过唱戏，我对戏曲几乎没什么接触，只是偶尔在看不知
哪一年的春晚时，看到有两个新娘红衣盛装、满头金翠，
各坐一顶花轿，合唱京剧《春秋亭外风雨暴》，十分惊艳
。那时还没有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听过一遍就无从再听。十年后，我参加工作，住单位宿舍，业余时间经常做
两件事：一是写作，二是听戏。一开始，我只有录音机，
随便买了一盘磁带，刚好听到谢群英唱的越剧《三盖衣》
，那声音真是惊艳至极，我反复听，都快能背出整场戏了
。从此我就买各种戏曲磁带听。后来有了VCD，我把所到之
处的音响店里所有的戏曲碟片都买来了。于是，再次看到
小时候看春晚时看到过的那段《春秋亭外风雨暴》，才知
那是京剧《锁麟囊》中的唱段。这唱段令人印象格外深刻
，哪怕当时只听过一遍，十年后，我也能在听到这一段的
第一句唱时，马上回想起来。就像失散多年的至交，又偶
遇了，再也不会分离。那时，我的日记里并没有写到过戏
曲，却是我看戏看得最多的年月。因尚未结婚生子，业余
时间很多，我就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在宿舍里看VCD里放的碟
片戏。
我看得最多的是越剧。别的剧种也爱看。昆曲、京剧
、苏州评弹、绍兴莲花落、黄梅戏等，各有各的美妙。二
十五岁那年，我还特意跑到宁波去买戏服、头饰、戏鞋、
小衣、凤翅、七星、大刀、折扇、棍棒等，都可以“全副
武装”上戏台了。但这只是一种戏曲情结，这些东西只能
放在家里，没有机会搬上戏台。偶尔心血来潮，我就穿上
戏服戏鞋，挥舞着长长的水袖，在家里玩。
2015年的某一天，我偶然看到一个越剧团在慈溪市文
化馆大院里演出越剧《王老虎抢亲》，才突然发现过去的
十几年，一直在忙于家庭、生活、工作和学习，竟然有十
几年没看过戏了。那些曾经陪伴我走过青春岁月的戏曲碟
片，都被封存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几乎不再与我照面。
我一时感慨不已。而我书写的习惯，从来也没有因任何原
因而中断过。当我人到中年，孩子相对独立，有时间再次
看戏，而且是越剧团现场做的戏时，很自然的，就经常会
写到看戏了。就像写作是从未与我分开过的老友，戏曲是
失散多年的故交，老友与故交某一天相遇，应该手牵手，
相视而笑。
我是

青蛙
华胜菜场，青蛙们正在被剪头剥皮，儿子看见后，拉着我说：“妈妈，我要买青蛙。”我反对吃青蛙，青蛙是农业保护动物，而且有一次，看到一条关于青蛙的信息，不知真假，说青蛙身上全是线形虫，烧菜的高温根本杀不死它们，吃下青蛙后，线形虫在人体内可存活达几十年，危害是漫长而隐性的。
儿子向来不敢吃他认为古怪的食物，比如蛇、黄鳝、蜗牛等，青蛙也在其中。我问为什么要买青蛙，儿子说只是买一只回家看看，不吃。我一口答应。
小时候，夏季大雨过后，青蛙都会在地面上活动，跳到家门口也不稀奇，因为很常见，见了也不会仔细观察，更不会把青蛙当玩具抓来玩。它们从河里爬到路上，任意行动，我们看到就绕开它们走。
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反而觉得青蛙是令人好奇的动物，因为它有一身绿皮肤。我已经有二三十年没与青蛙近距离接触了，现在想来，这种貌似熟悉的小动物对我来说其实一直是陌生的。
六月将近时，在小区遛狗，能听上几声青蛙叫，并不热闹，于是我猜想，要再过些日子才会热闹起来。
我作为一个买菜的普通人，没有权力阻止卖青蛙的行为，也许，这些青蛙是在野外被抓捕的，又或许是人工养殖的，我拯救不了这么多的青蛙。
