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瑟夫·阿提冈著的《祖国旅店(精)》讲述了泽波杰特在一座偏僻的小城里经营着一家“祖国旅店”,他阴郁内向,渴望爱情,有着本能、频繁的性冲动。一日,一名来访的年轻女旅客触动了泽波杰特的内心,但一周后女子的失约也使他原本平静而单调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在祖国旅店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幻想与现实交错上演,情欲与暴力轮番登场。有人从行尸走肉的人生中获得解脱,也有人在焦灼的等待中扭曲了自我,但似乎无人能逃脱孤独的宿命……
《祖国旅店》对于西方读者的吸引是双重的。
首先,它呈现了不同于家族恩怨大戏的土耳其小镇
生活。其次,小说罕见地结合了各种不同的态度,
既有典型的东方关照,甚至是迷恋,又有鲜明的欧
洲二十世纪知识分子的假想,还包含着一种完全土
耳其式的,或者准确地说是爱琴海土耳其式的“日
常性”(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的日常性)。
准确性是这部小说的代名词。作为对精神障碍
的精确研究,它曾一度成为安卡拉各大医学院校精
神病学学生的必读书目。作为严守形式纯粹性的写
作——这里表现出对于范式的热爱——它成了一份
在政治社会动乱时期关于艺术完整性的声明,那时
土耳其鲜有作家敢于偏离主流评论。这并不是说《
祖国旅店》缺乏政治意涵,而是说它们是隐含其中
的,而非耀武扬威地张扬于读者面前。
有几件事情是我们应该知道的。在“一战”期
间及战后,土耳其曾被多个外国势力占据。正是依
靠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的热情和天赋,
一支国民军被组建起来,以反抗沉重而持久的不平
等,并士气高昂地将占领军赶出了国境。这部小说
中提到的“解放”,指的就是一九二二年九月九日
结束的最后进攻。在这次进攻中,希腊军队在伊兹
密尔的海湾遭到了围剿,之后,阿塔图尔克缔造了
“共和国”。他的胜利奠定了他近乎被崇拜的地位
,这使得他能够将西方式的民主加诸一个五个世纪
以来只知苏丹专制统治的民族头上。服装、字母系
统和女性权利方面的改革紧随其后,但五百多年的
文化形态当然不会在一夜之间就改变。土耳其要将
自己从过去中解放出来,它所能达到以及未能达到
的程度,事实上就是《祖国旅店》的背景主题之一
。
至于其他的,本书自会告诉读者。
弗雷德·斯塔克
一九七七年于安卡拉
尤瑟夫·阿提冈著的《祖国旅店(精)》,小说的主人公泽波杰特是一家旅店的书记员。他三十岁,教育程度不高,内向而渴望爱情。一个年轻女子的短暂到访触动了泽波杰特的幻想,让他充满了期待,但当女子未能如约在一个星期后返回与他相见,他便开始发难似地拒绝理睬任何来店顾客,并且关闭了旅店。后与旅店女侍从发生冲突,在争执中将其勒死。几天后,泽波杰特自缢身亡。小说故事看似简单,却涉及土耳其政治、文化和社会心理暗示,自1973年出版以来一直是重要的文学批评文本。
《祖国旅店》是一部令人心惊的杰作,一个完
美的存在主义噩梦,一个迷失在永远向后退却的伊
甸园门前的灵魂之肖像。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加拿大作家)
《祖国旅店》是土耳其文学史上一块当之无愧
的珍宝。
——埃斯马罕·艾科勒(土耳其裔德国作家)
恐怕没有其他土耳其作家像阿提冈这样,以区
区几本小说就奠定了如此显著的声望。
——吉泽姆·堂歌(牛津大学学者)
城镇
或者说城市。日间,在西行的列车上,一位旅客如若全神贯注于读报,或者与邻座聊天,那么当火车慢下来时,他就会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感到惊讶,向左一瞥就会吓一跳。一座山,上半部是陡峭的花岗岩,好似一个浪头就要向火车劈头涌来。这座城镇(或城市),它的尖塔和宽阔的林荫道,就在这座山脚下的缓坡上铺展开去。(宽阔的街道,公园和露天空地都是那场大火之后才建起来的。一九二二年九月上旬,希腊军队在撤退之前曾把这座城付之一炬。老一辈说,如果每个街区哪怕只有一个步枪手露面,就不会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那时几乎每个人都逃到了山里,那一整天一整夜,他们就在那里看着那场大火。)一片青黄色的平原在城镇北面延伸开去。沿着平原有一条河,河水在夏日里缓慢地蜿蜒流淌,到了冬天则涨起浑浊的水来。平原上有葡萄园、棉花田和小麦田,还有大大小小的村庄。
