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中国现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学者，原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常用笔名施青萍、安华等。《鸠摩罗什上元灯（施蛰存小说精选）（精）》为施蛰存的小说作品选，囊括《扇》《狮子座流星雨》《将军的头》《梅雨之夕》等知名作品。
一滴清水，可以折射太阳的夺目光辉；一本书，可以滋养无数的美丽心灵。“中国现代文学经典”共收录了二十几位现当代文学大家的经典力作，涵盖了人生、亲情、友情、感恩、审美、励志、成长、成功，等多个热点话题，并附有名师的精彩评析。

施蛰存（1905—2003），原名施德普，字蛰存。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教育家。施蛰存先生博学多才，兼通古今中外，在文学创作、古典文学研究、碑帖研究、外国文学翻译方面均有成绩。著有《水经注碑录》《宋元词话》《北山楼诗》《北山散文集》等，编译《匈牙利短篇小说集》《外国文人日记抄》等。

导读
扇
上元灯
周夫人
将军的头
鸠摩罗什
石秀
梅雨之夕
在巴黎大戏院
魔道
李师师
薄暮的舞女
夜叉
狮子座流星
雾
残秋的下弦月
妻之生辰
春阳
特吕姑娘
名片
塔的灵应

乔增辉
施蛰存，原名施青萍，浙江杭州人，8岁时随任
工厂经理的父亲定居于松江，是中国现当代著名学者
、文学家、作家、文学翻译家。从1905年到2003年，
施先生走过近百年的光阴，他这一生中著作颇丰，不
仅以青萍、安华、舍之、北山等笔名发表了很多篇文
章，更著有《唐诗百话》、《词学论稿》、《宋元词
话》、《北山集古录》等名著。
抛开作家的身份，施先生也是著名的散文家、翻
译家、古典诗词鉴赏家和金石学家。施老一生为学开
“四窗”，这“四窗”代表了他一生治学的四个不同
领域。“东窗”是古典文学的鉴赏，“西窗”是外国
文学的翻译，“南窗”是现代文学的创作，“北窗”
是金石碑版的研究。人们提起施蛰存，总不会忘记他
在一九三三年为了“青年必读书”，与鲁迅先生之间
的一场著名“笔仗”，即使后来被鲁迅斥为“洋场恶
少”，施先生也很淡然，并不以此就站到了鲁迅先生
的对立面。大家都很熟悉鲁迅先生的那篇千古名作《
为了忘却的纪念》，正是刊发在由施先生主编的《现
代》杂志上，这也是需要一定的胆量的。在“笔仗”
后的将近七十年时间中，施蛰存也没有在任何文章里
对鲁迅稍涉不敬，相反在鲁迅逝世二十周年或诞辰百
年纪念活动中，他倒是写了诗文以纪念这位民族的巨
人。说来有趣，施蛰存之喜欢收藏金石拓片，抄录古
碑，还是受鲁迅先生的启发。他在一册《北山集古录
》自序中写道：“鲁迅的早年生活，恐怕很岑寂。下
班之后，便躲进他的老虎尾巴里抄写古碑。五四运动
，才把他振作起来，走出老虎尾巴，去干文学革命。
我在一九五八年以后，几乎有二十年，生活也岑寂得
很。我就学习鲁迅，躲进我的老虎尾巴——北山小楼
里，抄写古碑。这是一个讽刺，因为鲁迅从古碑走向
革命，而我是从革命走向古碑。这也是一个失败，因
为我的革命和古碑，两无成就。”这自然是施先生的
谦辞，因为我们从施先生编撰出版的《后汉书征碑录
》、《三国志征碑录》、《隋书征碑录》、《魏书征
碑录》、《北山楼碑跋》、《云间碑录》，辑录的《
金石遗闻》、《唐碑百选》、《历代碑刻墨影》，晚
年出版的《北山集古录》、《北山谈艺录》、《北山
谈艺录续编》等专著中可以看出，革命虽无成，但“
古碑”的研究成果还是蔚然可观的。
一个真正的作家总是在追求自我的发现和自我的
实现，但只有在广泛地舒展艺术触角，进行多元的艺
术尝试之后，才能清楚地发现自我和出色地实现自我
。施蛰存先生曾经说过：“计四年之间，就读大学四
所，所遇者皆文字之师，无学问之师，朽木散材，不
专一艺，徒为游士而已。”其实，正是这种“游士”
生活让他得到自由而广泛地阅读，并结识了他最初文
学生涯中的重要朋友戴望舒、冯雪峰、杜衡、刘呐鸥
等人。他们共同译书、写作，编辑文学刊物。之江、
震旦等教会大学的教育，使施蛰存先生英语、法语皆
佳，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开放的文化风气，又使他
能够广泛接受世界文学的影响，从中建立起自己的文
学创作标准，并与当时世界文学潮流接轨。从施蛰存
