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下》为吴祖光、新凤霞夫妇的散文合集，其中吴祖光作品主要为追忆文艺界知名人士的怀人忆旧散文和一部分社会杂感；新凤霞作品主要为其个人生活和学艺历程的回忆和对戏曲界前辈的怀念文章，还节选了一部分对末代皇帝溥仪的记述。

吴祖光
怀念父亲——《故宫二十五年魅影录》序
请母亲饶恕我
写了四百万字的新凤霞
《新凤霞回忆录》后记
训子篇
女儿篇——为香港《文汇报》创刊十四周年而作
我的冬天太长了
曾经有过这样一位总理——为重演话剧《风雪夜归人》作
梅、周大师百岁感言
怀念老舍先生——《老舍剧作全集》序
“哲人其萎”——悼聂绀弩
哭赵丹
掌握自己的命运——与曹禺病榻谈心
“秦娘美”——记秦怡
睡与梦
自疚
水里的人民
贞节牌坊
宵禁解除之夜
乌龟的生活
将军失手掉了枪
相府门前七品官
三十年书怀
万里长城断想
拆掉景山墙
新凤霞
父亲
童年（一）
童年（二）
“跑不了”
拜师难
画像记
谈心
结婚
悲痛的怀念——回忆小白玉霜之一
更深地怀念她——回忆小白玉霜之二
“为评剧争一口气”——回忆小白玉霜之三
恩犬
忆赵树理先生
和白石老人的父女之情
怀念梅兰芳老师
怀念荀慧生老师
难忘的尚小云先生
画家“小丁”
画家黄永玉的好妻子张梅溪
我和皇帝溥仪
附录
我爸爸和我妈妈 吴霜
读稿拾零 张昌华

岁月流沙，时光在俯仰之间不经意中从我们指
尖滑落；岁月流金，光阴在云起云落的当儿，世人
创造了多少辉煌的业绩，铸就了社会的文明与进步
。流沙是岁月之花，流金是岁月之果。
我们出版这套“流金文丛”，旨在梳理扒抉现
当代文人墨客的“流金”——性情之作，即闲适的
零墨散笺。这些作品多为作者在月光里、芭蕉下、
古砚边搦管挥毫的闲情偶寄，或是在花笺上信手点
染的斗方小品。这些佳构华章，曾星散在历史卷宗
的字行间，有的不大为人注目，我们将这些吉光片
羽珠串结集于斯。丛书内容丰赡、题材多样：书简
、日记、随笔、辞章或其他，类盘中的珠玉，似掌
上的紫砂，如心中的玫瑰，可赏可玩可品；然义不
失思想，不阙情趣，不乏品位。
我们多么希望这套“流金文丛”能流入阁下的
书斋，站在你的书架上。

“流金文丛”旨在梳理扒抉现当代文人墨客的“流金”——性情之作，即闲适的零墨散笺。这些作品多为作者在月光里、芭蕉下、古砚边搦管挥毫的闲情偶寄，或是在花笺上信手点染的斗方小品。这些佳构华章，曾星散在历史卷宗的字行间，有的不大为人注目，我们将这些吉光片羽珠串结集于斯。丛书内容丰赡、题材多样：书简、日记、随笔、辞章或其他，类盘中的珠玉，似掌上的紫砂，如心中的玫瑰，可赏可玩可品；然义不失思想，不阙情趣，不乏品位。
《舞台上下》为吴祖光、新凤霞夫妇的散文合集。

