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达摩祖师到中土来，是为寻一个“三不
欺”之人：不自欺，不欺人，也不被人欺。“三不
欺”之人甚难找，难在总是有人心甘情愿地自欺、
欺人或被人欺。
当年二祖慧可为了向达摩祖师求法，自断左臂
以明其志。然后，他请教达摩祖师说：“我的心不
安，请求老师您为我安心。”达摩祖师说：“把你
的心拿来，我为你安。”二祖慧可想了想，说：“
想找那个心，却又找不到了。”于是达摩祖师告诉
他：“好，我已经把你的心安好了。”这样的对话
，说的就是一个人，从被“欺”到变成“三不欺”
的过程。但是，即使到了一千五百年之后，又有多
少人，能够把这故事看得明白？
毕竟，我们被“欺”得太久了！
“观自在”是《心经》前三个字。这三个字，
可以理解成：看看自己在不在？也可以理解成：看
到自己一直在。看看自己在不在的人，有个很有名
的代表人物叫庄子，他说：“今者吾丧我，汝知之
乎？”看到自己一直在的人，也有个很有名的代表
人物叫辛弃疾，他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
山见我应如是。”像我这样碌碌无名的愚夫愚妇，
没有那么多的思想，只把这三个字当成一个名字，
一个名叫“观自在”的菩萨的名字。
世间事最怕简单。一旦简单，把“圣”也“绝
”了，把“智”也“弃”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
无了，就连上帝也不发笑了、孔子也不周游列国了
，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就“家家扶得醉人归
”了。
唐代的肃宗皇帝向南阳慧忠国师请开示。慧忠
国师点拨了两句，见皇帝不懂，索性闭上眼睛不再
理睬。皇帝很生气，说：“朕一国之主、九五之尊
，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太无礼了吧？”国师就
问他：“陛下，您看见天空了吗？”皇帝说：“我
当然看见了！”国师又问他：“那么，天空，可曾
看陛下您一眼呢？”
但是，事情好像又不是这样啊！天空当然可以
不看我们，可是我们，难道真的就可以不看天空了
吗？
所以，我们不仅要看天空，还要——观，自，
在。
是为记。
孔灏，2018年暮春之夜

赵州茶
云门饼
一苇渡江
频呼小玉
桃花庵主
寒窑
风乍起
相见欢
好雪片片
声声慢
走江湖
树犹如此
孔颜之乐
老子三宝
孟子不高兴
画眉
梅花三弄
游龙戏凤
春风十里
十万梅花
蝴蝶与歌声
雨打梨花
欺天乎
江南春
夜夜抱佛眠
长干行
一瓢饮
寄生草
似此星辰
莼鲈之思
还来就菊花
此心安处
狸首之班然
山坡羊
一握手
道理最大
叫小番
不是鱼
我便休
良辰美景
一朝风月
仁远乎哉
皇帝的澡盆
江上数峰青
良相与良医
难忘的春游
他们的帽子
竹子的声音
后记