早年的学习经历以及文学创作中可以看到，他曾经练
习过古典诗词，又曾经摹仿过苏俄文学，曾经体味过
欧美的现代派作家，又曾经生吞活剥过日本的自然派
作品，但是，他直到把东方温柔敦厚的诗教和西方的
人性探索的旨趣融合起来时，才在小说集《上元灯》
中，尝到了发现和实现自我的喜悦。
《上元灯》基本上是写实的，大多是写少年时代
的生活片断，在一种回忆的惆怅中以白描的手法细腻
地记录了江南水乡的风俗民情和少年男女青梅竹马的
恋情。明丽清秀，在浓厚的抒情氛围中掺杂了一些淡
淡的哀愁。但就其与心理分析小说的特色之关系而言
，作者将细腻的内心感觉和曲折委婉的情绪表达与潜
意识中性欲的表现结合起来，在表现暴戾乖张的变态
性心理方式之外，对另一种清新幽雅、精细入微、绅
士式的缠绵情调作了初步尝试。从《上元灯》开始，
施蛰存的小说就显示出了独到的风格：剖析人的心理
世界，表现人在无意识中的内心冲突，描绘人的多重
人格，这些小说在写作手法上受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
很深，着意于人物潜意识的挖掘，表现双重人格或多
重人格，将人物的心理过程展现得细腻曲折而富有层
次，是典型的心理分析小说。
从20世纪30年代初出版的《将军的头》和《梅雨
之夕》两部短篇集开始，施蛰存热心于运用弗洛伊德
的精神分析方法透视人物的潜意识和性心理，独创了
一种新异的心理分析小说。《将军的头》是施蛰存的
一部历史小说集，收《将军的头》、《石秀》、《鸠
摩罗什》、《阿褴公主》四篇。施先生自己曾说过：
“《鸠摩罗什》是写道和爱的冲突，《将军的头》却
写种族和爱的冲突了。至于《石秀》一篇，我是用力
在描写一种性欲心理，而最后的《阿褴公主》，则目
的只简单地在乎把一个美丽的故事复活在我们眼前。
”《梅雨之夕》的情调则很像戴望舒的《雨巷》，感
觉是一首美丽动人却又怅惘失落的长诗。小说通过一
个已婚的青年男子在雨中送一位少女回家，在一种情
绪的流淌回旋中，将人物内心时而疑窦重重，时而如
梦似醉的心理独白层层迭进、往复回环，将其心理变
化的层层波澜、性意识的潜能，描绘的自然得体，艳
而不俗，使作品洋溢着清新淡雅的格调。
施蛰存立志要写出中国20世纪30年代都市社会中
的“各种心理”，“写几乎是变态的、怪异的心理”
。他的文笔从性爱转向情爱，极力表现30年代中国社
会里的各种轻佻悲怆、光怪陆离的爱情。运用弗洛伊
德的心理分析的方法，从爱情的角度来探索中国30年
代青年知识分子微妙的内心世界。在《散步》、《港
内小景》、《在巴黎大戏院》等作品中，施蛰存都比
较注重从小资产阶级青年自我的性格、理想以至潜意
识的角度来揭示他们在爱情世界里所表现出来的心理
特征。他所注目的也正是这些置身在这一混乱的社会
发展中的青年知识分子的情爱心理，决心要在其中探
索出置身在这一时代中的青年们灵魂深处的种种情与
欲的奥秘。
在《春阳》、《薄暮的舞女》、《雾》、《阿秀
》等作品中，作者关注的中心已经从绅士阶层转移到
女性行列中了。《春阳》表现的就是在资本主义文明
的强大冲击波中一个封建礼教祭坛上的牺牲品。贯穿
于主人公婵阿姨的思想性格始终的，是人的自然本性
与贞节观念的冲突。在她的内心世界里，最终是贞节
观念压倒了性欲的需求，封建道德规范埋葬了青春和
爱情。其它的作品也大都描述了一个孤独的主人公，
他们内心的压抑与烦恼无法言述，他们朦胧的反抗意
识，在强大的封建意识面前，只能得到瞬间的闪现，
最终仍摆脱不了悲哀的命运。
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与风靡世界的现代主义
思潮相适应，表现的是人的尊严的失落、人的自我的
沦丧和人的性格的分裂。而这样的形象表现，正是中
国20世纪30年代的那些置身于资本主义文明与封建传
统观念的夹缝中，陷于自我与社会的矛盾中的青年知
识分子的焦虑、紊乱、病态的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施先生以弗洛伊德的学说作为小说的精神支柱，追求
幻关的艺术，体现了创作主体的高度的个性化。作品
中性爱心理的描写，意识流手法的借鉴，达到了较高
的艺术效果，而对人物神态、动作、心理距离时空的
描写，语言的运用，又不失正常的秩序，读起来十分
清晰晓畅，而不像西方现代派小说那样，有一种令人
难以捉摸的飘忽感和煞费苦心的晦涩感，因此施蛰存
的艺术实践，标志着西方现代派文学在我国文学园地
再植生根，显示了东方“心理分析”小说的独特风格
。