我们买了一只。被我们买去，不管结局怎样，总好过现在，它的同类正在被剪头剥皮。我不敢把青蛙养在鱼缸里，怕它吃金鱼。家里有一只笼子，底盘能装浅水，我把青蛙放在里面。这样，它就不会在家里跳得让人找不到。
第一天，儿子和我都很忙，没有很仔细地观察它。把它放在地板上，它并不会惊慌失措，仿佛还心宽体胖，懒洋洋的。它的头和脸与人太不相似，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是智商很低的动物。儿子胆小，只是看，不敢去摸，我也略怕，但尝试着摸了几下后就不怕了。我总是用一根食指去点它的大屁股，青蛙一被点击屁股就会跳起来。它的跳让我们觉得非常惊奇，它没有丝毫要跳跃的预兆就弹跳起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它跳的样子，出奇的轻盈，整个身体结构仿佛都是为跳而设计的，有时会连续往前跳好几下，有时跳得低，有时跳得挺高。看了青蛙的跳，我不由得感到自身的不足，觉得自己白长这么高大，跳一步还不如一只小小的青蛙跳得远。这只青蛙的肚子和屁股又肥又大，体态显得沉重、粗笨，跳起来却如超人般，真是应了一个成语——“不可貌相”。
它的前腿几乎是装装样子的，又短又小，直挺挺的，似乎没有关节。后腿貌似也长得很低调，曲折盘转，紧贴肚子，不显眼，等跳到空中，后腿才暴露无遗。见了它的后腿似乎才能理解它的过人之处。
小黑见识浅薄，见了青蛙吃惊得不行。它的玩具只会发声、滚动，但青蛙会自己动，这给小黑的智力来了一个大考验。它很好奇，想弄个水落石出，凑近青蛙，用鼻子嗅一下，想不通，就对着青蛙狂吠。青蛙像是听力迟钝的动物，并不惊恐，很悠然，只在适当的时候跳一下。青蛙跳起来，小黑更不能接受，气得不行，去追。然而狗十分谨慎，不管看上去怎样凶险，绝不去咬，它并非出于善良，应该是不敢冒险。青蛙对小黑而言是一种陌生的动物，谁知道看似弱小的东西会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呢？这青蛙在小黑眼里也确有怪相，怎么突然就跳得那么高？什么情况呀？
青蛙在我家过了一夜，我们也不敢引逗它跳太多次，虽然它跳起来十分有趣。儿子说青蛙看不见静止的事物，所以把死虾放在水里，它是不会去吃的，让我用线把死虾绑起来，在青蛙面前晃荡。我虽这样做了，青蛙也并不来吃。
我本想着养两三天就把青蛙放到河里去，可是见青蛙一天不吃东西，生怕它饿死。我不时拿出笼子观察它的生命状况，它一直很正常，但总让人不放心，也不清楚它能饿几天。
第二天是星期六，儿子也怕青蛙撑不住，赶紧把笼子拿到书桌的台灯下，像做科学研究一样仔细地观察起来。他的观察比我更用心，也许是年纪小、视力好，我读了儿子的日记，惊讶于他的观察力，没想到青蛙的眼睛这么复杂，一圈一圈又一圈，每圈都有不同的颜色和花纹，他写了十多行字来描述蛙眼。
儿子一写完，就和他爸提着笼子下楼去了。回来后，我问怎么放生的。儿子说青蛙跳进了河里。我问：“会不会太高，摔坏了？”儿子说：“不会，是蹲着用双手向下送的，距离河面很近。”
青蛙已经回归河流，我其实还没看清楚它的模样，但好奇心和生命相比，当然是生命更重要。
这只青蛙挺过狗的狂吠，挺过二十四小时的笼子生涯，挺过我对它屁股的指指点点（每点一下，它十有八九会往前跳，儿子开心地说，和纸折的青蛙一样，纸折出来的青蛙也是点击这个位置才会向前跳的），迎来了回家。河道是青蛙的家园。
祝福青蛙，快乐地生活在自己的家园，希望它不要再被捕获，落到蚌贩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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