赵州茶
冠以赵州而天下闻名者，其物有二：一为赵州桥，二为赵州茶。
说起赵州桥，虽是当今世界上现存第二早（另有一座为小商桥）、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单孔敞肩石拱桥，且开创了中国桥梁建造的崭新局面，但其扬名，却是源于河北地区民间歌舞小戏《小放牛》。这《小放牛》主要说的是村姑向牧童问路，俏皮的牧童故意留难的对答情景。其中有一段专门唱到了赵州桥：“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的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压了一趟沟？赵州桥来鲁班爷爷修，玉石的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压了一趟沟。”后来，这《小放牛》又成为昆曲中的《吹腔》曲牌，成为京剧的一出传统剧目，以及笛子独奏家陆春龄等演奏的南方曲笛代表性曲目……在全球华人中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实际上，这赵州桥本为隋代李春设计建造，所以，那村姑关于“赵州桥来鲁班爷爷修”的答案当然是错的！但是，因着牧童和村姑懵懵懂懂的小儿女情怀，因着他们对于古圣先贤的虔敬思慕，因着他们天清地宁的纯真喜乐，多少人心知肚明却仍是将错就错地对唱着、问答着——人间就是有这样的错误，因为美丽，也就并不再被深究：到底是归人，还是过客？
至于赵州茶，确是值得深究的。《五灯会元》载：赵州从谂禅师问新到的和尚：“曾到此间么？”和尚说：“曾到。”赵州说：“吃茶去。”对另一个新来的和尚也作此问时，那和尚却说：“不曾到。”赵州仍说：“吃茶去。”院主听到后问：“为甚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赵州呼院主，院主应诺。赵州说：“吃茶去。”
这赵州茶，到底是什么劳什子？我年轻的时候，不懂茶，却爱读《禅宗公案》和《金刚经》，曾强作解人，写过一首《茶》诗，里面说：“一只茶杯／带来一条河对茶香的穿越／带来春天的午后／滚烫、浓酽的片刻沉默”，“被舌尖抵在上颚的岁月／渐渐地由苦涩／转为甘甜。生活总是有它自己的逻辑／多年前，你远离／多年以后你看见自己／还站在原地”。当时就想，用上面的句子来说赵州茶，行是不行？比如，不管那新来的和尚是回答“曾到”还是“不曾到”，这和尚对于“到”或“不到”的一答，都执着于“我”和“我”的“过去”了。又，不管那被呼的院主是应诺还是不应诺，他这一答，又都执着于“我”和“我”的“现在”了。他们，岂不都是违了《金刚经》上“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之语？所以，我且“站在原地”。
多年以后，看到当代赵州柏林寺住持、临济宗第四十五代传人明海大和尚说“茶之六度”：“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这位与我同年的禅师有如此见地，也果然是让人欢喜赞叹的21世纪版的赵州茶！记得有一年，我陪客人，曾作《在龙洞庵吃茶》：“一天的云影是茶香／一山的鸟鸣是茶香／一晌的澹定是茶香／此刻／茶在哪里／杯又在哪里？”对于真正的禅者而言，既然茶是六度万行，再想用心地端杯细品，又哪里有这样的杯子？又哪里有这样的茶？又，何物不是茶？
参加工作的29年间，我已换了6个单位。每每到一个新单位，也如端起一杯新茶，那偶尔的恍兮忽兮、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恰似杯上的袅袅茶烟。忽想起湖北恩施土家族民歌《六碗茶》来，这情歌说的是一个帅小伙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家去，女子按照礼节给男子倒了一碗茶。帅小伙却一边喝茶一边“套瓷”，从人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开始，直到把女子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问了一遍，到第六碗茶时两人对唱道：“喝你六碗茶呀问你六句话，面前的这个妹子儿噻今年有多大？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咧多话，面前的这个妹子儿噻今年一十八。”这个妹子整十八啊，正是出嫁的好年华！原来，每一杯茶都是最好的！又原来，所谓的禅茶一味，不过是孔老夫子所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有时候又想，那赵州从谂禅师只管让人“吃茶去”，就一定是对的吗？要我说呀，当然是错的！比如，那不知机的法师，喝了茶也是糊涂茶。那已悟道的，又何必端起茶来头上安头？但是，这赵州老和尚错得如此不改初心如此苦口婆心，岂不正如那《小放牛》中的“赵州桥来什么人修”？但有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的快乐，又怎么能深究这一切，到底是错误，还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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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文库”丛书，由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书籍出版社共同策划出版，为“紫金山文学奖”获奖作家作品合集，有国内知名作家苏童、叶兆言、范小青、黄蓓佳、毕飞宇、金曾豪等，也有诸多江苏文学新秀、新锐，展示了江苏文学的强劲活力。
《观自在（精）》为该丛书之一，《观自在》收录了孔灏四十多篇小品文，有《频呼小玉》《老子三宝》《孟子不高兴》《夜夜抱佛眠》《狸首之班然》《还来就菊花》《莼鲈之思》《一瓢饮》《孔颜之乐》等，在这些篇幅中，历史与现代有了恰如其分地结合。

孔灏擅写诗歌，他努力寻找现代生活中的古典意蕴，用一种优雅的古典语言和简约、直接的现代白话文来构建他的精神宝塔，将一种来自于古典韵文的节奏和韵律隐隐约约地安放进作品中。这种特点，在他的这本散文集《观自在》中也同样得到了体现。《观自在》收录了孔灏四十多篇小品文，有《频呼小玉》《老子三宝》《孟子不高兴》《夜夜抱佛眠》《狸首之班然》《还来就菊花》《莼鲈之思》《一瓢饮》《孔颜之乐》等，在这些篇幅中，历史与现代有了恰如其分地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