旅店
矗立在连接主干道和车站后广场的那条街对面的那些建筑物中的一幢,这些建筑因为希腊富人曾住在这个区而免于那场大火。这座三层楼的建筑,本来是一座庄园宅邸。(当凯奇吉家——就是那个“布料商”家族——的吕斯泰姆贝伊在大火之后迁往了伊兹密尔,在前人口统计员艾哈迈德艾芬迪的坚持下,他把他的庄园改建成了一家旅店。每个房间都应时地装了洗脸池,每一层都建了厕所。大厅、走廊、楼梯和房间里的木地板也都铺上了地板革。年深日久,小镇旅馆气渗入这些墙壁和木工当中,吕斯泰姆贝伊的老宅子就变成了一家地地道道的旅店。据他说,是他的祖父梅利克阿迦在十九世纪建了这座房子。在现在挂着旅店招牌的门拱上,应该有一段铭文雕刻在白色大理石上。既不合古典韵律也不合音节表的韵律——某个本地的落魄诗人,每当城里上流社会有出生或死亡之事,就应其所需炮制些押韵诗来讨生活,当宅邸落成的时候,这诗人一定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招牌之下那刻在石头上的押韵短诗,正如人们所传的那样,总觉有些古怪:
一呀,二呀,还有一对脸庞
凯奇吉家子孙梅利克的地方
阿拉伯数字1后面跟着2,接着跟两个圈,我们念作一二五五;按照现代历法这是一八三九年。)
旅店临街的门脸被刷成赭石色。三级大理石台阶通向一个双开门,门扇的上半截是玻璃的,玻璃外面装着铁栅栏。门两旁是两个大窗户,也装着栏杆——其他楼层的窗户没有栏杆。门拱上高悬着一个绿底白字的锡质招牌:祖国旅店。(这或许是刚解放那几年,在那些没怎么抗敌的城镇、城市中所能见到的一种羞惭的爱国热情。)穿门入户,有雕花木扶栏的阶梯通向二楼,楼梯左边,有一个房间,兼做餐具室、衣橱和茶房。(在那个下了从安卡拉开来的晚点列车的女人打听的那个村庄,吕斯泰姆贝伊有一个熟人,他有个和泽波杰特同岁的儿子,上中学时每到冬天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后来,泽波杰特参军去了,他的父亲就搬下来住到这里,事实上,对于书记员来说这是办理事务最方便的房间了。但是他父亲死后,泽波杰特并没有搬下来。他仍旧住在老地方,在那里,他曾一度养成了一边阅读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一边对着高中女生上体育课的景象打飞机的习惯。)在这个小隔间与楼梯脚之间,一把木质的扶手椅和一个高高的半月形办公桌立在一个平台上。(那个每年党代会期间都会从一个边远县城赶过来、在这里住上两晚的率直多话的牙医,把这叫作泽波杰特艾芬迪的主席台。)那旁边是一张长条桌,桌上靠墙放着铁质保险箱。楼梯下面,一扇有窗的门开向后院。大厅有两张低矮的方桌,每张桌旁围着四把黑色皮面圈椅。两根电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线端挂着灯罩。右手边墙上挂着一张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的全身像,当你面向楼梯准备上楼,右边有一扇门标着数字1。墙和门这些都做成了米白色,是漆上去的,不是石灰粉刷的。大门右边,有一个长方形标牌,写着:午夜锁门。上一层楼,左边是一个单人间和一个三人间,右边是一个双人间、一个三人间,以及这一层的厕所。三楼也是同样布局。每层楼梯中间的平台上,都有窗户开向院子。阁楼右侧有浴室和厨房,左侧有两间装有小灯的斜顶房间,从屋里可以看到邻居的屋顶。在三面石头高墙围起来的院子里,沿着左边那堵墙有一溜敞开的棚屋。清洁女工每周在这里洗一次衣服。每逢雨天,她就把被单和其他洗好的衣物搭在从棚屋这头一直拉到那头的两根粗绳上。院子有一扇生锈掉色的大铁门,朝着后面的街道开启。紧靠右边墙根,是马厩和车夫、马夫的住处。(从车站广场延伸而来的那条街的街头,挂着一个深绿色的锡铁箭头,上面用白色字母写着“旅店”,钉在一棵松树上。但有颗钉子因为年头太久而朽断了,所以牌子就朝下指了,让人觉得这个旅店是位于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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