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与风靡世界的现代主义思潮相适应，表现的是人的尊严的失落、人的自我的沦丧和人的性格的分裂。
《鸠摩罗什上元灯（施蛰存小说精选）（精）》收录了多篇施蛰存生前所著的代表性的小说作品，每篇作品的挑选均是以是否适合中学生课外阅读的角度来考量的，非常适合中学生阅读及写作的方面的能力提升。

扇
天气热起来了，男的女的的手里，出门时都摇着扇子了。将穿敝了的一件夹衫换去了身之后，我也想起：这时令是可以带了扇子出门了。记得去年曾用过的那柄有朋友叶君写着秦少游《望海潮》词的福州漆骨折扇还并不破旧，中秋以后，将它随便放进了那只堆存旧扇秃笔的橱抽屉里，不知如今还可以用用否。现在是百物昂贵的时候，一副起码的粗粗地制成的扇骨，配上一页白扇面，也得要半块钱呢。如果去年的旧物，还拿得出去用用的话，何必再去买新的呢。
开了那只久闭了的橱抽屉，把尘封了的什物翻检了半晌，一个小纸包里的是记不起哪年代收下来的凤仙花籽，一个纸匣里的是用旧了的笔尖，还有一枚人家写给父亲的旧信封里却藏着许多大清邮票，此外，还有几付残破的扇骨，一个陈曼生的细砚，倒是精致的文房具。再底下，唉，这个东西还存在吗！一时间真不禁有些悠远的惆怅。
那是安眠在抽屉底上的，棉纸封袋里的一柄茜色轻纱的团扇。
现在，都会里的女士是随处都有电扇凉风可以吹拂她们的玉体，而白昼没有电气的内地的城市里的女士是流行着雀羽的扇子了。团扇，当然是过了时，市面上早已没有了这一注货色，年纪轻的后生，恐怕只好在旧时代的画本中去端详一个美人的挥着团扇的姿态了。我之看见了旧藏的团扇而惆怅，倒并不是因为它的过时，一种扇子的过时，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之所以觉得惆怅，只是为了这一柄团扇是于我有些瓜葛的。那还是住在苏州的少年时候的事哩。
父亲因为要到师范学堂做监督而全家迁苏的那一年，我才只九岁。到苏州之后的第一个月，我记得很清楚，我整天地藏躲在醋库巷里的租住屋里，不敢出外，因为我不会说苏州话，人家说话，我也不懂得。但有一天是非出去不可了，而且是出去和许多的说苏州话的小朋友接触，那是父亲送我进附属小学继续读书的第一天。先一夜，父亲说：“阿宁，明天又要读书去了。”
我说：“哪里去读书？”父亲说：“附属小学。就在师范学堂对面，放了夜学你还好来看我呢。我已经去和学校里的先生说好了，原旧是三年级……”他又回过头去对母亲说：“将来阿宁可以住到我学堂里去，省得每天来来去去的走。”
母亲笑笑，没有加以可否。我心里也木然，因为住在家里和母亲一处和住在学堂里和父亲一处，在我是都愿意的。
语言的难题又来到我心里，我痴想着：一群男女小同学在种着花的学校园里环绕着我，笑着我的家乡话。
过了一会，母亲笑着说：“阿宁，为什么发着呆，为了明朝要进学堂去，所以不高兴着么？”
我一声也不响，呆想着。年老的唐妈在旁边，又唱起她惯用的嘲笑我的歌词：“懒学精，称称三百斤。”
我被激怒着说：“谁想懒学呀，为的是怕说起话来给人家笑呀，况且，况且，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走进陌生的学堂里去，叫我怎么好呢。”
父亲就说：“有什么好笑，就是人家笑，也随他们好了，过了三个月你一定也会得说苏州话。如果说没有人认得，那么明朝可以和对面金家的惜官、珍官同去，明朝早上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搭个小朋友，以后也好一同做伴儿早出晚归，便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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