请母亲饶恕我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四晚，我应邀去前门外广和剧场看一场来自东北本溪市京剧团的演出，临近结束的时候，一位后台工作人员在场边低声唤我到后台去接电话。
电话里听见儿子欢欢的声音，说：“婆婆去世了。”
我感觉一阵晕眩，伤心，悲痛，但更多的是惶恐和愧悔。娘的一生，历经灾难，苦恼远远多于欢乐；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本应是最为幸福的日子里，从五十年代“反右派运动”之后三年，以及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文革”十年，娘承担的苦难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而究其灾难的根源，却完全是由于她的儿子——我。照老的说法，真正是“不孝儿罪孽深重”。
娘姓周，名影姚，嫁到吴家，改名琴绮，生于一八九四年，即清光绪甲午（二十）年，今年应是九十六岁了，出身浙江杭州的官宦人家。留着胡子的清瘦的外祖父曾来过北京我家小住，那时我很小，但留有印象，而且是好印象。为什么是好印象呢？因为听娘说过，那时女孩子都要缠足，但娘的脚却没有缠成祖母那样的“三寸金莲”，而是娘追求现代女孩的天足模样。原因是大人给她缠足时，稍一用力她就大声哭叫，而父亲立即进行干预，才落得现在接近大脚的形状。娘是外公的第四个“最小偏怜”的女儿，于是得到比三个姐姐更多的怜爱。因此我也喜欢我的十分慈祥的外公，虽然只有很短时期的相处。
父亲弟兄三人，伯父行二，叔父行五，父亲行三是当中的一个。三兄弟出自江苏常州的书香世家，都是诗书的行家，尤其父亲是诗、书、画、篆刻的名家，因此交游十分广阔。他从二十岁便来到北京扎根立业，北京古都著名的文化街琉璃厂书画古玩店的老人们至今还有人记得吴二三爸是频频光顾的客户。由于父亲的交游，家里经常高朋满座，客人在家里用餐亦是常事。因此母亲便常常亲自前去指挥厨师置办膳食。而我家还有最受尊崇的祖母是长年素食的佛教徒。祖母的素食则总是由母亲亲自下厨置办，从不假手于厨师的。
母亲的更重的负担是今天令人难以置信的。她是一个多子女的母亲，生过十五个子女，七个男孩，八个女孩。其中一女三男早年亡故了，成长起来的七个女儿、四个儿子则至今健在：最大的姐姐已经七十六岁，最大的男孩则是我，今年七十三岁了。
在这样一个老少三代、多子女的家庭中，母亲上有婆母，中有交游广泛的丈夫，下有众多子女，可以想见她的负担会有多么繁重。在我的记忆里，家里日常的佣工除门房、厨师和服杂役的女佣、祖母和母亲各从南方带来一名丫环之外，经常还有两个到三个奶妈。因为婴儿不断出生，而母亲却不能亲自给孩子喂奶，事实上她即使能够喂奶也不可能喂这么多的儿女们。
娘给我留下的最美的品德是她对所有受雇佣工的友善关系。终其一生，任何人也没有看过娘对她的佣人有过哪怕是丝毫的疾言厉色。她忙了一天下来，常常见到和奶妈、佣妇们坐在一起闲谈，是她很大的乐趣。我们家的几个来自南方的丫环都是在二十岁左右，由娘为她们选定对象，像嫁女儿一样陪送了新制的衣物嫁出去的。年长一些的小珠嫁到南方，后来断了联系；年轻些的小玉嫁给在北海公园船坞的职工小陈，几十年来和我家像亲戚一般来往。两个女孩结婚离开我家时都哭得泪人一样不愿离去。对这么多的子女，娘也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更不用说对更多的亲戚朋友了。我们家的亲朋也很多，父母亲有许多表兄弟姐妹，尤其是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姨和表姑们；这些女孩子有时在家里怄了气，常常跑到我家来找“三嫂”诉说委屈，娘就常常留她们住几天，消了气再回家，这个三嫂子是个最可亲近的人，在亲朋里是出了名的。
祖母是很有威严的老太太，在孙辈里最喜欢我，每天下学回家，都是祖母督促我做功课；此外还教我读唐诗，并且很多年带我睡在一床。她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都在北京，本来是规定由三家轮流奉养，但是却和伯母与婶母都难以长期相处，都是接去不多时就又回到我家，最后终于长期在我家住下来终其天年。那是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我在上海外滩租下一栋楼房，把父母亲连同祖母一起从南京接来住在一起的。
近百余年来，中国大地战乱频频，人民百姓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从祖母、母亲口里，我从小就听到过她们讲述当年的所谓“长毛造反”的悲惨景象；而我们亲历的则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在这之前，由于父亲作为北平故宫博物院的创办人之一而经受了后来轰动全国的“故宫盗宝冤案”，由于仗义帮助朋友而受到株连，最后带领全家老小离开北京出走南方。我至今还记得母亲在举家迁徙，默默地收拾大量行李家什的辛劳。父亲是一个手头十分阔绰，不会算计的文物收藏家，终年累月除去办公时间，经常去琉璃厂收买字画古董，为此长年负债，每年三节时间——即春节、端阳、中秋——债主盈门讨账，最多的是古玩商人，也包括粮店、裁缝，乃至书店、饭店……经常在门房里坐满了要债的，弄得全家气氛紧张。这就联系到我前面所说，母亲从无疾言厉色，但有时痛苦得泪流满面，就是对父亲的大手大脚，漫无节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